得夜燭提點過後, 南棠便沉心來,專注修行。
與南山覺相較,夜燭的指點並不細緻。面對她的很多問題他並不一個明確答案, 但他總會站在更更廣的位置獨特見解, 為她打一條全新思路, 思路許對,許不對,但總引導她行摸索著一步步去。
她覺得己場際遇, 與說是她的個人修行, 不如說是她和他共同的探索。
兩個人同時在思考,同時在探索,並沒一刻停止。
時間就般看似緩慢地流逝著, 神識虛空的日毫無疑問是枯燥單調的,但對專注的南棠來說, 沒什麼比摒棄外界一切煩惱安安心心修行來得更了。她不用處理煩人的人際關係, 不必想周遭的安危……世界只剩修行和夜燭,讓她的心境平靜到前所未的程度。
因為份平靜,她全身心地去感觸。
修仙, 必是透過天地萬感生觸進而領悟方得天道,是個漫長的過程。
醒來後的前十年, 南棠的時間都花在己的神識之上。按夜燭所言,神識虛空是一個人的精神力量所化,力量將會直接決定她對身的控制。她神識虛空來得突然,按夜燭猜測應該是啟十方古陣時, 十萬大山所感召而領悟來的,她還不完全掌握。
整整用了十年時間,她才領會到到神識虛空的奧妙。神識離體所見之景已經越來越廣闊, 從山盡峰到春醒坊再到寧霞峰……重虛宮她一點點看進心裡,而神識虛空的空間越來越大,裡面的景象些重虛的影,但更多的是她幻想的峰巒宮闕。
第十一年,她始透過神識感受句芒春種。
句芒春種在她體內存在了很長時間,但她一直沒真正感受過的存在,只透過種種異常,比如愈力,比如靈源剝離力等等發現的存在。一始她不得要領,怎麼無法感受到春種,夜燭了她第個很關鍵的建議——五靈生生不息,春種集世間靈源而成,可如同草籽樹種般可從土壤內吸納養分,再化作某種力量從她身上傳,必是個輪迴的過程,她神識已小成,或可從極微處融入。
按固思維,神識是越大越,譬如南棠前十年的修行,神識所見越來越廣,如今卻要反道而行。
由極廣變成極微,她的神識融入一巖一木,再到一草一沙礫,最後她看到了土壤間蘊藏的無數靈源。不得不說南山覺的禁土幫了她大忙,禁土裡充斥著各種各樣並且極充沛的靈源,比外界更加容易感知。順著靈源的方向,她的神識遊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
第十五年,她終於真切地感知到了春種。
變化,就從一年始。
實第十五年的時候,她的肉身已經與神識融合,她可以離禁土了,然而全新的發現讓她放棄離禁土的想法。
她把全部神識注入春種,對外界的感觸又從極微化成極廣,但次所感觸到的,卻是十方大山的草木生靈。無數的靈源衝向她,再化成生氣傳遞到外界。她的肉身無數靈源包裹緩緩變小,她彷彿真的成了一顆種。
於是,第十五年的時候,禁土上長了一棵幼苗。
她收回所神識,嘗試控制春種內的各種靈源以及生氣,任由己的肉身靈源吞噬,徹底變成春種,再從春種之上,抽芽而。
她再不是春種的容器,純木之體化作春種軀杆,如同一棵樹,破土而。
第十年,禁土全部化成粉末,靈源吸納殆盡,只如濃霧薄雲般浮在禁土之上的靈氣與生氣,一棵如同晶石般半透明的樹片濃霧上長起,若是仔細看,裡所的靈氣與生氣,都從棵樹與土壤相交之處彌散而。
樹並不粗壯,淺青的透明葉片不多,葉片之,結了一枚果。
————
嫣華又守了五年時間,看著幼苗長成樹,又看著棵樹結果,果越長越大。裡的靈氣與生氣越來越濃郁,當年南山覺設的封靈禁制都快擋不住股靈氣了。
虞師叔還是沒來。
不過裡的靈氣倒是十分適合修行,她與銜寶藉著片靈氣與生氣,修為大漲。
虞師叔埋進土裡的第三十年,嫣華在山盡峰突破築基,成功邁入金丹期,銜寶吞噬了大量靈氣,次褪形。
就在一年,樹上的果中幻化了一個倒垂的人形。
山盡峰上異象突起。
數股靈氣衝破南山覺設在禁土外的禁制,化作靈氣四遊,嫣華不知禁地了何事,生恐靈氣外洩惹人懷疑,便讓銜寶到遠處呆著,己則衝到禁土外加固禁制,然而禁制上卻傳來巨大壓力。
禁制之內似乎充滿極龐大的靈氣與生氣,禁土上空白色霧氣徹底籠罩,股氣撐得本就岌岌可危的禁制到達了破碎邊緣。
麼大量的靈氣若是衝禁制,整個山盡峰怕要移平,而虞師叔的秘密恐怕再藏不住。
嫣華不禁大感焦急,用盡全力施在禁制之上,可她的力量卻換來裡面更大的反彈。
她還來不及多想,只聽一聲清脆的“砰”,南山覺用來設定禁制的法寶碎裂,禁制四分五裂,濃霧伴著磅礴靈氣湧,她飛快朝半空疾退,心裡正感不妙,山盡峰怕保不住了,卻不想那股濃霧明明是向入衝擊之勢,可才剛過禁制的界線,卻像凝固一般停滯。
嫣華詫異至極,飛在半空一邊觀望一邊想著解決之法,可沒等她想辦法,就又看到凝固的濃霧往回收,以最快的速度吸入了那棵樹的根部。
霧去景明,嫣華看到一簇青金光芒果上亮起,很快又化作萬道金光四綻。
那棵果,從樹上落,整棵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而果的外衣漸漸剝離,露裡面抱膝蜷縮的人。
黑青長髮包裹著她,只露一星半點雪白肌膚。
嫣華聽到一聲嘆息與一句輕輕的抱怨。
“怎麼又沒衣裳?”
