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準備去劫貨的，而猴子和啞巴是與吳玉鋒一起去了賭場，他們那方面的計劃是吳玉鋒顯身賭場，吸引目光，而猴子和啞巴負責將劉斌帶過去的錢給偷出來。
吳玉鋒對他的計劃十分自信，他說他們不敢動他，一旦動了他就等於和吳老大宣戰。史達還不敢在門面上和吳老大撕破臉皮，在吳老大身後站著的是東海最大的靠山。
我一直認為劫了貨就不用多此一舉了，但是吳玉鋒不同意，他認為我之前的想法很好，要是劫了貨之後在想辦法讓他們的錢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而且還是劉斌送過去的錢，這樣這場遊戲才好玩。
更重要的，他說他要出這口惡氣。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所有發生的事全都脫離我的掌控之外，那兩個司機應該正常出現在路口然後被我們攔下，但是他們現在死了，在我之前就被人殺死了。車上應該有大量的毒品，等著被我劫走，但是在車上等待著我的是要讓我灰飛煙滅的炸彈。
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夠察覺我的計劃，一切都應該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又憑空出現一群人，舉著槍架著我的腦袋上要取我性命。
還有猴子，他此刻應該和啞巴一起拿著悄悄偷過來的錢，大搖大擺從裡面走來，但是現在，我連他是生是死都不敢確定。
我一直以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也一直為此而自鳴得意，我以為這個世界都在我的股掌之下。周昆是這樣，劉斌齊虹是這樣，就連吳玉鋒史達他們也是這樣。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一切都脫離我的計劃之外，我甚至都不知道下一秒究竟會發生什麼。終日玩慣了獵人的遊戲，享受盡了作為獵人的樂趣，怎料想，轉瞬之間我別變成了別人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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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忽然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感，這一局我敗了，敗的一塌糊塗，驚慌失措間我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腦子裡一片混沌，還對這一切心有餘悸，哪裡還能想接下來的事，我又還有什麼資格去奢望，還有什麼膽子敢去說還要排布接下來的事？
我敗了，敗得一塌糊塗。我捂著臉，恨不得找個不見天日的地洞鑽進去。
“封哥，封哥！”花子大聲叫道，我慢慢緩過神來，雙目無神的盯著他。
“封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他盯著我問道。
“該怎麼辦？我們還能怎麼辦？我們輸了，徹徹底底輸了，我們還能做什麼？”我木然說道，再也沒有絲毫的志氣。
啪，花子忽然一個巴掌拍過來，我怔怔摸著臉上的鮮血，一臉驚詫，血是他。我盯著花子慘白，痛苦扭曲的臉，沒有絲毫生氣，甚至想著，你要打就打吧，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你要是能打我幾下能夠發洩心中的憤懣，你就多打我接下吧。
想著，我竟然低下頭去，就像一條夾著尾巴的狗。
“花子，我們已經輸了。”我輕聲說道。
花子聞言更加激動起來，仰起雙手恨不得再來揍我一頓，但是傷口還在流著血，只能捂著傷口痛苦扭曲著。
騾子忽然把車停了下來，走到後面一把將我是按到座位上，喘著粗氣，堅硬的臉龐上青筋暴露。
“你想我揍我，也就揍我吧。”我慘然笑道，寧願做他們的出氣筒，這一刻我也忘掉了關瘋子的身份。
我閉上雙眼，騾子卻又沒有動作，再睜開雙眼，只看見他的雙眼像銅鈴一樣怒睜著，他全身抖動著，臉憋的通紅。
“我從來沒有想到，你關瘋子會是這樣一個人。”他終於憋出這樣一句話。
“那以為我什麼樣的一個人？”我自嘲笑了起來，眼神卻也不停的閃避著，我根本不敢直視他。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子，但是現在你就是一個膽小的孬種，無用的草包。”他大聲吼道。
“或許是你以前沒有看清，或許你現在也沒有看清，騾子，我們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我只是看清了形勢。”我說道。
“你不是關瘋子。”他盯著我怔怔說道。
我本來就不是關瘋子，我只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小人物，我一直想的就是混吃混喝混沌一生。這現在的一切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你見過有那個瘋子會像我現在害怕成這個樣子嗎？你見過那個瘋子差點被嚇得全身失禁嗎？所以，我根本就不是關瘋子。
“你把我們兄弟帶進來，但是現在呢？”他大聲吼道。
“我會把猴子救出來的。”我終於看著他肯定說道。
“猴子用不了你來救，你還是先救救你自己吧。”騾子冷聲說道。
“我自己還有什麼好救的。”
“你看看你現在的落魄樣子吧，前些天還不可一世的關瘋子呢？你說你不是一條喪家之犬嗎，但是此刻的模樣比喪家之犬還不如！”騾子譏諷說道。
