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咸陽殿中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文官們既是連哆嗦，也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葉將的話很快便在咸陽殿內散去，卻像是冤魂一樣纏繞在眾人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秦王贏的表情直到此刻終於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回想起十餘年前的那件事，天子家的臉上也生出了些許愧疚之意。
“葉將，你還記恨著寡人嗎？”
秦王贏的話語從大殿之中響起，惹得朝堂中的文官冷汗直流。秦王嬴口中所說的事情，眾人皆知。可就是這件事，卻成了不能被提及的秘密。縱使當時轟動了朝堂，它也是秘密，要讓人死守下去，帶進黃土中的秘密。
不好說，不能說，也沒人敢說！
站在文官之首的那位老人姓李，正是當日那事的極力促成者。即便時隔十餘年，他對葉將心中有愧，但他依舊認為當日的做法無可厚非。
對於當日的事情，所有參與者的目的只有一個，一切為了秦國！
“那楚國妖女人人得而誅之！！”就在殿內一眾文官還在為往事而驚慌時，有一位較為年輕的文官怒罵道。
當時他並未進入朝堂，不過是道聽途說知道此事的大概。
葉將聽罷此言殺心漸起，伴隨的金甲碰撞的鳴響聲，他拿著寶劍來到了那文官的面前，寒聲低吟道：“你再說一遍！”
儒弱的文官完全被葉將此時的氣勢所壓倒，但是一心為國的他還是壯著膽子，怒道：“楚國妖女人人得而誅之！”
葉將手下發力，寶劍劍鋒一下子便洞穿了那文官的胸膛。有鮮血濺在葉將的側臉上，同時也濺灑在朝堂之上。
葉將道：“黃口小兒，你沒資格評論她！”
“葉將！當日之事老夫也曾參與其中，你就將老夫也一塊殺了吧！”身為文官之首的李大人說道，一身正氣無畏生死。
而一向以李大人馬首是瞻的文官們也是凜然，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他們紛紛跪下，慷慨赴死。
“你們讀書人就懂得來這一套，別以為這樣我就不敢殺你們！”葉將道，話語像是凜冬襲來的暴風雪，冰冷刺骨。在為大秦征戰多年他，也不知有多少條性命葬身在他的手裡，文官們的舉動怎能嚇到他。
可就當甲士兵以為葉將即將下令要屠了這群文官後，葉將卻陰冷道：“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若肯封我為王，不但可以免受死刑，而且更可以加官進爵！”
葉將下令，讓甲士將文官們押至大牢中。
大殿空蕩，除了那位死去的文官。便只剩下葉將與秦王嬴兩人。
咸陽殿內，大門緊閉。有白光照射在紙窗上，讓殿內出現了網格樣的影子。偌大的大殿略顯陰暗，好不容易有光線照入，讓漂浮在其中的些許灰塵變得異常的顯眼。
“葉將，你果然還在記恨著寡人。”不知多了多久，秦王嬴開口說道。
“臣，恨！”葉將緊皺這眉頭，用著難以控制的激動情緒回答道。十多年的時間他一直在忍著不讓自己說出這般話語，因為這是對主君最大的不敬。但他此時終於無需再忍，他可以站在秦王嬴的面前，親口說出這句話。
“她不是妖女！”葉將用著極為悲愴的聲音說道。
“寡人知道。”秦王嬴歉意道，天子的雙眸望著葉將，似乎在回憶著當年的事情。
十多年前，葉將之父葉封在與楚國發生的一場小戰役中，不幸被流矢所傷。最終傷勢不治，死於金城關。其遺體被送回咸陽，舉國哀悼。
葉將帶著無盡的悲傷回到秦國，令人詫異地是，孤身出國的葉將在回來的時候，身旁多出了一位已有身孕的女子。
在舉國為葉封哀悼的期間，沒人在意葉將帶回來的女子究竟是誰。葉將在為其父守靈，那女子同樣陪伴在他的身側，只是從來沒人有見過她開口說話，女子就像是個啞巴一樣，不能出聲。
直到數月後，人們剛從悲傷中走出。此時方才有人從啞巴女子穿衣打扮中的猜出她真實身份。
啞巴女子，來自楚國。
此訊息一出，市井中流言四起。再加上葉封剛剛戰死並沒有多長的時間，她為楚人的傳言與激憤的民意瞬間融合到一起，群情洶湧。