虞南棠回來了。
————
在神識裡還由幻化衣裳,可如今她踏回塵世,身邊又沒儲袋,她上哪裡尋衣服?
南棠只動動手指,土壤內飛無數五彩螢點,一點一點覆到她皮膚之上,不過眨眼時間就成了件貼膚而穿的斑斕彩甲,她才站起。
黑青長髮幾乎迤地,籠著嬌眸玉顏,雪白的膚,鮮潤的唇,飽滿的頰。
三十年前的白髮南棠已經不再,歸來的位,容光煥發,不止年輕了許多,連一絲一毫的舊日苦悶之色都不復存在,神采飛揚,目光流轉間全是翩然風采。
嫣華呆呆看了半天,沒敢口認人。
“嫣華,久不見,你結丹了。”吟吟的聲音響起。
故人重逢,感慨良多。
嫣華總算回過神來,落回地面,一邊緊緊盯著她,一邊不可置信道:“你……虞師叔?”
她那件以靈彩聚的斑斕彩甲只覆了胸口以,肩臂盡露在外,雪白左臂上盤繞著一圈奇怪的墨色藤紋,十分惹眼。
南棠點點頭,往外了兩步,嫌棄長髮礙事,只將左臂一伸。
手臂上的墨色藤紋忽然間動了起來,游到她掌中,再從她掌心倏而化作一道黑焰衝。她騰身而起,向後微甩長髮,青黑長髮隨之如絲緞般飄到半空,她收掌握住黑焰,黑焰化作一柄長劍,她擰腰向後揮劍一劃,長髮斬斷,只留及腰的長度。
髮絲飄飄揚揚落地。
長劍又化黑焰,彷彿衝她掌中,又仿如發洩般向外大熾了片刻,終乖乖回到她掌心中,復又游到她左臂之上,化作墨色藤紋。
南棠摸摸道藤紋,了聲:“委屈你了,再點時間,替你找個身體。”
三十年時光,夜燭的半魂在她神識內受句芒青種的靈源生氣滋養,亦了凝實之力。如今他雖在南棠體內,但南棠畢竟是個大活人,他不鳩佔鵲巢,就不得由,南棠想著還是要他找個身體才。
夜燭“哼”了一聲,沒理她。
聲音然是響在她神識深處。
“師叔,你總算回來了!”嫣華紅了眼眶。
“回來了,辛苦你了!”南棠雖然埋在土裡,可後期神識離體回到山盡峰,然知道嫣華一個人在裡守了三十年,心中對她越發愛憐感動。
嫣華用衣袖狠狠揉了揉眼睛,把泛紅的眼眶搓得更紅了。
“對了,銜寶呢?”南棠待她情緒平緩些許,才問及銜寶。
“他啊……”嫣華朝後看了看,還沒等口叫喚,就見一道人影疾速掠來。
“姐姐!”
熟悉的聲音響起,但衝進南棠懷中的人卻並不熟悉。
南棠一愣,看著撲過來的少年——一個比己一點,淺金長髮、茶色眼眸漂亮少年,正伸手要抱她。
……是誰?
就她怔愣的空間,少年已經伸手摟住了她,而一刻她的左臂不聽使喚的動抬起,把少年推了去。
“讓潑猴離遠點!”夜燭的聲音響起。
南棠用右手按左臂,詫異非常:“你是銜寶?”
那個巴掌大的小少年呢?
她融合句芒春種最後五年,神識並未再放過,山上是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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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寶因為她的推拒委屈極了,“砰”一聲身體又縮成巴掌大小,飛快跳上她肩頭,抱住她一縷頭髮嚶嚶哭起來。
真是銜寶!
