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還真當太監了。”
這句話從身後而來,那“太監”一驚,轉回身,仰頭望向假山頂上的人。
皎白的月色在這“太監”的臉上撒下了一把清冷的氣質。
這個“太監”的臉竟然很美,美得令人覺得冷,覺得身子發顫。而這個美麗的太監當然就是——曲思揚。
“臭小鬼,”她清泉般的眼眸倒映出月色,“是你!”
“當然是我,不是我,你早就被那群衛士戳成馬蜂窩了。”郭長歌笑著從假山上躍下去。
“你引開了他們,然後又繞回來了?”
“不然呢?”
“多此一舉,”曲思揚翻了個白眼,“多管閒事!”
“怎麼,難道你太監做夠了,想做幾天‘馬蜂窩’了?”
“哼,我難道會怕那幾個小小的衛士……”
曲思揚話音未落,又聽到遠處有嘈雜人聲,大片的腳步聲響越來越近。
她正驚慌,郭長歌的手忽然抓了她的手腕,帶著她如騰雲駕霧般飄了起來,越過條條如惡鬼之手般的樹杈和重重的屋脊,落地時,來到了慶元殿的左側牆根。
兩人向上望著。
“上得去嗎?”郭長歌問。
看著平滑如鏡,卻又不見邊際的紅牆面,曲思揚並沒信心能上去。
“當然能了!”不過她還是嘴硬,“這還用問,瞧不起誰呢?”
“那你先上吧,我跟著你。”
“上……上這上面做什麼?”
“上面很安全。”
上面的確很安全,遠處的人看不清,近處的人又只能看見寬大的屋簷。
“我……我看這裡就挺安全的。”
“你不會上不去吧?”郭長歌笑道。
曲思揚哼了一聲,道:“你瞧著吧!”
她重重在地上踏了一腳,整個人飛也似的向上衝出丈餘,然後就似壁虎遊牆般向上攀去。
郭長歌緊跟在她身後,黑暗中,兩人的身影慢慢上移。
“啊——”過了片刻,兩人已升得極高,郭長歌忽然聽到頭頂傳來女子的驚叫。
他急忙抬頭,就看見曲思揚貼著牆壁滑了下來,想是因內力不濟,她這只“小壁虎”的爪子吸不住牆了。
郭長歌雙手必須協力攀牆,實在騰不出手救她,嘆了口氣,準備用一個挺丟人的法子——
他調整了身子的位置,對準了——然後曲思揚就騎在了他的後脖頸上,那一瞬間,只聽她嘴裡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
等他馱著她上了殿頂,曲思揚急忙跳了下去。
“你……”
只說了這一個字,她氣憤憤坐在了殿脊上。
“我怎麼了?”郭長歌過去坐在了她身邊。
曲思揚並不說話,也不看他。
“你都騎在我脖子上了,生氣的不該是我嗎?”
月光下,能看到曲思揚的臉紅得厲害,郭長歌實在不懂,她怎會生氣成這樣?
“你拉我一把不就好了,為什麼要……”
“拉你一把?”郭長歌打斷她說,“拉你一把我也該掉下去了。”
曲思揚終於轉頭去看他,見他面容神情真誠,無半點無禮神態。
“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你不和我計較?”郭長歌覺得她實在是不可理喻,“我不惜受辱救了你,你跟我計較什麼?”
“閉嘴閉嘴,我不要和你說這件事了。”
“你至少該說聲謝謝吧。”
“謝謝。”
郭長歌怔住,他沒想到這聲“謝謝”來得這麼容易。
“行了吧?”
“行了。”郭長歌怔怔道。
漫天繁星,銀河悠長。
不經意間向上一望,郭長歌看見了那難得的美景。
他轉過頭,想提醒讓曲思揚也看看,卻發現她已經在看了。
“你運氣真好,皇上寢殿外有幾個高手,他們若追你,你可跑不掉,我也救不了你。”他說。
“他們為何不追?”
“不清楚。或許是怕被調虎離山,畢竟皇上的安危才最重要。”
“就算他們追我,我也不怕。”曲思揚又在嘴硬。
“你當然不怕,最多不就是被抓回麗明殿去陪皇上嘛。”
“你……”曲思揚又被氣得說不出話。
“我怎麼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郭長歌白她一眼。
“你……你不會吃醋了吧。”
“哈哈哈——”
郭長歌先是一怔,接著便大笑。大笑的意思,自然是說她的話很荒謬。
曲思揚皺起了眉,恨恨地盯著他,道:“哼,我開個玩笑,倒沒想到把你逗樂成這樣。”
“你這小腦瓜子怎麼想的?”郭長歌笑著一把摘下了曲思揚的太監制帽。
沒想到殿頂上風大,瞬間吹散了她的頭髮,輕柔的髮絲撲到了郭長歌的臉上。郭長歌聞到一種迷人的香味,不知是髮香,還是體香,他的手本來想將頭髮撥開,可一觸到便不捨得放手。
他輕捻著曲思揚的髮絲,心已醉了,而他的手好想好想,好像順著髮絲,去摸她的臉。
視線被黑髮遮擋,兩人都看不見對方,郭長歌的手不禁慢慢向前摸去,終於觸碰到她,可不是臉,而是頭。
郭長歌手指插進頭髮輕搓著她的頭,笑道:“以後可別亂開玩笑了,我若笑死了怎麼辦?”
曲思揚一把抓回了流雲般的頭髮。
“你放心。”她將頭髮盤起,“你若笑死了,我可能會開心死的,所以為了我自己的命,我以後也不會再開那種玩笑了。”
兩人坐在殿脊上,仰頭看星星,星星一眨一眨,似乎也在看他們。
兩人離得很近,心都很靜。沉靜的心,讓郭長歌理清了自己現在最關心的一件事——
“你不會假戲真做吧?”他問。
“什麼假戲真做?”曲思揚看向他,皺眉道。
“你用美人計是為了進宮,可現在不會真想當皇上的小老婆了吧?”
