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然為了思考清楚，於是，花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在某些底層勞動上，比如轉洗衣機，比如使用半自動拖把，比如開動微波爐。
當然，雖然問題還是一團糟，但是，可喜可賀的是，整個公寓已經窗明几淨得行雲流水了，當然勞動者本人還沒察覺。
葉然他……從微波爐裡拿出熱好的速凍咖喱飯，突然就感覺到餓了。
於是，他往唱片機裡塞了一張中國古典民樂，在沙發一坐，一把撕開咖喱飯的塑膠封膜，頓時一股香味撲面而來。
葉然頓時放鬆，頓時覺得人生又有盼頭了。
頓時覺得在冰箱裡給自己的人生留口飯，是多麼明智的做法。
就在這時，大門的鑰匙孔，輕聲地喀噠一聲轉動，葉然沒聽見。
所以，趙匡奕推門進來的一刻，有些意外。
透過門廊，他就看見某人十分自在地攤開在沙發上，手裡捧著咖喱飯，左一筷子又一筷子，極其沒心沒肺的樣子。
“呃，”葉然終於聽見了響動，一抬手覺得僵硬了，趙匡奕怎麼回來了，“你怎麼回來了？”
趙匡奕看著他，聽他這麼一問，口氣淡然地回答了一句，“抱歉，只是回來拿點換洗衣服。”
葉然又愣了愣，回來拿換洗衣服……
趙匡奕看葉然的神情遊移不定，心情突然更為陰沉了下去。
剛才莫名其妙地接到了戴講師的一個電話，他才會在實驗室裡心神不寧，誰知道回來一看，人家過得很好，不僅好，而且還自在，反而是自己回來打攪了也說不定。
趙匡奕這麼一想，臉色陰沉地掠過葉然，徑自走向大衣櫃，伸手拉開門。
“那個，”葉然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猶豫了半天，終於冒出一句，“別拿了……”
趙匡奕的手一滯，大衣櫃的門半開半合停止不動。
“不用拿了，”葉然鼓了鼓勇氣，“沒什麼乾淨衣服給你換了，我全扔洗衣機了，現在都在外面！”
呃……
葉然明顯地感覺到，氣氛起了一絲微妙的尷尬。
趙匡奕想笑……
靜默無聲的五秒鐘，葉然眼睜睜地看著趙匡奕的背影，要不是現在手裡捧著咖喱飯，他真不知道這雙手該放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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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趙匡奕的背影，肩膀微微聳動了兩下。
然後……趙某人合上了大衣櫃的門，轉過身來，面對這葉然。
葉然突然覺得這咖喱飯吃得有點撐了。
“幹、幹嘛？”
“嗯，不幹嘛，”趙匡奕臉上總算有點微笑了，“你剛才說什麼，衣服都在外面了？”
“廢話！”葉然聽他問衣服，總算是找到一個下臺階的話題，“當然在外面，難道存夠了當抹布用啊，都2011年了，什麼生活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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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奕雙手環胸，笑盈盈地站在那裡，聽他倒豆子。
葉然有的沒得，把鍋碗瓢盆全巴拉了一下，猛地一停，大喘了一口氣，總算安靜了，兩隻眼睛看著趙匡奕。
“說完了？”趙匡奕發問。
“完了，”葉然點頭，他想繼續吃咖喱飯。
人一放鬆，就容易餓，還容易累。
他現在就想吃完這頓咖喱飯，衝個澡，好好悶頭睡一覺。
然後……然後去跳j大物理樓，看看2010的人在2011死不死得成！
“唉，”趙匡奕輕嘆了一口氣，眼神動了動，看著葉然，突然話鋒一轉，“那包咖喱飯是我的，冰箱左邊的東西是你的，你忘了？你自己定的規矩。”
“啊？”葉然一愣，低頭猛看了幾眼咖喱飯。
“看什麼看，”趙匡奕眼神微微一挑，“怎麼還吧？”
“啊？！”葉然額角青筋暴動了，“什麼怎麼還，我怎麼不知道，什麼左邊右邊，馬克思走左邊，恩格斯右邊了嗎？！”
“少廢話，”趙匡奕英明地截住了他的歪理十八條，“怎麼還？”
“啊？”葉然心頭小火苗開始冒頭了，“還什麼還？”
“你說還什麼？”趙匡奕冷靜得很。
“什麼還什麼？我怎麼知道還什麼？！這有什麼好還的？！”
不就是一包咖喱飯，至於嗎？！
“我剛才還洗了你的衣服，”葉然上前一步毫不示弱。
“辛苦了，”趙匡奕眼神一動。
“一句辛苦就行了啊？”葉然自以為砸乘勝追擊，“那你說你怎麼還？！”
“嗯，”趙匡奕微微點頭，“那……你說呢？”