“師叔,銜寶次褪形了。”嫣華解釋道,“你在禁土中修煉時,無數靈氣溢,與他皆得益於些靈氣,修為大增。成功結丹,他則吸收了足夠的天地靈氣,成功褪形。”
南棠一邊用指腹揉銜寶的腦袋安撫他,一邊點頭道:“竟是如此。”
“師叔,你在禁土中修煉得如何?”嫣華震驚過後才口問道,“句芒春種……”
她已經結丹,可以探知師叔的境界依舊凝固在築基期,但是……師叔此番破土而,修為卻又似乎深不可測,單就剛剛那個瞬間師叔身上所傳來的威壓,已經超越了結丹的範疇。
她不知道句芒春種帶師叔怎樣的改變。
“的境界,將會永固築基。”南棠對嫣華沒任何隱瞞,看到嫣華一沮喪的目光時,又道,“但的仙途不會永固築基,你不必為擔心,春種成丹,四野八荒盡為軀。”
嫣華一時不理解她的意思,但聽她的意思應該是比結丹更的情況,便就放心來。
南棠想抱銜寶,但左手拒絕,她只用右手託著銜寶往外去,邊邊問嫣華:“想先去小園祭拜南山師兄。”
嫣華點點頭待要跟上,卻見她所過之處,原本化為廢土的禁土漸漸變了顏色,化作棕紅土壤且向外蔓延,無數草木從她踏過之地長來,將片荒廢之地重新覆蓋成生機勃勃的綠蔭。
而一切,又隨著南棠的腳步,漸漸向外擴大。
不多時,整個山盡峰頭的草木,盡皆蔥鬱。
小園內的靈植彷彿受到滋養般盡數花,在和緩的山風間輕輕搖曳。
“南山師兄,昔日大恩,南棠銘記於心,只可惜不再聽師兄教誨了。些花,權當南棠一點微薄心意,盼師兄與嫂生生世世都相知相守。”
南棠恭恭敬敬敬了南山覺三杯酒,方才起身。
南山覺的臨終託付,嫣華已經全部告訴她了,南棠本心尋找復活法門報恩於他,不過南山覺既無此打算,她尊重他的決定,不必打擾他夫妻人的長眠。
祭過南山覺後,南棠嫣華帶進南山覺那間從沒人踏進的藏室。
“師叔,是師父用以鑽研句芒春種的屋裡,所關於句芒春種的寶貝全都收藏在此,今日按他所託,悉數交師叔。”嫣華道,“日後,會跟著師叔,師叔,你……”
南棠知道她想說什麼。
嫣華的身世,南棠曾聽南山覺提過,她是他夫妻人收養的戰場遺孤,資質平平,幼年過得不易,入門後修行得小心翼翼,幾乎一門心思放在春醒坊的農事上,從前因南山覺的照拂,無人敢欺她,如今南山覺夫妻先後離世,她樣的性在修仙界恐怕不容易。
“嫣華,若你不嫌永固築基,們便作個伴吧。南山師兄將你託付於,必定盡所照顧你。”南棠溫柔道。
嫣華便覺股溫和的氣息隨著她的聲音籠罩而來,帶著叫人安心的力量。
“謝謝師叔。”嫣華拼命點頭。
“該謝你才對。”南棠了,環顧了一南山覺的房間,並不急著看裡的東西,又問嫣華,“對了,嫣華,外界可知句芒春種之事?”
當年大戰,她啟了十方古陣,動靜那麼大,後來的人不可不懷疑。
“當初戰事了結,魔盡伏後,十方古陣確曾引起轟動,因此惹來眠龍眾修懷疑,萬筠脈尊曾親在重虛宮留了數日,只為弄清十方古陣之事,不過……”嫣華撓了撓頭,嘿嘿一,“師叔莫擔心,同他們說,師叔只是用師父煉製的半成品春種啟大陣而已,春種是師父煉製的,他們懷疑不到師叔頭上,現在把師父煉的假春種當成寶貝供了起來。”
噗。
南棠些想。
當日她確實留了個小小的心眼,把己的手藏在南山覺的“春種”之塞進陣眼,為的就是避免事後惹來注意,沒想到南山覺不僅注意到了一點,甚至叮囑嫣華替她隱瞞。
思及此,她再次感慨南山覺的細心,再次感謝南山覺。
當初她境界低微,本就實力不濟,而南山覺鑽研春種名聲在外,當日情景確實是南山覺先抱著“春種”去往十方古陣要利用古陣對敵,怎麼樣算不到她頭上,她頂多就是在南山覺不支之時,替他接“春種”前去啟大陣而已。
一幕,還螢雪親眼所見為證。
外人應該懷疑不到南棠頭上。
想通一節,南棠放心來,又問道:“你可知的隨身之如今何在?”
“師叔葬於花海處,為免你的長眠處受小賊滋擾,掌門將你的隨身品都放到青霄峰新建的虞仙樓內供奉了。”
虞仙樓?
名字聽著怪怪的。
“那是掌門與門中眾修為了紀念師叔而建的宮闕。”嫣華解釋道。
南棠就覺得尷尬。
不過不管是虞仙樓,還是南棠宮,她都要跑一趟,將己的寶貝拿回來。
那可是她的全部家當,中還最最重要的玄靈千機圖。
隔了三十年,她該去會會故人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