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把這部分撤出去之後，對於我們來說，同樣是極好的機會。”楊璉說著，用手指著案几上的地圖，又用木炭在上面輕輕划動著。
“皇城的兵力部署本來極為嚴密，但隨著這批大小將領被撤走，他們的部下也會被撤走一部分，或者是轉調，皇城兵力相對空虛，李璟只有從其他地方調集士兵來補充，這些士兵對皇城不熟悉，短短的幾日內，也無法做到了然於胸，一旦發生異變，就不能及時趕到。”楊璉又繼續說。
曾憶齡看著楊璉，抿著嘴沉思了好一會，這才道：“這個想法很瘋狂，可是我很喜歡。”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曾姑娘，如果不兵行險招，就算以我現在的能耐，想要完成任務，恐怕至少還要等十年。十年太久了，指不定發生什麼變數，大唐四周強敵環視，容不得有半分懈怠啊！”楊璉說道。
曾憶齡沉吟著，良久，她這才點點頭，道：“不管發生怎樣的事情，你我都有共同的利益，我會盡力支援你，可是這件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失敗了，大不了被扔到亂葬崗中，你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用再怕嗎？”楊璉哈哈笑了起來，言語之間卻有些淒涼。為了帝國，為了復仇，他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就是想要親手殺死某些人。短短數年，他從一介布衣做到了吳侯這個位置，可是，在整個大唐，仍然有敵人，看起來似乎只有燕王，可是誰能擔保，死掉了一個燕王之後，還會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燕王？
李璟自然有他的平衡之道，雖然齊王是皇太弟，未來的大唐天子，但李璟不願意的時候，必然也不會坐視齊王的勢力做大，很有可能會扶持新的“燕王”出來，與齊王對抗。
如果是這樣，楊璉不願意再等，畢竟變數太多了。
曾憶齡也被楊璉的情緒感染，她笑了起來，道：“不錯，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楊璉伸出手，在眼前豎了起來，道：“這件事情非常重要，其實我擔心的，是符姑娘、張姑娘他們，尤其是符姑娘，身處這種環境下，無法自保，若是被壞了性命，我如何向她的父親交代。”
曾憶齡道：“她的父親就在京城，為何不尋求聯盟？”
“這種事情，在於忠心，在於精銳，而不在於人多。人越多，訊息就會洩露，越容易被人抓住破綻。”楊璉搖搖頭。
曾憶齡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看著楊璉，神態十分猶豫，道：“有幾件事情，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事情？”楊璉詫異，曾憶齡一向大方，為何這時變得扭捏了起來，這不像是她啊。
曾憶齡在猶豫，不過她的個性決斷，很快就把事情說了出來，楊璉聽了，不免驚奇萬分。楊璉根本沒有想到，在與李弘冀交鋒中，有幾次根本不是李弘冀動的手，居然是曾憶齡暗中派人做的。
比如說那次，楊璉被蕭儼關押在大理寺，途中被人行刺，那個身上刻著虎爪的女子，就是曾憶齡的部下，當然了，這種行為，表面上是行刺，實際上卻是救援，那女子沒有傷楊璉分毫，自己卻搭上了一條性命。
楊璉從吳越國回來，在金陵遇見的一些事情，也有曾憶齡的功勞，城南爆炸，固然有楊璉的計劃，但曾憶齡暗中派人牽制了蕭儼、李弘冀的人，從而讓楊璉得以逃脫，這些事情，曾憶齡都沒有說，直到此刻。
楊璉認真地聽她說完，忽然擺擺手，道：“曾姑娘說了這麼多，我甚至有些懷疑，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曾憶齡搖搖頭，道：“該說的，我都說了。”
楊璉淡淡的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些事情中，有的我一直沒有想明白，如今有了你的解釋，也就能理解了。可是，別人同樣不是傻子，一定也能覺察到其中的端倪，我總覺得這一次的事情非常冒險，困難重重，指不定有什麼危險。”
“再有危險也要去做。”曾憶齡道。
楊璉十分認真地看著她，沉吟了好一會，忽然伸出手去，握著她的柔荑。曾憶齡想要躲開，卻發現楊璉的力氣特別大，而他的眼睛在這一刻，忽然變了許多，彷彿、彷彿就像夜空的銀河，那麼的璀璨迷人。
曾憶齡的手非常柔軟，但卻有些冰涼，楊璉握著，慢慢靠近了她。
