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嗎,”成峙滔注視著眼前的人,問道,“蘇先生?”
圓頂的正方形大屋內,空氣乾燥而涼爽,光線昏暗。正中相對擺放的兩把木椅捱得很近。一人坐得端正,上身直挺,神情淡漠,但似乎略有期待之意;另一人弓腰低頭,面色慘白,額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
蘇良弼的雙手撐在兩膝上,右腿抖動不止,腳跟在青灰色的石板地上撞擊出快速連續的聲響。
忽然他抬頭,又低下,又抬起,然後點了點頭,說:“我確定……確定。”腳跟持續在地上撞擊,“吭吭”的聲響不斷,接著他又低下頭。
成峙滔嘴角翹起一個難以覺察的弧度,看著他,沉默地等待著。良久……終於,蘇良弼再次抬頭,右腿停止抖動,目光變得堅定。“我確定。”他說。
從無意外,成峙滔微笑著想。他起身,“跟我來。”說著轉身走向門口。蘇良弼在原位怔了怔之後起身跟上。兩扇房門被成峙滔向左右同時拉開,蘇良弼皺起眉頭,伸手遮眼以應對乍現的日光。午後的陽光溫暖舒適,卻未讓他沉重的心情有絲毫舒緩。
“我們去哪裡?”他問。
“自然是依你所願,”成峙滔回頭,臉上的微笑像陽光一樣宜人,“去見你的女兒。”
廣闊的牆面上滿是風吹日曬的斑駁磨損,其醜陋不堪的表層讓行走在高牆陰影下的眾人目不斜視。
走在最前領路的是方元,牆體的黴味和其散發的陰冷氣息讓他有些難受,所以他離得較遠,讓一半的身子暴露在日光下。成樂呆呆地看著他發亮的半顆光頭,心裡在想厲直向李青虹求借玉成令一事。
厲直的妻子病重,若是能治,成樂當然是想要幫他的。按說李青虹手裡應該不缺玉成令,難道是因為他知道玉汝山莊沒有治癒厲直妻子的能力,所以才不給出令牌,又或是因為厲直對山莊沒用,所以不值得浪費精力?
他眉頭緊鎖,越想越是煩躁,忽然發洩般地喊道:“喂,你不是說看著人了嗎,人呢?”
方元撓了撓光頭,“這地方有點古怪。”
“古怪?”成樂不解。
“我是看到了人,可繞來繞去,總找不到去那地方的路,你又不讓翻牆……”
“你儘管翻,”成樂冷冷道,“但若被當成賊抓起來,可別指望我們會為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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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笑了笑,“我還正盼著呢。”話音未落,他已躍上牆頭,向四面望了望後很快又跳下來。幾人都停步。
“古怪!”方元下來後又如此說道。
“又怎麼古怪了?”
“沒人啊。”
“你之前看到的人不見了?”成樂問。
“這麼久了,”溫晴跟在成樂身旁,“自然不會待在一個地方。”
“我不是說我剛才看到的人。”方元說。
“那你說什麼?”成樂問他。
“這宅子這麼大,除了你爹和引咱們進門那老頭之外,你看到過其他人嗎?”
“可能本來就人少。”成樂說,“況且你之前不是看到別人了嗎?”
“遠遠幾個影子,是不是人還兩說呢。”
“不是人是什麼?”
方元面色凝重,緩緩搖了搖頭,“你們不覺得,這地方有些陰森嗎?”
正說著,一陣冷風悄然而起,像一隻冰涼的手撫過眾人的身體。成樂打了個寒噤,猛地明白了方元的暗示,一座陰森的古宅,幾個不是人的人影,還能是什麼?
