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是個劍痴。劍痴的意思,就是痴迷於劍的人。
所以他崇拜的人,先有嶽雲石,後來又有柯飛鶴,當然也少不了索大仝,不過他最想成為的,還是駱醇風那樣的人,劍法既可與當世最強的劍客匹敵,又能親手鍛造出令天下所有劍客都心嚮往之的神器。
從小,小老頭就希望自己能得到一柄絕世好劍,學會曠世劍法,仗劍天涯,成為一代大俠。
不過他家境貧寒,食不果腹,莫說絕世好劍,便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劍,也沒那閒錢去買。
而他從小就在為家裡分憂,為生計奔波,每日勞勞碌碌,並未有任何機會加入什麼武林門派,他曾想過自己唯一步入江湖的方式,恐怕只有落草為寇,當一個打家劫舍的強盜,但他萬不願那麼做。
他生活平凡,更是沒什麼奇妙際遇,沒有遇到過什麼江湖高人,也沒有失足摔下懸崖——幸虧幸虧——至少他還活著,也沒有變成殘廢。
所以他當然更不可能學會什麼曠世的劍法,於是仗劍天涯,成為一代大俠的夢想,至今仍是夢想。
但他太愛劍,買不起劍就學著自己做唄。他不要工錢,甚至吃住都可以不用管,十幾歲的他,死皮賴臉地讓鎮裡的老鐵匠收了他為學徒。
老鐵匠手藝很好,他學得很認真,也很有鍛鑄的天賦,可小地方的打鐵鋪打造的都是些鐮刀、鋤頭、耙子一類的農具,小店小鋪的,又不可能有多餘的鐵料讓他去鑄劍。
他曾數次偷偷鑄劍,有一次把形都打出來了,可還是被老鐵匠給逮住,把那半成品的“劍”給熔了,鑄成了農具。每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老鐵匠都會趕走他,可每次過個幾天,他就又死皮賴臉地回來了。
老鐵匠氣也消了,沒理由拒絕一個送上門來的免費勞力,就每次都又讓他留下了。
這樣來來去去直到十來年後,老鐵匠因病去世,他也沒有子嗣,打鐵鋪自然留給了他唯一的學徒。這時小老頭二十多歲,終於第一次摸到了劍,是自己鑄的。
他的鑄造工藝青出於藍,悉心經營下,也讓小鎮的打鐵鋪子聲名遠播,竟然有附近城裡鏢局、武館一類的,會拜託他打造些兵刃。
他靠這些生意,攢了一筆錢,加上老鐵匠留給他的一些銀兩,去城裡開了家更大的鋪子。
他的手藝不斷精進,鋪子的聲名也越來越好,生意越做越大,銀子越賺越多,手底下的學徒也有十幾個。他雖也開心,可手握著自己精心打造出來的利劍,心中又總覺得空落落的,時常發呆嘆息。
有一次他的小學徒問他:“師傅,你為何嘆氣?”
他手執長劍,擺出一個自認為十分瀟灑的姿勢,笑問:“你看師傅我,像不像一位劍客?”
小學徒年幼天真,十分捧場地拍手道:“像,太像了。”
小老頭這時已年近不惑,眉目間早已沒了少年時的英氣,雖然多年打鐵鍛鍊得身形健碩,但身材矮小,與自己心中所想的身材秀頎的逍遙劍客形象實在相去甚遠,最關鍵的是,他根本半招劍法都不會使,手中雖是工藝精良的好劍,卻和拿著生鏽的菜刀也沒什麼差別。
他嘆了口氣,道:“可惜我半點武功都不會,天下又哪裡有我這樣的劍客。”
小學徒笑道:“師父想學武功,東城不是有家武館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小老頭的鋪子能交給幾個得力的學徒打理,他也有足夠富餘的銀錢去武館學武。
於是他便成了當地武館年齡最大的學徒,與一幫幾歲、十幾歲的孩子一起操練,鍛鍊體魄,學習拳腳功夫。
可是當地武館的師父似乎是以空手功夫見長,再來就是在刀法和槍、棍等長兵器上有些造詣,小老頭只跟著學了兩套好看不好用的劍法,就沒什麼新鮮的了。
不過當時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他,已經很是滿意了,直到他遇見那個人,那個讓他知道了什麼叫武功、什麼叫劍術的人,那個人是他的朋友,也是那個人,教了他“以招換劍”這一套,還建議他不如搬去雲州城,因為每年的武林大會期間,天下大多數的劍客都會去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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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已是小老頭舉家遷至雲州的第十二年。
這些年來,他確已見過了許多厲害的劍客,也向他們學了不少的招式。
雖然每次只有一招半式,但在各家各派的精妙劍招劍式中耳濡目染得多了,悟性不低的他從中領悟到的劍道、劍理,卻是令他受用無窮的。
小老頭雖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老頭,但單論劍術而言,已可算得上是個中好手。
所以當那黑袍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咄咄逼人地問起柯大俠的孫女和“孫女婿”,小老頭心中無絲毫波瀾,只回以淡淡一笑。
他看著對方被面罩遮得嚴嚴實實的臉,問道:“請問閣下是什麼人,為何要打聽小店的客人?”
那黑袍人道:“我只想知道,那一男一女來這裡做什麼?”
小老頭笑道:“小店是打鐵賣鐵器的,那兩位自然是來買鐵器的咯。”
那黑袍人道:“買了什麼?”
小老頭心想這點小事告訴他倒也無妨,便道:“買劍。”
那黑袍人道:“買把破劍,何必兩人結伴來?”
小老頭緘默不語,他不想再透露任何有關客人的資訊了。
那黑袍人道:“他們師徒究竟在……”
小老頭打斷他,“你說什麼?他們師徒?”
那黑袍人似乎怔了怔,然後才道:“不是師徒是什麼?”
小老頭又緘默了。
那黑袍人看著他,忽亮出一塊形式簡素的方形木牌,正面刻著一片裂缺如花的木葉。
小老頭一見之下神色大變,壓低了聲音,道:“請隨我來。”領著黑袍人進了後堂。
同時,郭長歌和柯小艾已快回到德武客棧。
柯小艾還是用雙手十分寶貝地握著那份“禮物”,忽問:“師父今天主動讓我同行,就是為了帶我去買劍?”
郭長歌點了點頭,“嗯,是啊,怎麼了。”
柯小艾道:“可是師父完全可以讓我自己去買呀,實在不必親自帶我去的。”
郭長歌笑了笑,道:“你就當,師父是想親自給你挑選禮物吧。”
柯小艾聽郭長歌這麼說,暗自有些開心,又低頭去看手裡的“寶貝”,這時忽聽前方人群中有人憤怒地喊道:“就是前天晚上那男的,我記得他!”
這話音一落,前方銀光閃動,讓人不由得眨起了眼,同時耳邊有風颯然而至,竟是一柄在日光下白得耀眼的長刀,向柯小艾的脖頸急速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