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您不必這麼急趕路，軍糧至少還夠兩天。”申加向正在咳嗽的布隆投去關切的眼神，篝火映照下，布隆大摩師蒼老的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更加突出，像乾裂出了無數地縫的土地。
布隆眯起渾濁的眼珠子，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你是在嫌棄我太老了嗎。”
申加急忙辯解，“我絕不是這個意思，阿爸和我都希望您身體安康。”
自從申加接手管理烏東的奴隸後，布隆事無巨細都會給他指導，細心勝過事務繁忙的阿爸德萊，有時候布隆或許過於嚴厲，但日子長了申加漸漸體會到布隆的一片苦心，布隆大摩師是希望他將來不但能繼承烏東首領的位置，更希望他會做出比阿爸更大的成就，比如當上濮囯的大王。所以在申加心裡，布隆更像是對他傾注了殷切希望的祖父，有布隆在，申加無論做什麼事都覺得心裡有底。
“我已經給自己算過，轉世輪還有一段時間，我要親眼看到令堆垮臺，雅格失敗，保證烏東不被雅格操控才會放心轉世。”布隆的眼睛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聽到轉世這個詞，申加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他想到了前幾天剛剛接到的噩耗——風靈不幸被卡洛的探子殺死，儘管他知道風靈對他沒有超越兄妹的感情，也清楚他們之間的婚姻是利益的聯姻，但聽到風靈不幸逝世的訊息，還是讓他的心一陣陣疼痛。
布隆似乎能感受到申加的難過，伸出枯乾的手拍了拍申加的肩膀，“生老病死，都是人間常態，要成就大事，就必須把這些看開，要看得更遠，不要被感情束縛住你的雄心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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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申加看著面前的篝火點點頭。
“聽說今天抓了一個探子。”布隆忽然轉過頭看向站在申加身後的納關。
“回大摩師，一不小心，又被他的同黨救走了。”納關急忙說道。
布隆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納關急忙補充，“我派人把附近的山都搜遍了遍，沒有抓到，估計已經逃回去了。”
盯著著篝火發呆的申加忽然站起來，“我估計他應該就在附近，”說著申加把納關背在後背的弓箭拿在了手裡，彎弓搭箭一氣呵成，在納關驚異的表情裡，箭帶著尖銳的呼嘯聲朝著黑漆漆的樹林裡射去，緊接著，就聽到樹林裡傳來一聲驚呼。
周圍警惕的烏東士兵立刻拿著武器朝著驚呼聲傳來的方向衝過去，很快就押著一個蓬頭垢面，穿著卡洛衛士衣服的人出來。
申加看了一眼表情緊張的納關，冷哼一聲，“看來你搜得不夠仔細。”
當這個探子被押到申加面前時，忽然開口說道，“表哥，是我。”
“風靈？”
聽著耳熟的聲音，申加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珠子，當看到面前的探子轉過身去，在臉上弄了一番，再轉過來時，露出了風靈的本來面目，申加張大的嘴裡彷彿被塞進了一塊鵝卵石，不僅申加感到震驚，身邊的布隆和納關同樣都像中了法術一樣被定在原地。
風靈忽然指著納關大聲說道，“抓住他，他是雅格的密探。”
這句話和風靈的出現一樣，同樣讓申加感到驚訝，他看了看身旁一臉茫然的納關，又把頭轉過來，“表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先把他抓起來。”風靈表現出申加從未見過的嚴肅。
“表妹你究竟怎麼了，我聽說卡洛的密探把你殺死，雅格還當著聯軍的面燒燬你的，你的頭顱。”申加在雞冠嶺被佔領的前一天已經撤退到了森多的南部，他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風靈頭顱被燒的那一幕，但這種事斷不會有人敢造謠。
“雅格燒的是個卡洛的探子，不是我，”風靈急得跺腳，“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你先把這個真正的密探抓起來，我再慢慢告訴你。”
“風靈姑娘，”布隆大摩師終於發話，“對於你剛才說的話，在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之前我們不能下定論，倒不如你坐下來把前因後果說清楚，我們在做決斷。”
納關忽然說道，“大摩師，長子，你們不要上當，他不是風靈姑娘，他不過是化妝成風靈姑娘的卡洛探子，我今天抓到的人就是他。”納關撲通跪在申加面前，“納關從小便陪在長子身邊，這條命都是長子的，長子若要殺了我，我也毫無怨言，但萬不可受這個會妖術的探子迷惑。”