“我說！”葉然一筷子戳進咖喱飯，“不知道！”
2011就是一堆破事，葉然惡狠狠地瞪著趙匡奕。
趙匡奕伸手，撈過了他的咖喱飯。
“你……幹嘛？”葉然嚇了一跳。
“餓了，”趙匡奕言簡意賅。
他在實驗室裡連續關了一天一夜，除了水，好像還沒吃過實質的東西。
這個沒心沒肺的，居然在家裡獨吃咖喱飯。
“喂！”葉然看著咖喱飯淪落他人之手，不免有些不甘心。
但是……葉然看著趙匡奕慢條斯理吃飯的樣子，居然活生生忍下了伸手拿回來的衝動。
趙匡奕，2011的趙匡奕。
2003的趙匡奕。
還有2010……那個尚在大洋彼岸的趙匡奕。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才是真正存在的？
才是真正與他一同應該存在的？
“趙匡奕，”葉然看著對面那個吃著咖喱飯的某人，終於緩緩地開了口，“我有事要說……”
趙匡奕手中的筷子一頓，他以為葉然要說的關於他們兩個人。
但是……葉然卻微垂了眼簾，將他從2010到2003再到這裡的所有經歷，一一地娓娓道來。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就像是凝固了一般；空氣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物質凍結了。
趙匡奕越聽，神情越深重。
他很清楚，他所聽到的這些，只有兩種可能。
或者，眼前的葉然神志不清；或者，也許都是真的……
但是，如果說是這樣，趙匡奕放下了手裡的咖喱飯，看著那個表情漂浮的葉然。
“那……”趙匡奕張了張嘴，“你到底是不是葉然？”
“是，”葉然點頭。
他是葉然，只不過他不是2003的葉然，也不是2011的葉然。
如果說這個宇宙中，真的有蟲洞的存在，那麼，葉然希望他能夠沿著來的方向，回到原來的那個宇宙中。
但是，貌似現在看來，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辦？”葉然看著趙匡奕，終於把這三個字說出了口。
趙匡奕也看著他，他很想把葉然抱進懷裡……
但是，這個葉然……不是當初和他飛去瑞士的那個。
只是……一個來自另一宇宙和葉然有著一模一樣外表甚至dna的陌生人。
“那麼，”趙匡奕眼神審視地看著葉然，“‘葉然’去哪裡了？”
葉然猛地抬起頭，“你說的是這裡原來的那個‘我’？”
“沒錯，”趙匡奕點頭。
葉然心裡微微地嘆了口氣，看得出，比起他現在的處境，這個趙匡奕似乎更關心“葉然”的下落。
“不知道……”
葉然無奈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當初，他和戴講師不不知道為什麼跌進2003 的時候，2003就似乎同步沒有了原來樣本的存在，現在他跌進2011，2011的葉然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前者消失，後者出現，其間幾乎就是沒有任何破綻的無縫連線。
就像在電腦上，用了複製黏貼的功能，新檔案瞬間就替代了舊檔案。但是，即使是電腦，當複製一個相同名稱的檔案時，也會詢問一聲是否要覆蓋。
為什麼這裡沒有呢？
“你說，”趙匡奕沉吟了一會兒，確認道，“第一次戴雲天和你在一起？”
“是啊……”
“但是，這次是你一個人？”
“不知道……”
葉然把宿舍的那個晚上又跟趙匡奕說了一遍，以葉然的記憶力，自然是沒有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趙匡奕沉默地聽著，他沒想到自己踏入公寓才不到一個小時，事情居然會變得那麼戲劇性的複雜？
趙匡奕的眼神始終審視著葉然……
但是，他幾乎可以相信葉然說的是真的。
“那天晚上，”趙匡奕挑出了其中的關鍵部分，“你有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但是沒有及時發現對嗎？醒來以後發現人已經換回來了？”
“是的，”葉然點頭，“醒來以後，發現那個2003的戴雲天回來了，而且他好像對之前二師兄經歷的事情一無所知。”
“是嗎？”趙匡奕微微皺了皺眉頭，問了句，“那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從那個空間消失的一刻，2003的你，是不是也回去了？”
在他跌入2011的時候，2003的他歸位了？
葉然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趙匡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