“我現在是比喪家之犬還不如。”我吸著鼻子說道：“但是我還能看得清，騾子，我們已經輸了，再玩下去連命都會丟了，騾子，你不怕死嗎？我告訴你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你們死，剛才我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我帶著你們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差點讓你們把命折了進去，騾子，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我真的不怕死嗎？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一直以來真的以為我不會再怕死，我一直以為死亡會是對我最大的解脫，但是現在真的到了死亡的關口，我真的怕了，我不應該怕的才是，和周昆一起落入大海的時候我眼都沒眨一下，我不應該怕才是，我究竟是在怕什麼？
騾子忽然怔怔鬆開我的手，垂頭喪氣的坐在我旁邊，他輕聲說道：“封哥，我怕死，我真的很怕死。雖然我老孃很早就說不認我了，她說早就沒有我這個兒子了，但是每次我走的時候，她都會悄悄躲在門縫裡，悄悄看著我走。封哥，我真的很想娘，我真的很怕死。”
“封哥，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怕死。你也和我一樣是不是？”他輕聲說道，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騾子，他繼續說道：“封哥，我怕死是因為我有牽掛，我怕我死了，我娘真的就沒有人養了。封哥，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是不是心中也有了牽掛，你怕你死了，梅曉那妮子的仇就沒有人報了。”
他輕聲說著，我竟然身心為之一震，我怔怔摸向後背上的梅花刺青，瞪大了眼睛看著騾子，跳動的眼珠中居然飽含著淚水。久久不能言語。
“封哥。”騾子忽然咧嘴憨厚的笑了起來，“我以前也很怕死，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怕死，就是因為不知道原因讓我更加害怕起來。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我害怕的原因居然是我一直怨恨的老孃的時候，我居然不再恨她以前對我說過什麼絕情的話了，我那時知道後回去了一趟，進家門的時候，我娘還是那副罵罵咧咧不肯認我的樣子，可是走的時候我看見了她藏在門縫裡的眼神，那雙悄悄躲在黑暗裡看著兒子的眼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牽掛的是什麼，也知道了我為什麼而活，反而也不再害怕起來。封哥也一定是因為不知道心裡牽掛的是什麼，才會如此害怕的。”
我的心裡一直在牽掛著什麼？我怔怔看著騾子，看著他堅硬木訥的臉龐，竟然出了神，不覺間已經是淚流滿面。
“封哥，你是不是還對梅曉那妮子的死耿耿於懷，從出事後你就一直沒有睡個好覺。我知道你一直有些東西掖在心裡沒有說出來，我也明白你現在的害怕，只是因為一切都脫離了你的掌握，你也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都看得出來，你沒有什麼太大的想法去做老大，你只是希望能夠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來幫你報仇。所以你才一直汲汲於其中，現在忽然失敗了，你不是怕了，而是愧疚了。”花子掙扎著靠在座位上，虛弱著聲腔繼續說道。
“封哥，你知道嗎？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只是打算在你身邊混一段時間，要是沒有什麼前途就準備一走了之的。當時，見到你指點江山的樣子的時候，我們只覺得你不是池中物，但也沒報多少指望。後來，那兩個孩子走進了我們世界。”他靠在座椅上，捂著傷口十分虛弱，看著前方，十分感慨，十分懷戀地繼續說道。
“我從來從來不認為我是一個好人，我很早就跟著八哥在場子上混，能做的壞事也做的差不多了，雖然不能說是什麼心狠手辣的徹底混蛋，但是和好人絕對是沾不上任何的邊。”花子自嘲著笑了起來，“或許天道真的有因果報應，我三十多歲了，也處過幾個婆娘，到頭連一個種都沒有播下，咱們三兄弟都是這樣。”
“所以一開始要去看那兩個娃兒的時候我們是真的不能適應，你說怎麼能讓三個打家劫舍的土匪去照顧兩個年少無知的娃兒呢？不過說真的，和他們接觸了幾回之後我們居然爭著去看護他們，特別是被他們的小胳膊拉著叫叔叔的時候，雖然他們也不小了，但是那個時候真的感覺心裡面缺的一塊疙瘩被補上了。梅曉那妮子說的對，在別人眼裡我們都是痞子，都是混球，但是突然有兩個人，兩個孩子覺得我們不是混蛋，我們還是好人，我們能夠被信任，被依靠的時候……封哥，你知道嗎？那種感覺。”
花子說著眼淚也漫出了眼眶，他連忙摸了一把臉，血手將整個臉頰染的通紅，他抽著鼻子盯著說道：“所以當我見到那顆子彈射出的時候，感覺整個心都碎了，當我接過她冰冷的屍體的時候，看著她的臉，她還只是一個孩子。那種心痛，那種恨火，那種恨不得要將他們一刀一刀的切碎，還要把他們用石磨一點一點碾成灰的仇恨，我一點都不你淺。”
花子咬牙切齒說出這些話，我都聽在耳朵裡。
花子忽然拉住我，看著我認真說道：“我是這樣，騾子是這樣，猴子也是這樣。我們仨都知道你在做些什麼，所以我們仨一定會義無反顧的站在你身後。封哥，你千萬不要認輸！要是你都認輸了，還有誰能替她報仇？”
我看著他們，久久不語，慢慢的我平靜了下來，身體也不再顫抖。我抓住花子的血手，推回去壓住他的傷口說道：“再挺一會兒，我馬上給你找醫生。”又對騾子說道：“快去開車，我們要趕快去接應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