申加心頭一激靈，納關雖然說是親隨，但幾乎相當於手足一般，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經超越了長子和下屬，要說納關是雅格的密探，申加深表懷疑。況且納關說的也不無道理，眼前這個人的確會某種法術，剛才轉過身去弄了一番就變出一張風靈的臉來，或許再轉過身去又會變成其他人，如何證明他就是風靈呢？申加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布隆，布隆似乎也在沉思之中，一時間，申加竟然拿不定主意。周圍的烏東士兵手中的銅戢對著納關也不是，對著風靈也不是，倒有些左右為難。
“表哥，你竟然懷疑我？”風靈氣得臉通紅，兩隻大眼睛瞪得渾圓。
納關卻忽然拔出了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納關願意以死證明清白，只求死後勞煩大摩師超度一番。”說著手上一使勁，一股鮮血飛濺出來，兩眼一瞪當場就死在了申加面前。
誰也沒料到納關竟然選擇這種方式證明清白，頓時，風靈是密探的嫌疑陡然增加，士兵們的銅戢齊刷刷地全都對準了呆若木雞的風靈。
“你們。”風靈又急又氣，指著烏東士兵說不出話來。
布隆大摩師擺擺手讓士兵們都撤下去。
“還好有個明眼人。”風靈長出了一口氣。
申加困惑中帶著些情緒地問道，“大摩師憑什麼認為納關真是雅格的密探？”
布隆搖搖頭，“我並沒有認定納關是密探，只不過相信面前站著的的確是風靈姑娘。”
面對申加仍然不滿意的表情布隆繼續解釋，“據我所知，會裝扮法術的天底下只有一人，就是尼楚大摩師，之前風靈姑娘就用從尼楚那裡學來的法術裝扮過森多的士兵，混進了聯軍隊伍，這次應該是故伎重演。”
風靈揚起眉毛，“還是布隆大摩師有見地，不像你這個豬頭。”
申加看著躺在地上的屍體重重嘆了一口氣，“我怎麼也難以相信納關會是密探。”
風靈擰緊了眉毛瞪著眼，“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
申加悽然地一笑，“既然布隆大摩師都已經證明，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轉頭對著布隆鞠了一躬，“就算納關是雅格的密探，但看在陪伴我多年的份上，滿足他臨死之前的願望，勞煩大摩師為他超度一下，讓他來世不要再走錯道。”
布隆點點頭，讓士兵把納關的屍體抬走，他跟在後面去完成申加的請求。
坐在熊熊燃燒的篝火邊，申加看著狼吞虎嚥的風靈一邊啃著乾糧，一邊跟他敘述這段驚險的歷程。
申加遞給風靈一袋水，“慢點吃，小心噎著。”
風靈嘿嘿一笑，“餓了一天了，實在忍不住。”
聽完風靈的講述，申加完全相信眼前這個披頭散髮，穿著卡洛衛士衣服的人是如假包換的風靈表妹，因為只有她才能做出這種讓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來。
申加整理了一下風靈的話，頭腦中閃現出一個問題，“既然納關是潛伏的密探，看到你以後就應該知道自己暴露了，憑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我們面前脫身，為什麼要撐到後來選擇自殺。”
風靈喝了一大口水，嚥下包在嘴裡的乾糧後說道，“或許他怕被你們嚴刑逼供，把用在奴隸身上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所以不如自己先行了斷。”
“不，這說不通。”申加搖著腦袋，“你是說納關的任務是關於布隆大摩師？”
風靈打了一個嗝，“我猜的，因為我聽到納關在跟雅格匯報情況的時候，雅格特意問了布隆大摩師的情況，當然，納關的任務也可能是殺了你們兩個。”
申加忽然站起來，背著手不斷踱步，“我們就假設納關的任務是殺我和布隆大摩師，一個潛伏了那麼多年的密探，在還沒有完成任務之前，為何偏偏要選擇自殺，說不通，說不通。”申加總覺得納關的死有蹊蹺，但又說不清到底是什麼。
正在這時，一個士兵慌慌張張跑來，“啟、啟稟長子，大、大事不好，納關和布隆大摩師飛走了。”
“飛走了？”申加和風靈幾乎同時叫出來。
士兵慘白的臉上流著汗，“剛才我們挖了個坑，把納關的屍體放進土坑裡，布隆大摩師就開始唸經超度，納關卻突然活了，他從土坑裡直挺挺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布隆大摩師，兩個人就飛上了天，朝著東北方向飛去。”
風靈一拍腦袋，“我們上當了，納關自殺就是為了接近布隆大摩師，他的目的就是擄走布隆送給雅格。”
“死的納關怎麼可能復活？”申加吼叫道。
風靈的眼珠子一轉，“只有一種可能，抓走布隆大摩師的不是死掉的納關，而是雅格，只有他才有這種能力。”
申加一跺腳，大聲召集烏東士兵集合，風靈見勢也拉過一匹馬騎了上去。
“你幹什麼？”申加皺著眉說道。
“和你一起去追納關啊。”風靈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還是不要再給我添亂了。”申加一夾馬肚子，帶著士兵朝著雅格駐紮的地方飛馳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