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什曼站在至高堡的露臺上，看著西門和南門外沖天的火光，便知道那些進城的軍隊，過不了多久就會全部完蛋了。
一陣陣的爆炸聲響起，那是希什曼為這些不速之客準備的最好的禮物。
希什曼眼皮微耷，有兩個人正在他的身後，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站著的，是康斯坦察衛戍軍的總司令老亞歷山大。
跪著的，是康斯坦察大議會的副議長。
“老亞歷山大。”
“我在的，伯爵大人。”
“城外那麼大的動靜，衛戍軍和狩獵隊安排得怎麼樣了？”
“都安排好了。”
老亞歷山大說道：“衛戍軍正竭力維護城中治安，目前沒有出現什麼惡性事件，狩獵隊全部調到了西門和南門，交給兩位營長指揮了。”
三營、四營一共四千人，再加上狩獵隊，吃掉那些人應該是夠了。
“好吧，你先下去吧。”
希什曼點頭道：“城內的治安一定要維護好，去找卡爾市長，讓他把市政廳的人手借給你，安撫好平民，不要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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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老亞歷山大應聲道：“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
老亞歷山大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露臺。
希什曼這才轉過身來，看著那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發須凌亂的副議長，他的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袍，本就年事已高身體欠佳，這時寒氣入體，更是咳嗽連連。
副議長的這身打扮是有原因的，老亞歷山大動手抓他的時候，這個老不羞正在床上企圖玷汙那個安德羅尼卡派來的信使。
那個信使，是不是叫布尼菲爾來著的？
希什曼想到了老管家，為什麼這種越是年紀大的人，就越是顯得為老不尊呢。
或者說老當益壯？
對了，也不知道那個老不死的，這時候跑到哪裡風流快活去了。
希什曼看著副議長，開口問道：“副議長大人，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副議長沉默著，只是在輕輕地咳嗽，骨瘦如柴的身體佝僂著，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一般。
“你來到康斯坦察也有七八年了，我把大議會交給你，這些年來你做得不錯，在康斯坦察的民間風評也非常地好。”
希什曼背靠著露臺的石雕圍欄，說道：“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買賣不成情義也在，你此刻竟沒有一句話想說？”
副議長繼續咳著。
“別裝了。”
希什曼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說道：“從你來康斯坦察的那天起，就裝著病懨懨的樣子，一裝就是七八年，不累嗎？是想讓我覺得你隨時可能去世，所以放心將更多的權力交到你手上嗎？”
副議長聽到這句話，咳嗽突然停了，他抬起頭來，看著希什曼，那七八年都佝僂著的腰此刻居然挺直了起來。
副議長從地上站了起來，坐在了一旁露臺的椅子上，本來渾濁的眼神變得無比清明，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跟剛才比起來，猶如脫胎換骨。
活了那麼大歲數，還能上床跟女人鬼混，就應該是這種狀態才對。
這才是老當益壯的狀態。
“康斯坦察的利益高於一切。”
副議長已經認命，覺得事到如今還要隱瞞什麼，實在沒有必要了。
“當我收到總督大人的訊息，得知整個計劃的時候，我以為您必死，希伯來先生必定成為新的伯爵，我必須保證康斯坦察的利益，讓這座城市在動亂之中，遭受儘可能小的損失……”
“嗯，編，接著編。”
希什曼看著副議長說道：“我當時雖然身在安條克，但你讓人給我送個信，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你狗日的送了嗎？”
“三營四營在康斯坦察，還有衛戍軍和狩獵隊，如果要動員的話，城內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能成為臨時的士兵，你認為康斯坦察守不住嗎？”
“安小姐得知了這個訊息之後，出於信任她告訴了你，卻沒想到你早就已經背叛了康斯坦察。”
“若不是安小姐發覺得早，再加上那位信使犧牲自己拖住時間，你覺得安小姐能夠安全到達至高堡嗎？你對得起安小姐的信任嗎？”
“康斯坦察大議會的副議長，算是位高權重了吧？”
希什曼眼睛微眯道：“威尼斯的總督許了你什麼東西？”
副議長聽完希什曼的話，再次陷入了沉默。
希什曼也不想跟他廢話，只見他揚了揚手，便有一人走上了露臺。
這是康斯坦察大議會的商人議員之一，瓊斯議員。
這位瓊斯議員代表了商人集團，平時跟代表了平民集團的市長卡爾非常不對付，在大議會提出的議案，也基本都是維護商人權利，從來不管其它。
