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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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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淺在微弱的晨光中醒來,他看著床頂緩慢的眨了下眼睛。

知覺緩緩復甦,世界在年輕人眼中現出了嶄新的陌生感。

這陌生感來源於身邊睡著的男人,男人長髮逶迤,容顏俊俏,閉著眼睛斂去了鋒利的氣勢,只餘下……

蘇澤淺的腦海裡冒出這麼個詞來——美貌。

從幼時起,蘇澤淺就是自己一個人睡一張床的,反而是近幾日,兩人才漸漸往一張床上躺,次數也不是那麼多。

但之前兩人睡一張床,都是規規矩矩各自蓋各自的被子,哪像今天,莫洵的一隻胳膊還橫在蘇澤淺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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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回想起意識界裡發生的一切,他模糊的記得到了後頭,他幾乎全線失守,莫洵的長髮如一匹黑色錦緞鋪下來,遮掉所有光,周圍環境幾度崩潰,最後定格在幽深的水域之中,深青色的水面上有一輪圓月,月亮在莫洵背後,男人有黑色的頭髮,玉白的膚色,以及一雙金色的眼睛。

他嘴角含著笑意,臉上覆著薄紅,髮尾隨著水流漂動,粗重又剋制的喘息聲中,男人身上帶著一股妖異的美。

看著近在咫尺的,莫洵閉著眼睛的臉,蘇澤淺有點兒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

他記得莫洵是不需要睡覺的,他猜莫洵是在裝睡。

於是他將計就計的說了心裡話:“我覺得我很吃虧。”他喊男人的名字,“莫洵。”

閉著眼睛的男人依然閉著眼睛,連睫毛都沒抖一下。

蘇澤淺輕聲說:“我的記憶,都是和你有關的,而你的記憶,我都沒有參與。”

不管是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還是最後那片幽深的水域,蘇澤淺都沒經歷過。

“但這次,我想你總能記住了吧?”

這是一句疑問,亦是一句情話。

充盈的脹痛彷彿依然殘留在身體裡,蘇澤淺在亢奮的睏倦中閉上了眼睛。

蘇澤淺閉上了眼睛的那一刻,莫洵睜開了眼睛。

徒弟確實瞭解師父,莫洵確實在裝睡。

男人早就醒了,自蘇澤淺昏睡,兩人一起脫離意識界的那刻開始,他就清醒著。他將蘇澤淺從忘川池邊抱回房間,睜著眼睛看徒弟的睡顏,直到蘇澤淺睜眼的前一刻,他才閉上了眼睛。

意識界中的旖旎風光比帝流漿更醉人,莫洵清楚的記得蘇澤淺失焦的眼睛,卡在喉嚨裡的呻、吟,還有汗水。

年輕人因為緊張,或者疼痛,極用力的握著他的胳膊,勾著他的背,甚至在某些時刻無意識的張嘴咬他,尖銳的刺痛,溫存的熱度一再一再的告訴莫洵,這個人是他的了,殷商心魔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現在所經歷的才是真實。

這一認識讓莫洵異常的滿足。

他根本捨不得鬆開手。

鬼神修士皆有意識界,識海壯闊,波濤中是人最深刻,最真實的記憶,所以意識界的連線並不多見,更逞論在其中交合。

識海中的交融是最上成的雙修法,而最上成,總是最難達到的。

但在蘇澤淺這裡,一切都那麼的自然,水到渠成。

莫洵胳膊一勾,把蘇澤淺往懷裡摟了摟,再次清醒的閉上眼睛。

此方天地溫存旖旎,山中卻是一片腥風血雨。

白毫髮無損的歸來讓一些人歡喜,一些人憂心。

在有心人的宣傳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山神在蛻皮時被攻擊,如黃連、桃木等,在白蛻皮時守護在一邊的人,更是被鬼王一股腦兒的關了起來,山裡人的上層管理者,幾乎全數消失。

山中大亂,自然不可能是太歲一個人的手筆,有很多其他被鼓動的妖精鬼魅參與其中,這群人在山神一派失勢時趁機作亂,妄圖竊取大權。

然而到底是向著莫洵和白的更多,在鬼王一派還在山裡威逼利誘時,莫洵到了,誅殺了太歲,放出了被禁錮的自己人。

鬼王一派見暴露,有些立刻偃旗息鼓,想繼續在莫洵手下混,有些則一不做二不休,更拼命的鼓吹鬼王的好處。

後者目標極大,莫洵的人當即與他們鬥到了一處。

等白歸來,明面上的鬼王的人,以及被供出來的,想要隱藏的鬼王的人,都已經被拖到了懸空山下,等候發落。

自知不敵的鬼王派或懺悔或求饒或謾罵,這群人中有的說莫洵和白都回不來了,你們到底在等什麼?

山裡人憤怒的質問他們,山主哪裡對不起他們,他們居然背叛?

答案有千百種,核心都脫不開貪婪,鬼王許諾了他們權利、功法、天材地寶。

有山裡人覺得可笑:“你們覺得鬼王會兌現這樣的諾言?”

他們回答:“連承諾都不肯給的莫洵,不是更可怕嗎?跟著他還有什麼奔頭?”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話很有道理,一時間人心動搖。

為什麼莫洵從不給他們承諾,天材地寶,進階功法,以莫洵的積累不可能不多,然而他為什麼不肯給他們呢?