每天，在咸陽城的葉府門前，擠滿了情緒激動地百姓，在聲討葉將不孝不忠。要葉將與那楚人女子劃清界線，甚至更有過分者要求葉將將女子吊死在葉封的墳前，以祭葉封的在天之靈。
葉將聞言激怒攻心，隨即派人鎮壓了門前生事的所有人。
結果事情越鬧越大，最後傳到了朝堂之中。
“葉將，此事你有失分寸了。”秦王嬴在咸陽殿內看著案頭上的周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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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自知有罪，但事涉妻兒在所難免。”葉將跪下請罪道。
“不過是名楚人，何至於如此。”秦王嬴皺眉道，似乎在怪責鬧事的百姓以小化大，對葉將頗有迴護之意。
朝中文武百官，哪個不是深明聖意的傢伙。聽出秦王有迴護葉將的意思，當然是選擇遵循聖心。
只是，此時的朝中卻多出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文官之首李大人走出隊伍，向著秦王恭敬道：“大王，此時絕不能不了了之。葉大人之妻為楚人雖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未免鬧得民怨沸騰，還是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李卿家，你的意識是？”秦王嬴問道。
“大王可以讓葉大人將其夫人帶到大殿中，賜予她秦人的身份，再罰葉將寫下悔過書。如此一來可以已昭陛下隆恩浩蕩，二來又可以平息掉這場民憤。”
陳大人說話直白，其實不過是讓葉將走走過場，對整個秦國都有所交代。
“葉卿家，你覺得這樣如何？”秦王嬴問道。
“一切謹遵聖諭！”葉將回答道。
此時的朝堂中，並無一人能察覺到問題。能夠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是最好不過的做法。
是夜，葉府中。
葉將看著桌前搖晃不定的燭光，將早上在朝中的事情告訴給了啞巴女子聽。
她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面露柔光。
“你要是不喜歡，我明天上朝說去即可。”葉將和聲說道。
啞巴女子眼簾抬高，甚是動人的眼眸望著葉將輕眨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
“去~~”啞巴女子做出了一個口型，沒有發出半點的聲音。
她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可是為了能與葉將繼續生活下去，她必須這樣做。唯有向上天祈求，朝堂中沒有人能認得自己。
第二天早朝，葉將按照聖諭將啞巴女子一併帶到朝中。
“真是郎才女貌！”
“過些日子，等到孩子出生了，千萬別忘了請我們到府中喝一杯！”
“一定，一定。”葉將歡喜道，帶著身旁的啞巴女子逐一見過朝中的百官。
本來，一切如常。只是當啞巴女子在見李大人的時候，李大人眉頭忽然一皺，面容一驚隨即一沉。
“李大人，感覺身體不適嗎？”葉將問道。
“不，不是。”李大人的回答有些推託。
在早朝的最後，秦王嬴將啞巴女子傳召了進來，正聲說道：“寡人現賜你秦人的身份，你可要好好侍奉葉將。”
可就當啞巴女子準備行禮謝恩時，李大人卻再次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制止道：“大王，此事萬萬不可！”
“李通谷你不要太過了！”秦王嬴斥道，龍顏大怒。他此時出來反對，可與昨天說好的大不一樣。
“大王，息怒。”李大人跪下，卻多看了啞巴女子一眼。“卑職只想向葉將軍的夫人問清楚一件事，若是卑職弄錯，退朝之後會親自登門葉府，向葉將軍和其夫人請罪。”
“什麼事？”秦王嬴不滿道。
李大人站直了身子，拖著其沉重的步伐走到啞巴女子的面前，厲聲問道：“你可是赤霞門的修行者？！”