當初反對康斯坦察增加商稅的那批人裡，瓊斯議員就是領頭的。
瓊斯議員作為三名商人議員的話事人，平時跟副議長走得很近，跟威尼斯人也有各種來往，私下裡肯定也少不了錢權交易。
商人本來逐利，瓊斯議員一直沒有太出格，希什也沒有動他。
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瓊斯議員居然扛住了。
這位眼裡只有利益的瓊斯議員，被副議長請到宅邸中，告知了本次計劃的始末，並邀請他加入。
連副議長都抵抗不了的誘惑，瓊斯議員加入，應該是水到渠成的。
但是瓊斯議員拒絕了，而且是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了。
副議長很詫異，繼續勸說了很久，依舊無果。
瓊斯議員知道了整個計劃，副議長當然不會放他就此離開，於是直接將瓊斯議員軟禁了起來。
直到老亞歷山大帶兵擒拿副議長的時候，這位可憐的瓊斯議員，已經沒吃沒喝被關了好幾天了。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商人無良。
瓊斯議員作為一名商人，這次的表現真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以至於老亞歷山大見到他的時候，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瓊斯議員幾天被關押，水米未進，此時的精神狀態依舊不是很好，他想要下跪行禮，卻被希什曼一把扶住了。
“身體不適就免了。”
希什曼小心地扶著瓊斯議員在一旁坐下，說道：“瓊斯議員，您所做的一切我不會忘記，康斯坦察也不會忘記。”
這句話已經是希什曼第二次說出口了。
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
希什曼平時，最煩的就是這些個個鑽錢眼裡的商人，所以他跟瓊斯議員之間並不是非常熟稔。
但是到現在，希什曼也終於知道誰才是真正忠於康斯坦察的人了。
一個大忠若奸，一個大奸若忠。
“伯爵大人……”
瓊斯議員雖然吃了些東西，但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他坐定之後，聲音虛弱地說道：“威尼斯總督承諾，本次計劃成功之後，他會幫助副議長掌控康斯坦察，成立商人共和國……”
就這？
希什曼看著一旁的副議長，說道：“這你也信？”
副議長皺眉道：“威尼斯不會坐視康斯坦察被拜占庭完全掌握，所以他一定會幫我。”
“呵。”
希什曼冷笑一聲指向西城的火光，說道：“可是我的副議長大人，你看看那邊，各國的軍隊正在葬身火海，你知不知道拜占庭帝國想著獨吞康斯坦察？”
“我知道。”
副議長表現得非常冷靜道：“拜占庭帝國還想假借康斯坦察之手，殲滅其它所謂盟軍的軍隊，進而吞併東歐。”
這事副議長居然知道？
希什曼微感詫異道：“然後呢？”
“所以總督大人選擇了在港口登陸。”
副議長笑道：“東歐各國被拜占庭坑得這麼慘，威尼斯也可以藉機加入，跟拜占庭在東歐角逐，由大議會掌控的康斯坦察，也可以憑藉威尼斯趁機崛起，對外擴張。”
好個威尼斯，胃口真是不小，居然想憑著一城之力，跟拜占庭帝國這麼個龐然大物逐鹿東歐。
這群商人真是不簡單，居然知道拜占庭帝國坑害盟軍的計劃，不知道他們是透過什麼渠道得來的這個訊息。
不過希什曼透過這一席話也看出來了，副議長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了康斯坦察，但其實他的骨子裡，還是一個威尼斯人。
希什曼不由得撫掌道：“真是好算盤啊，我的副議長大人，不過你的計劃還是出現了致命的漏洞。”
“是。”
副議長說道：“我沒想到希伯來先生，居然是您八年前就埋下的釘子。”
“不，我指的不是這個。”
希什曼笑道：“您可能還不知道，遠征軍的六千人，已經在港口登陸了，那些劫掠康斯坦察商港的威尼斯人，一個都跑不了。”
副議長震驚地看著希什曼，想要站起身來，卻整個人都僵在了半空中，一陣沉默之後，又頹然坐下。
副議長明白老亞歷山大來到自己府邸那麼久，為什麼現在才動手，原來是等著自己送出書信，勾引威尼斯軍隊劫掠商港。
他已經不想問遠征軍是怎麼控制威尼斯的艦隊，繼而在商港登陸的了。
副議長只知道自己輸了，而且輸得非常徹底。
不僅是自己，威尼斯、拜占庭、以及其它六國全部都輸了，只有希什曼和康斯坦察，才是最大的贏家。
那些各懷鬼胎的人，在今日齊聚在康斯坦察的城下，被希什曼一網打盡，這是將是最終的結果。
“瓊斯議員。”
“我在。”
“瓊斯議員，副議長先生要卸任了。”
希什曼面帶笑意地看著瓊斯議員，說道：“你認為誰來接替他的位置比較合適呢？”
“伯爵大人，我認為……”
一言至此，瓊斯議員猛然醒悟，他抬頭看著希什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有些慌張道：“我……我認為……伯爵大人，我認為……”
希什曼點點頭，笑道：“等待著下次選舉吧。”
“是……是……”
瓊斯議員感激涕零，不自覺地跪在希什曼的跟前千恩萬謝，才踉蹌地退了下去。
“副議長大人，不用擔心，在我召開緊急議會、並且投票選舉之前，您還是康斯坦察的副議長。”
希什曼笑著，坐在了副議長的身邊，說道：“我們就一起等待著捷報，等待著那些入侵者，在這場大火中灰飛煙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