世道艱難,他們這些妖怪進階困難,如若始終維持在現有進階,壽元耗盡便是一個死字。

莫洵,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颶風攜著白的怒喝從懸空山上刮下來:“莫洵沒給你們承諾?他承諾你們不死,承諾在末法之世給你們一方生存天地!千百年,他始終堅守著自己的承諾,你們日日消耗山中靈氣修煉,莫洵要求你們付出什麼了嗎?!他為你們與天師立契,讓你們自天師祝禱中進入人間,吞噬小精魅,收取酬勞,莫洵有因此要你們支付什麼嗎?!”

“他甚至將天師對他的供奉——功德水,分予你們,你們還有什麼不滿?!”

白怒喝未落,人已現身。

是精神飽滿的模樣。

蛇類蛻皮時受的傷絕對不可能掩飾過去。

眾人愕然。

最吃驚的無疑是同為蛇類的森蚺:“你,你沒事?!”

白一笑,大聲道:“莫洵還沒倒,我可能會有事?”

站在山中的土地上,白便知道莫洵那句“懶”是胡話,他該做的都做了,看見了所有背叛者的山中主宰用大陣給背叛者們打上了烙印,而這烙印白這個山神看得見。

那些跪在地上的,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都逃不過白的眼睛。

背叛者的下場從來都很簡單。

白說:“殺。”

山中一聲風聲鶴唳,而到了人類醫院中,李家父子的病房裡,又是另一種氛圍了。

李木原原本本的把祖先託夢,自己如何去榕府,如何救李林說了遍,只隱去了莫洵的身份。

李林問了很多,最後一個問題是這樣的:“如果榕府主人命令你來殺我呢?”

李木的回答是:“死的會是我。”

他入了榕府,就要服從榕府主人的命令,但他依然保有自己的價值觀,不想做的事,就算賠上自己的命也不做。

李林對此沒做什麼表示,只是點了點頭:“榕府的事,我知道了……那麼殷商呢?”

站在榕府一邊的李木不想對殷商出手,殷商卻毫不猶豫的對李木出手了。

如果不是蘇澤淺救援及時,李木就死了。

仔細想想,李木已經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雖然當時不覺得多危險,回想起來卻是滿滿的後怕。

李林對殷家父子頗有微詞:“殷商……這小子我也不熟,但殷坊,也是拎不清。”

“他們兩個沒有回殷家,不往我們眼前湊就當不知道有這兩個人。”李木的關系網鋪得很開,這種表面上的事情很容易就打聽到了。

李林追問:“如果他們求到你頭上呢?”他盯著自己的兒子,彷彿在確認什麼。

李木笑了下:“我又不傻。”

他收起笑容,臉色多少有些難看:“不幫。”

年輕人又看了看父親:“爸,我一直把殷商當兄弟……你知道,我沒什麼朋友。”

他最後強調了一句:“我喜歡女人。”

李林笑,說知道了。

然後他讓兒子休息,自己一個電話打回李家,極快的用鐵腕手段下了決定,隨後……他去了榕府。

莫洵把蘇澤淺叫起來:“醒醒,李林來了。”

蘇澤淺一睜眼,傻了下:“師父?”

穿著白襯衫的短髮年輕男人問:“怎麼了?”

“你……”蘇澤淺現在能分清鬼和人了,眼前這個青年是有肉體的,“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莫洵笑:“是你讓我回殼子的。而這樣樣子,你不是喜歡嗎?”

字面意義的逆生長在莫洵的人類殼子上是可以實現的,很容易就能實現。

蘇澤淺結巴:“你、我……”

莫洵依然笑著:“你很年輕,我太老不好——行了,快出去,別讓李林等太久。”

對這支李家人,莫洵還是很有好感的。

李林是來投誠的,他說榕府救了他的命,他就該回報,從此之後李家將聽從榕府的命令行動。

蘇澤淺還記得殷家的那場鬧劇:“你的話能代表李家?”

李林在這個曾經的後輩前,把姿態放得很低,他彎下腰,回答:“能。”

蘇澤淺不閃不避的受了李林這一禮,因為他知道自己代表的是榕府,是莫洵,他更加知道李林的話不是說給他聽的。

蘇澤淺於是發問:“你這麼做,李木知道嗎?”

不等李林回答,他繼續說:“就算榕府接受了你,李木也不可能自由。”

榕府對李木下了枷鎖,說不自由也確實沒錯。

李林更低的彎下腰,不做解釋。

蘇澤淺想勸一勸,李木的事已經沒有轉圜餘地,李林實在沒必要再賠上一個家族——是的,蘇澤淺是在為李家考慮,在這件事上,他沒站在榕府這邊。

這就是所謂的兄弟義氣,寧願自己吃點虧,也不想讓朋友難過。

蘇澤淺為難,他不能開這個口。

莫洵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他的思維和李林是在一個頻率上的:“就是知道李木走不了,李林才一定要進來,他怕我讓他們父子相殘。”

蘇澤淺瞬間就火大了,他的師父絕不是這樣的人。

不等他的火氣發出來,莫洵繼續說了下去:“答應他,借李家的地盤練練劍,你會有驚喜的,阿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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