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訊息來得猝不及防,就在這天的下午,蕭瑜安派了陸明護送曲思揚入宮。
皇命大過天,為了脖子上的腦袋,陸明不敢有絲毫拖沓,雷厲風行,找到曲思揚後,沒給她時間收拾東西,也不讓她和其他人好好告個別,直接帶她離開了廣鳴院。
而郭長歌被告知,今天傍晚時分,皇上便會起駕回宮,讓他做好準備。
郭長歌本還想跟著成樂同去,看看他如何“詐”劉瓊玉等人,可現在時間緊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拜託百生去為他尋一份皇宮內的地圖,最好能詳細些,尤其是後宮的部分,一定要儘可能的細緻。百生一口答應下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而在他前往書庫前,先帶著成樂和他的兩個保鏢——柯小艾和婉若,去了風四四和劉瓊玉在廣鳴院的寄居之所——青竹苑。
位於廣鳴院的東北角,比流香苑小得多,其內花木扶疏,假山林立,一條自流香苑引來的小河上,架著古雅的木橋。
進了大門,透過滿目翠色的竹林小道,走過那座只聞水聲潺潺的木橋,再沿著刻意鋪得十分凌亂的碎石板道慢行片刻,便能看到一幢建築雅緻的木房。
“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看著越來越接近的房門,婉若的心裡實在有些沒底。
“表明身份,”成樂說,“看看劉瓊玉會是什麼反應。”
婉若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就是你所說的‘詐’?”
“這還不算是‘詐’?”
看著滿臉質疑的婉若,成樂也皺起了眉。
“姑且算吧。”婉若道,“可即便劉瓊玉和風四四是你爹派來的,我覺得他們也不會向你承認身份,因為不管他們要做什麼,你都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他們肯定不會讓你卷進去的。”
“你放心吧,”成樂微微一笑,“一切交給我。”
看著他自信的笑容,不知為何,婉若反而更擔心。
在他另一側的柯小艾雖不擔心,但也覺得成樂有些不靠譜,感受著劍柄冰冷的觸感,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她完全不關心成樂此行的結果如何,她只關心成樂的安全,因為那是她師父的囑託——
小艾,你去保護成公子。
用手中的劍做到這一點,就足夠了。
吱——
突如其來的刺耳開門聲,讓三人停下了腳步。
老舊的木門緩緩開啟,黑暗中走出來的人,披散著一頭雜亂蓬鬆的黑髮,麵皮白淨,鬍子拉碴,一臉的不耐煩,開門見山地自稱是風四四。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就像在軍陣前通名一樣,極是威嚴,可他身子卻搖搖晃晃,讓人一眼看出他一定是喝多了。
“你不認識我?”成樂上前了兩步。
那晚在玉汝山莊天武臺,燈火昏暗,他並沒特意注意過風四四,現在又見了,他才想起那天好像是有這麼一個身形粗矮的漢子。
風四四瞪著燈籠般的大眼盯著他,忽然就地坐了下去,撐著下巴繼續看。
“沒見過。”他忽然打了個嗝。離他並不很近三人竟都隱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氣。
“我姓成。”
成樂想,既說了姓氏,風四四總該能想起他是誰了,
“姓成?姓成的多了,你是哪個?”風四四向後一仰,半躺在臺階上,神色很是無理。
“你醉了!”成樂無奈地搖搖頭,“叫個清醒的人來,我父親有命令讓我轉達給你們。”
“命令?真是笑話——我姓風的頂天立地,半生逍遙自在,誰能命令得動我?”
成樂皺了皺眉,他看不出此人是真的醉得太厲害,還是在裝傻。而且不論是哪一種情況,他都無可奈何。
“多留無益,我們走吧。”
事情的發展遠不如他想象得順利,不過在這耗著也沒用。
身旁兩女點了點頭,三人回身就要離開。
“風兄弟,外面是些什麼人。”
“三個小鬼,一男兩女,男的說是姓成。”
“你認識?”
“鬼才認識呢,劉老頭你倒是出來看看,是不是找你的。”
聽到對談,成樂等三人早已駐足回看,這時走出一個挺胸抬頭、腰桿筆直的高壯男子,鬚髮灰白,膚色古銅,飽滿的額頭上深紋橫布,年紀顯然不小,渾身上下卻散發著只有年輕人才有的蓬勃朝氣。
“你是劉瓊玉?”成樂一改常態,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是我。”
“你也喝了酒?”成樂的視線落在他火炭一樣的紅鼻子上。
“喝了。”劉瓊玉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怎會忍心讓風兄弟一人寂寞獨飲。”
“你也醉了?”成樂說著,瞥了眼風四四。
劉瓊玉還是微笑,緩緩搖頭。
“我的武功雖遠不如我這位風兄弟,但酒量卻要更好些。”
“屁!”風四四整個人忽然彈了起來,“你的武功可不比我差,酒量卻比我差遠了。”他伸手指著那顆紅鼻子,臉上寫滿了不服。
“好,你武功酒量都比我好,”劉瓊玉的語氣就像在哄小孩,“行了吧?”