啞巴女子點點頭，雙眸一凝。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真的要發生了。
“修行者不是更好嗎，這樣更能成為葉將的賢內助。”秦王嬴道，言下之意就是要讓李通谷快些住嘴。
啞巴女子的肯定回答，讓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人。若是尋常的修行者他可以不說，但唯獨這啞巴女子不行。
一切為了大秦！
“呂大人，事已至此你還要再保持沉默，留下這妖女禍害我大秦嗎？！”李通谷激動道。
此時站在秦王嬴右則的呂不諱，在李通谷的逼問下，終於開口說道：“她並非一般修行者，她是赤霞聖主的獨女，赤霞聖女陸嘉欣。”
此言一出，滿朝寂靜。
啪~！
秦王嬴一手怒拍在面前的案頭上，即便是上面擺放著的筆墨紙也被震落在地。他重怒道：“即使是赤霞聖女又如何？”
秦王嬴是這秦國的國君，若他真想成全葉將與陸嘉欣兩人，誰人能擋？
“妖女此時出現在秦國必定有所圖謀！”李通谷直言不諱道：“民間方傳，陸嘉欣是天生擁有魔音之人，凡是聽其聲音者，無一不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卑職生怕葉大人也是被被妖女所迷！”
“李通谷你不要胡言亂語！”葉將終於忍受不了，想要上前與他扭打起來。誰知此時卻有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襟。葉將回頭一望，只見此時陸嘉欣悵然地搖搖頭。
原先計劃好的早朝，不歡而散。
秦王嬴的目光從回憶當中被拉扯了回來，他平靜地說道：“寡人知道她不是妖女，可是她必須死。”
“難道你們聽見她說過一句話嗎？”葉將悲傷道，當時她明明只有開口，便可以順利蠱惑住所有人的心智，可到了最後她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天魔妙音。”秦王嬴口中生澀道，重新提起這個陌生卻又轟動一時的詞語。當年在呂不諱的口中得知，陸嘉欣的天魔妙音，其妙音一出，沒人能夠拂逆她的意思，即便是妖獸也要對他唯命是從。
只要她一句話，便可將大秦覆滅。
為了陸嘉欣的事情，不單是葉將，就連秦王嬴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在整整經歷半年的周旋，秦王嬴最終在巨大的壓力下妥協。
“那時，嘉欣剛剛生下了剪水。想不到在這本該喜悅的時候，我們迎來的卻是陛下所賜予的一杯毒酒。”
葉將回憶道。
當時葉剪水在襁褓之中發出陣陣啼哭，而她的母親正抱著她欣慰又不捨。她多想看著自己的女兒長大，可是桌子上的那銀盃毒酒以及葉府外早已埋伏好的強弓利箭卻在告訴她，她並沒有時間了。
“我們逃吧~~”葉將對陸嘉欣深情地說道，想要與她浪跡天涯。
陸嘉欣面帶微笑地看著葉將，搖了搖頭。
直到此時，葉將還沒有聽過她說出一句話。
“若是你離開了，秦國還有能戰的將軍嗎？”陸嘉欣眼光流轉，雖然她並沒有說話，但她與葉將的心意卻是想通的。
葉將面容一呆，自他的父親之後，秦國之內能堪重任的武將可以說是凋零若無。要是連他也離開，秦國定然敵不過周圍的猛虎。
“大丈夫，應以大事為重。”陸嘉欣傳心意道，眼簾低垂嘟著嘴在逗弄懷裡的葉剪水。
“嘻~~嘻~~”嬰兒的葉剪水舞動著粉拳，發出了初生以來第一道笑聲。
陸嘉欣帶著依依不捨的眼神，將葉剪水放到床上，對著她作出了一個鬼臉。
“哈~~哈~~”
欣慰地聽到葉剪水的牙牙笑聲後，陸嘉欣牽著葉將的手來到了桌子前。
她在銀盃毒酒的旁邊又盛好了另一杯普通水酒。
陸嘉欣緋紅的臉色帶著少女的羞意，將毒酒拿在自己的手中，把水酒遞給了葉將。
“夫君~~”陸嘉欣終於在死別的最後一刻向葉將開口說道。
其聲似水如歌，卻又能酥軟人心。像是冬雪遇陽般的溫暖，又如昊天之音令人臣服。
但葉將此時哪顧得想什麼蠱惑人心的天魔妙音，他只知道那是她妻子情真意切的言語。
陸嘉欣用手纏繞過葉將的手臂，將毒酒緩緩地送進自己的口中。而葉將的動作也是相同，縱使心中有千萬的不願，也不能讓她帶著遺憾離開。
沒有任何道賀，也沒有一人的祝福，兩人合巹交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