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萊頭領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長長的的斗篷往下垂，遮住了他胯下黑色駿馬的臀部，德萊雙手輕握韁繩，讓黑馬不緊不慢地朝前走。在他身後，烏東士兵組成的長蛇隊伍一眼看不到頭。
申加騎著馬從隊伍旁邊經過，他大聲地喊道，“前面就是森多大寨，都打起精神來，讓森多人看看什麼樣的人才叫士兵。”
夕陽的餘暉給為照耀在森多大寨前的白水河裡，流淌的河水彷彿泛起了金光，照在在大寨裡一棟棟嶄新的吊腳樓上，刷過桐油的吊腳樓更顯得金碧輝煌。金光晃得德萊眼花，他把眼睛微微閉上，只留出一道縫隙，“看來，這一年森多大寨變化不小。”
拍馬走過來的申加正好接住了德萊的話頭，“阿爸，我每次運鹽來都能看到有人在蓋新樓，說不定再過幾年，森多大寨的人要比卡洛城還多了。”
德萊冷哼了一聲，“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吃飯的嘴，對嗎，布隆大摩師。”
右邊騎白馬的布隆大摩師點點頭，“所以盤果頭領比我們更頭疼逐年增加的祭品，他其實早就有了謀反的打算，我們不過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讓他走得快一點。”
“距離祭祀大典不到十天了，”申加似乎在自言自語，“不知道森多的鐵煉出來沒有。”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煉不煉得出來，這一仗盤果就算是不想打也必須要打。”德萊回過頭看著蜿蜒的隊伍目露兇光，“我把烏東的一萬名士兵帶來，可不是為了看森多的新樓房。”德萊一抖韁繩，接收到命令的馬立刻加快了速度，朝著森多大寨前進。
突然，一匹馬瘋馳而來，像一陣風一樣從德萊面前掠過，驚得德萊的馬抬起兩隻前蹄在空中亂蹬，眼看著德萊就要被從馬背上掀下來，他牢牢拽住韁繩，雙腿夾緊馬肚子，受驚的馬終於放下了前蹄。
“誰這麼大膽！”看到阿爸化險為夷，申加大聲怒吼，說著就要派幾個士兵追上去，卻被德萊制止住。
面對一臉詫異的申加，德萊說道，“不用追，是安武。”
申加臉上的驚訝更甚，“安武？他……。”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面沉似水的布隆說道。
“嗯，而且是大事。”德萊俯下身用手慢慢撫摸著馬的脖頸，安慰還沒完全恢復平靜的坐騎，“因為剛才我還看到安武的馬上還橫馱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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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申加急切地追問。
“申加長子，你的眼睛還比不了我這個老頭。”布隆笑著說道，“連我都看見了你竟然沒看到。”
受到嘲笑的申加臉上有些掛不住，“我剛才關心阿爸的安危，沒注意到其他。”
德萊直起身體，臉上很嚴肅，“是那個邑人大摩師，克吉崗巴。”
在擺滿了無數罈罈罐罐的尼楚大摩師的小木屋裡，德萊見到了緊閉雙眼的克吉崗巴。他平躺在尼楚那張簡易的床上，像裹了一層油
的被子蓋住崗巴**的身體，圍著床站了一圈表情凝重的人。
尼楚掏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掰開崗巴的嘴，給他塞了進去，“藥丸融化需要一點時間。”
“為什麼會這樣？”德萊陰沉著臉看著盤果，“我已經把我烏東的所有士兵都帶到了這裡，你不會讓他們拿著竹箭和銅戢去和卡洛衛士拼命吧。”
“是我的疏忽，所有過錯全在我。”安武低垂著頭，滿眼的悔恨。
盤果用足以讓任何人和兇猛的動物膽寒的眼神看著德萊，“你不要忘記，我森多有三萬士兵和你們拿著一樣的武器。”
“你該不是想以煉不出鐵為理由想退縮吧？”德萊並不畏懼盤果的目光。
“德萊頭領放心，就算你不出一兵一卒，我森多也要和令堆死磕到底。”盤果狠狠地說道。
德萊在心底松了一口氣，盤果臨陣退卻是他最擔心的事，現在看來這種情況不會發生，既然盤果表明了決心，他也不能不說兩句，“我烏東一定和森多共進退。”
時間在流逝，崗巴仍舊沒有半點甦醒的跡象。
尼楚擺擺手，所有人急忙往後退。尼楚弓著腰，嘴裡碎碎念著咒語，圍著崗巴轉了起來，安靜的木屋裡咒語聲和尼楚長袍下襬雞骨頭碰撞的聲音混合在一起，顯得神秘而莊重。