隨著距離的靠近，曾憶齡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小巧的鼻翼開始閃動，胸脯也激烈起伏著，一張臉逐漸紅了起來，她似乎預感到下一步楊璉要做什麼，一個聲音在喊叫著，不可以，這樣不可以。可是另一個聲音同樣在反駁著：為什麼不可以？雖然他已經把懷柔公主娶進了門，可是只要他願意，就算、就算做一個妾室又有什麼呢？只要心中有他的影子，那麼這些都不是事。
曾憶齡猶豫著的時候，身子微微顫抖著，眼睛也忍不住閉上了，一張溫熱的臉湊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同樣也有些緊張。書房裡，兩人的呼吸聲輕輕起伏，燭光搖曳，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曾憶齡忽然預感了到了什麼，猛然間她抽出了玉手，用力把楊璉推開了，“不，現在不可以。”
楊璉看著她，眼神十分平靜，道：“大難將至，我不希望你去送死。如果我遭遇不幸，如果你恰好有了孩子，我希望你能帶著他遠走高飛，再也不用理這邊的事情，好好的過完這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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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憶齡聞言，十分堅定地搖搖頭，道：“不，你不能死，你知道嗎？還有多少人在等著你。”
“符姑娘？張姑娘？甚至還有米姑娘？”楊璉笑了起來。
曾憶齡伸出手指，道：“你在想些什麼，不光是女子，也有不少男人在等你。”
楊璉再度握住她伸出來的柔荑，笑道：“這話反而讓我更加疑惑，難不成我還對男人感興趣不成？”
曾憶齡雖然武功不錯，但這時心居然有些亂了，剛才反抗了之後，心中猶豫不決，這時楊璉又握住了她的手，讓她有些舉棋不定。
楊璉再度靠近了過來，身上帶著男子漢的氣息，讓曾憶齡再度慌亂，她想用手去攔住楊璉，手到了半截，卻又縮了回來。
屋外，清風霽月，地上輕紗一片，不知名的鳥兒不時叫著，屋內並沒有受到影響，各自在享受著一份溫情。或許，是因為兩人各自深藏的秘密都不能給旁人說，所以在這一刻，長期以來受到的壓抑情緒爆發了，一發不可收拾，就像綿綿的江水一般。
良久，春意盎然的屋子裡終於停息了下來，楊璉摟著她，笑了笑。
曾憶齡低著頭，沒有說話，而是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又道：“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並肩作戰。”
楊璉沉默了好一會，道：“好，不過你要答應我，在我的身邊，不能離開太遠。”
曾憶齡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她明白楊璉不阻止她，是因為阻止不了，所以索性答應了，這樣兩人還能互相照顧。
燭光下，兩人就這樣依偎著，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楊璉站起身來，穿上了衣服，看著曾憶齡，道：“你放心，此間的事情一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
“我不需要，想我這種人，似乎就生活在最黑暗的地方，而且我的出身……”曾憶齡搖頭拒絕。
“可是我在乎。”楊璉打斷了她的話，笑了起來。
曾憶齡默然，她沉默著，整理好了衣裳，慢慢地走了出去，忽然一回頭，指著書房內的軟榻，那上面，還有剛才留下的痕跡。見楊璉點頭之後，曾憶齡慢慢皺著眉頭離開了。
楊璉收拾了一番，他注視著上面的血跡，沉默了半響，把那塊布藏了起來。
次日一早，楊璉醒來的時候，覺得精神十分舒暢，張綺櫟端來早餐的時候，不住地打量著楊璉，嘴上雖然沒有說話，眼中卻帶著一絲的哀怨。不過她什麼也沒有說，放下早餐之後，匆匆離開了。
楊璉心中想著事情，也沒有太在意，吃著早餐的時候，符金盞慢慢地走了過來，手中拎著食盒。
符金盞在楊璉身邊坐下，開啟食盒，頓時一股香味撲了出來，是煮雞湯，裡面還放了人參、枸杞等物，色香味俱全的模樣。符金盞從食盒裡取出了小碗和勺子，為楊璉盛了一碗。
楊璉先把碗推到了她的面前，道：“你先喝。”
符金盞笑了起來，道：“妾身可不需要補身子。”說話間，倒有幾分關切幾分埋怨。
楊璉一愣，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道：“你知道了？”