“那還差不多。”風四四說著又躺了下去,閉上了眼,忽然呼呼打起了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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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見笑了。”看著張開雙臂雙腿,身子呈一個大字形的風四四,劉瓊玉無奈搖了搖頭,接著向成樂說,“成公子來找我二人,可是奉了百大人之命?”
“你以為我是百花開的屬下?”
“難道不是?”
“我姓成。”成樂強調。
“這我知道啊。”劉瓊玉皺起了眉。
“知道就好,父親讓我給你們帶個話。”
“公子的父親是哪位?”劉瓊玉滿臉的迷惑。
“別裝傻了,你敢不受我父親之命?”成樂厲聲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公子的父親是誰。”劉瓊玉攤了攤手,“公子若一定要轉達什麼命令,就請說吧,或許公子說了之後,我就會想起來。”
成樂支吾了半天,一時間實在編不出什麼命令,他本想說個關於如何對付廣鳴院的命令,可若劉瓊玉不是玉汝山莊的人,那就大大不妥。
你永遠沒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成樂已徹底灰心,不打算再多費唇舌,便向左右兩個女子使了兩個眼色——撤!
可在他們移步之前,看樣子睡得很香的風四四忽然睜開了眼睛,雙手箕張在臺階面上重重一拍,塵土飛揚中,他整個人已經高高彈起,比屋頂還高。
落地之後,他一路翻著跟頭向成樂他們衝去。柯小艾立時警惕,拔劍出鞘,緊緊盯著敵人的動作,謹防他暴起發難。
風四四翻得極快,身子的殘影比車輪子還圓,倏忽間已到那三人身旁,柯小艾手腕轉動,長劍斜護胸前,接著左腳向後小踏了一步,已做好鬼影劍法的守禦起勢。
可那個看起來極具威脅的“車輪”子,卻飛快滾過他們身旁,沒有絲毫的停緩勢頭,而是在四雙眼睛略感吃驚的注視下,不斷向前滾去。
“醉漢發瘋?”柯小艾喃喃自語。
“啊,這……”婉若剛發出這樣的感嘆,那個“車輪”便停了,至於原因——
“撲通”一聲,風四四已經一頭扎進了河中,幾乎筆直地穿了下去,所以只激起小之又小的水花,接著水面冒了幾個泡,卻不見人浮上來。
“你不管他?”成樂見劉瓊玉站在原地無動於衷,忍不住問。
“公子不必擔心,他沒事的。”劉瓊玉說。
他臉上不見有驚慌,反而帶著笑容。
這時水面上又撲通一聲,成樂他們轉頭去看,不見有什麼,想是風四四跳出水面後又跌了下去。
“那……那我們先告辭了。”成樂對劉瓊玉說。
“可公子還沒說公子的父親是哪位,不知對劉某人有何指教。”
“沒……沒事,是我認錯了人。”成樂尷尬一笑。
“奧,這樣啊。”劉瓊玉沉吟著,“那三位請便吧。”
成樂他們三人轉身離開,經過木橋時,忍不住向水面看去。
平靜的水面上,飄著不久前的狂暴風雨留下的殘花敗葉。
“人怎麼還沒出來,”婉若忍不住說,“不會淹死了吧?”
“前輩高人,哪那麼容易死。”成樂低聲回應,“你方才沒聽到水聲嗎,他一定出來換過氣了。”
兩人一路交頭接耳,低聲談論劉瓊玉和風四四的反應,不一會便出了青竹苑。
劉瓊玉站在門口,不進門,也不去河岸邊看看風四四的情況,直到看不見了成樂他們三人的身影,又腰板直挺站了一會,忽然聽見了“譁啦啦”的水聲,不遠處河面同時綻開了水花。
“少莊主這是唱的哪一出?”
“小孩兒瞎玩唄,沒事兒。”風四四身上水淋淋的站在岸邊,手裡還不知提著什麼東西,也滴答滴答往地下滴著水。
“沒事兒?他可害苦了那位老兄。”劉瓊玉苦笑著,看著風四四手裡的東西,“人死了嗎?”
原來那是個人,可是毫無生氣,衣服浸水結了一大片,分不清胳膊腿,頭臉上也蒙著巾子,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出是個人。
“好像淹死了。”風四四將那人提起,左右甩了兩下,伸手一探鼻息,“不對,還有點氣。”可話音剛落,卻又把那人拋進了湖中。
他接著走到了劉瓊玉身邊。
“哪藏著來著?”劉瓊玉問。
“在橋底趴著,隱蔽探聽的功夫倒還不錯,可惜遇著了我。”
“沒想到今兒會死人,真是晦氣。咱繼續喝?”劉瓊玉提議道。
“走著!”風四四來了精神。
兩人閒談著,有說有笑地並肩進了屋。
平靜的水面上只是冒了幾個泡,水下卻多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水泡脆弱,倏忽破滅,人命又何嘗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