一間間都是沒有人氣的空屋子,四周靜悄悄的,的確有些詭異。成樂看向身旁的溫晴,她神色如常,似乎一點都沒有被方元的話影響。
“你是說,你看到的是鬼嗎?”蘇霽月笑道。
“姑娘別怕,”方元雙手合什,“小僧會作法驅鬼,一定護姑娘周全……來,快到小僧身邊來。”說著,一開始的莊嚴神色消失無蹤,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模樣。
“我才沒怕呢,”蘇霽月笑著,卻躲到了厲直和陳雲生身後,“也用不著你保護。”
她的笑讓成樂感到羞愧,於是他壓下心裡不斷升起的恐懼,故作輕鬆地說道:“這裡還真有鬼,而且是一隻色鬼。”
方元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卻一點不覺慚愧,還笑得很是心安理得。
蘇霽月說:“我們該回到一開始的地方,或許郭大哥他們還在那呢。”
“你爹叫那小子兄弟,你叫他大哥?”方元笑道。蘇霽月不理他。
成樂說:“我同意蘇姑娘說的,我們應該原路返回。”
“那請你帶路吧。”方元笑道。
成樂愣住了,他想到那些縱橫交錯的長廊,草木茂盛到遮蔽視野的花園,還有遠不止一個出入口,聯結複雜的一個個式樣大同小異的院落,才知道自己說什麼“原路返回”是多麼愚蠢。
“你們在這裡等我吧”方元說。
“你去哪?”成樂問他。
“不管是人還是鬼,我都要揪一個出來給咱們帶路。”方元說,“或者我找到出口就回來。”
他作勢起躍,卻未躍起,回過頭來問:“你爹他,是什麼人啊?”
成樂怔了怔,反問:“你忽然問這個幹什麼?”
“好奇嘛,一直想問來著。”方元說了這句,轉頭看了溫晴一眼,沒等回答,高壯的身軀輕巧地翻過一旁的高牆,消失了。
“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你爹怎麼會在這裡?”蘇霽月問,“他是李掌門的朋友?”
成樂點了點頭,“算是吧。”
“你爹也是什麼門派的掌門嗎?”蘇霽月又問。
“不是。”
“那難道……是什麼莊院的莊主?”
成樂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蘇霽月接著說:“郭大哥不是說,我師父之所以來這裡找李掌門,是和什麼山莊有關嗎,我就在想……”
“玉汝山莊。”溫晴忽然出言打斷她,“你伯父想借玉汝山莊的力量找到你堂姐。”
“對對對,就是玉汝山莊。”蘇霽月笑道,“我聽說過,似乎是能為人實現心願的地方。”
厲直看著她,不免覺得她的話中,“似乎”這個詞用得有些奇怪,經歷了當年那件事,她應該很清楚玉汝山莊的傳說才對。他皺了皺眉,忽然反應了過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但蘇霽月顯然是在溫情和成樂面前裝傻。
“厲少俠,你之前認識蘇姑娘?”溫晴忽問。
厲直怔了怔,看了蘇霽月一眼,“當然認識了。”
溫晴看著他緩緩搖頭,“我是想問,你們在這次來雲州之前是不是就認識?”
按蘇霽月讓厲直撒的謊,他們應該是幾天前的晚上才相識。“不,我們是在這裡認識的。”
“那她怎麼知道尊夫人姓凌,還稱呼她凌姐姐?”溫晴看向蘇霽月。她記得很清楚,在得知厲直的妻子病重時,蘇霽月脫口而出“凌姐姐”這一稱呼。
“這個……”
“厲大哥,謝謝你,現在不必隱瞞了。”蘇霽月轉向溫晴,“沒錯,我們之前就認識,認識好幾年了。”
“你為什麼要騙人?”溫晴的語氣從冷靜變得冷酷。
“你管我。”蘇霽月看起來十分得意,還扒眼皮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劃傷那位原姑娘臉的人是你?”溫晴接著問。
“是我又如何?”
“為什麼要那樣做?”
“說了不要你管。”
溫晴看向厲直,“厲少俠,你知道她做了什麼,為何包庇她?”
厲直想起那天晚上那女孩容顏被毀後撕心裂肺的哭聲,“我……我……”
他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解釋,片刻後抬頭看著蘇霽月,“蘇姑娘,你答應會給我一個解釋。”
蘇霽月搖搖頭,“不是現在。”說罷轉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