符金盞點點頭，臉色卻緋紅了起來。
“咳、咳！”楊璉頗為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把尷尬掩飾了，昨夜的事情曾憶齡顯然不可能說，只能是被符金盞看見了，縱然是楊璉臉皮很厚，被撞見這種事情，也難免會尷尬。
符金盞抿著嘴，略作思考，道：“楊公子，妾身跟著你，也有好幾年了。”
楊璉放下了碗筷，這時四周都沒有人，他決定把一些事情說出來，便道：“符姑娘，有的事情，可能你不知道，我所擔心的，不過是……”
“這些東西其實楊公子都不用擔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而且說實話，雖然你沒有明說，但你的身份，妾身早就知道了。”符金盞說道。
楊璉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這並不難猜，楊公子，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楊公子究竟有幾分把握？”符金盞問道。
“六成，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有六成！”楊璉說道。
符金盞沉吟著，說道：“妾身不過是婦道人家，本來這種事情，是不好干預的，不過妾身有一個想法，楊公子不妨聽一聽。”符金盞明白，楊璉肯承認，就是信任她，所以，她毫無保留地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楊璉聽了，同樣陷入了沉思，符金盞雖然是婦道人家，但巾幗不讓須眉，是一個非常有遠見的女子，楊璉知道歷史上的符金盞曾經給了郭榮，也就是柴榮很多意見，柴榮採納了不少。
此刻，符金盞的建議與楊璉的想法差不多，同樣是借力打力，趁機擴大吳侯的勢力，不過，符金盞還提到了一點，這是楊璉沒有想到的。符金盞認為，郭榮與李弘冀交好，一直在暗中幫助他，固然有藉助李弘冀的勢力打擊楊璉的緣故，但還有一個因素。
郭榮幫助李弘冀奪嫡，對於李弘冀來說，獲利最大。一旦李弘冀登上皇位，郭榮將要何去何從？如果郭榮是大唐的臣子，李弘冀提拔他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可是郭榮偏偏是周國人，而且是大周天子的養子，就算日後不能稱帝，至少也是王爺之尊。
所以，李弘冀不可能提拔郭榮。以郭榮的英明，李弘冀會怎麼想？他一定會提防這個人，甚至不排除在兵變成功之後，殺掉郭榮的可能。那麼郭榮呢，他會不會想到這一點？答案其實很容易，郭榮一定想到了！那麼郭榮會怎麼做？他不會等到兵變成功再逃走，因為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機會，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兵變的時候，趁亂逃走。
楊璉一邊聽，一邊沉思，他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那就是想要一心消滅李弘冀。李弘冀固然是楊璉復國路上的一個強有力對手，但郭榮何嘗又不是他爭霸天下的最強勁對手？而且郭榮比起李弘冀來說，更為難纏。
楊璉沉吟著，符金盞的話給了他一個新的思路，他覺得不僅要消滅李弘冀，更要一舉拿下郭榮，不然當初把郭榮作為人質扣押在金陵的目的就沒了。
楊璉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符金盞的柔荑，道：“符姑娘，你可幫了我大忙了。”說完，楊璉站起身來，道了一聲謝，匆匆走了。
符金盞摸著有些疼痛的柔荑，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兩人認識了這麼久，始終保持著足夠的尊重，符金盞明白他的想法，所以一直沒有催促，剛才楊璉的舉動讓她有些害羞。她注視著楊璉匆匆離開的背影，忽然發現，認真的他有時候固然少了情調，卻也有執著的可愛，就像他一心想要復國，在幾乎是單槍匹馬的條件下，他離復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當然，危險也越來越近了，或許，他需要留下一個子嗣，延續他的血脈，就算失敗……
“呸呸！”符金盞輕輕摸著自己的臉，把最後兩個字吞了下去，這樣的念頭，可不能有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