轉了幾圈，尼楚停下腳步，把滿是紋路的枯乾手掌放到了崗巴耳邊，似乎準備接住從耳朵裡出來的東西，但等了一會，什麼都沒有。尼楚眉頭緊鎖，滿臉的不解，“解藥沒問題，經文也沒有錯，蠱蟲為什麼不出來？”
布隆的聲音響起，“老太婆，你的法力大不如從前。”
尼楚慢慢抬起滄桑的臉，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布隆，“難道你會解我放的蠱毒嗎？”
布隆微微一笑，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幾乎擠到了一起，“尼楚大摩師放的蠱毒天下無人能解，不過，”布隆得意地看著尼楚的臉色越變越難看，“我可以用法術把他頭裡的蠱蟲驅趕出來。”
尼楚很明顯有些動怒，“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個本事？”
“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布隆別有深意地說道。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尼楚的聲音越來越大。
布隆得意地揚了揚稀疏的眉毛，“你現在是讓我施法還是繼續盤問我？”
尼楚哼了一聲，悻悻走開。
布隆拿著他的法杖上前一步站到床頭，突然大喝一聲，把掛著銅環的法杖頂端湊近崗巴的頭，只見銅環開始顫抖，抖動的頻率越來越大，銅環碰撞的聲音如同有千萬只銅鈴一起搖響。木屋裡的所有人即便把耳朵捂住也阻止不了刺耳的聲音直往腦袋裡鑽。首先忍不住的是申加，他打開門跑了出去，緊接著祖平也捂著耳朵跑到了木屋外的空地上。德萊和盤果兩人本想堅持，但最終還是走出了木屋。安武被聲音震得耳朵鼻孔都流出了血，才無奈走了出去。只有尼楚大摩師一直皺著眉站在一旁觀看，彷彿絲毫不受影響。
刺耳的聲音剛一停止，安武就一個健步衝了進去。德萊頭領最後走進木屋，看到的是氣喘吁吁的布隆大摩師和依舊人事不省的崗巴。
“既然兩位大摩師都想盡了辦法還是弄不醒他，不如現在結果了他。”德萊把雙手抱在胸前，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動不動的崗巴。
“不行。”安武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德萊把鷹眼轉向安武，陰沉地說，“為什麼？”
“殺了他，誰給我們鍊鐵？”安武的情緒很激動，眼框裡閃著淚光，“再說，現在不醒，不意味著永遠醒不來。”
“請問安武長子，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令堆的大軍把森多踏平了你才甘心嗎？你到底是擔心鍊鐵的事還是擔心這個邑人的性命？”德萊的話句句誅心，說得安武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時候尼楚的聲音慢悠悠冒出來，“德萊頭領想現在就殺了克吉崗巴，怕是更多為自己著想吧。”
“尼楚大摩師是什麼意思？”德萊眉毛一挑，尼楚說中了他真正的意圖。作為邑人轉世大摩師的崗巴擁有可以開啟無界牆的能力，這對於烏東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當初之所以把崗巴送到森多的目的僅僅是幫助森多鍊鐵，現在既然崗巴失去了利用價值留著終將是個禍害，必須把這個禍根剷除。
“其實不用德萊頭領明說，我們大家都知道，”布隆環顧了所有人一圈，最後把目光定格在盤果頭領陰沉的臉上，“留著這個邑人轉世大摩師的根本原因是他會鍊鐵，一旦掌握了鍊鐵的方法，就是他生命的盡頭。不管是對於烏東還是森多，邑人永遠是我們的敵人。”
“在沒有鐵武器的情況下，就算加上德萊頭領的一萬人馬，我們打不贏卡洛的十萬衛士，所以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應該放棄。”尼楚仰起頭，看著屋頂，“我們還沒收到令堆出兵的訊息，證明拉姆還沒到達卡洛。就算令堆今天發兵攻打森多，卡洛的士兵最快也要五天之後才能到達森多大寨，所以，我們至少還有五天的時間來確等待他甦醒。”
“五天之後，如果這個大摩師醒不過來……。”德萊的目光鎖定在尼楚臉上。
“我親自結束他的生命。”尼楚說道。
德萊又看向盤果，這件事還需要盤果首肯。
“尼楚大摩師完全能夠代表我的意思。”盤果面無表情地說道。
德萊緊繃的臉終於浮現出一絲笑容，“希望盤果頭領不要介意，我這麼堅持也是為了我們兩個部族考慮。”
“當然。”盤果陰沉著臉，大踏步走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