“什麼小老婆,那叫妃子!”曲思揚糾正道。
“皇后是正妻,是大老婆,妃子不就是小老婆?”
曲思揚不願與他多做辯駁,無奈地搖了搖頭,故意道:“我就是想假戲真做又如何?”
“可皇上的年紀,都能當你爹了!”郭長歌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嗓門。
“那又如何?年紀大總比你小屁孩什麼都不懂得好。”曲思揚白了他一眼。
“我不懂什麼?”
“哼,你什麼也不懂。”曲思揚說著,轉開頭不去看他。
“好,就算我什麼也不懂。”郭長歌說,“可是你去當妃子,難道不怕傷了別人的心?”
“誰……誰的心?”曲思揚又看向他,心裡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眼睛裡的光彩燦若星輝。
“少寨主啊,他對你可是一往情深。”
曲思揚心裡小火苗立馬又被澆滅,眼裡的星辰也瞬間墜落。
“可惜我不喜歡他。”她說著望向夜空,接著緩緩道,“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我不會委屈自己,當然也不會強迫別人。”
“不喜歡……那你可有喜歡的人?”
曲思揚沉默,她不敢說出心裡那個人,不敢向那個人傾訴衷情,一來是因為女兒家的羞澀,二來是不想那人因她的熱情而動情,在她眼裡,那也算一種強迫。
她心中的愛是完全純粹的,也是絕對理想的——有緣之人相遇的那一剎那,相愛的結局就該註定。
“我喜歡錢……”她這麼說,迴避了問題。
“而皇上有很多錢。”郭長歌道。
“沒錯。”
“這可不好辦了。”郭長歌面露愁色。
“怎麼,你很不願讓我留在宮裡?”
“小晴姐讓我一定帶你回去,而我答應她了。”郭長歌道,“我若做不到,她可不會給我好看。”
曲思揚“噗嗤”笑了,郭長歌卻愁眉苦臉地怔住。
“可是你若真的鐵了心當妃子,怎麼又從麗明殿跑了出來?”他問。
“我不是答應過,要幫你救古雲兒出去嗎?”曲思揚說。
“救古雲兒?你知道她在何處嗎?”
曲思揚搖了搖頭,道:“慢慢找唄。”
郭長歌笑了笑,又問:“皇上又怎麼會放你出來?”
“他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郭長歌皺眉,“你打暈的?”
曲思揚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布包,上面繡著兩朵鮮豔的花,一深藍,一淺紫,花枝緊緊纏繞在一起,扭成了一支,枝末卻又分開,整體看來和諧而優美。
“裡面是什麼?”郭長歌問。
“今天小晴姐給我的,她說裡面是花瓣。”
“怎麼沒有香味。”郭長歌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聞不到,不代表無味。”
“什麼意思?”
“這也是小晴姐說的”曲思揚說,“她還說此花不但有味,而且有毒。”
“毒?”
“沒錯,她說了,人聞著這種花‘香’,點那人身體上不同穴道,就會有不同的效用。”
“比如呢?”
“她只教我點人中會致暈,點耳門穴會暫時致聾,還有晴明穴會暫時致盲,神庭穴會致幻……”
“致幻?”
“我也問過小晴姐。”曲思揚道,“簡單來說就是會變得像喝醉酒一樣,迷迷糊糊。小晴姐還說了一件很玄乎的事。”
“什麼事?”
“她說處於那種狀態的人,會把自己心裡話都給說出來,不管你問他什麼,他都會說實話。”
“還有這麼有趣的東西?”說著,郭長歌一把奪過那布包。
“還給我,那是小晴姐送給我防身的。”曲思揚說著伸出了手。
“防身?防皇上嗎?”郭長歌極不情願地將布包放回她手上。
“防你!”
“別開玩笑。”郭長歌笑了笑,“你再說說,還有什麼穴道,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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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極穴,可以……可以……”
“可以什麼?”郭長歌眼睛發亮,似乎好奇到了極處,然後手指探到了自己中極穴,人體正中,臍下四寸處,那實在是個微妙的位置。
“可以讓男人變成太監!”曲思揚嘴裡擠出這句話,臉立時便紅了。
而郭長歌一驚,手指像碰上了火炭,立時從中極穴上彈開。
“變成太監,什麼意思?”
“不知道。”
“小晴姐一定說過的呀,怎麼會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別問了。”曲思揚將臉轉開。
“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若真想知道,何不自己試試?”
“試試就試試!”郭長歌笑了笑。
曲思揚料定他不敢試,可她一轉過頭,就看見他伸出了一根指頭,向中極穴點了下去。
“不要!”曲思揚喊了一聲,伸出兩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接著她看見郭長歌一臉得逞了的模樣笑著看她,於是兩手一鬆,一把將他的胳膊甩開了。
“你在詐我!”曲思揚哼了一聲。
“你以為我真的會不知道什麼叫變成太監?”
“我管你知不知道。”
“可你好像還挺在意的。”
“我在意什麼了?”曲思揚冷冷道。
“在意我會不會變成太監。”
“我呀,是怕你會訛上我!”曲思揚道,“你若訛上了我,我可就沒法當妃子了。”
這話難道是暗示?郭長歌忍不住在想。
兩人相視許久,郭長歌不敢再看,轉開頭的同時也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曲思揚問。
“該辦正事了。”
“什麼正事。”
“找古雲兒去。”
月上中天,兩條人影掠過天上的月盤,從雄偉的大殿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