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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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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莎?布雷德在這短短一兩天時間裡跟著馬車著實吃了一番苦頭,而齊扎鎮也已然遙遙在望。

自小侍奉她的瑪莎在得到卡帕沙的吩咐後,總算能夠把自家小姐請回車上來。

但沉默的卡帕沙沒有去管這雙上了馬車的眼睛裡到底醞釀出了多少怨毒。

也沒管坐在他側邊的這雙眼睛下面的那張秀口到底吐出了多少汙言穢語。

他仍舊平靜地烤著火,還時不時地從火爐上的銅壺中倒一碗滾燙的湯喝著。

直到半個小時後,行進在路上的馬車車廂外有人敲擊了兩下後。

卡帕沙突然放下手中的木碗,看向還在低聲咒罵的泊莎?布雷德。

他很誠懇地奉勸道:“接下去的時間裡請您保持安靜,泊莎小姐!

在這段時間裡請您最好一個字都不要說。

那些難以入耳的話語就留到齊扎鎮裡再罵!

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如果您不能好好聽話,恐怕我真不會讓您活到回家的那天。”

這話說得很平靜,也很淡然。

但偏偏是這樣的平靜與淡然卻讓一直喋喋不休的泊莎?布雷德怔住了。

她不是一個白痴,她聽得出來卡帕沙說的是真話。

然後一旁的瑪莎湊近她耳邊解釋一番。

於是從卡帕沙開始說話便盯著他的這雙妙目中就出現了好奇二字。

她怎麼也看不明白這位盜匪般的貴族為何準備厚葬那些發臭的死人。

這種事不該是隨便找個地方埋了或者乾脆曝屍荒野嗎?

她的父親便總這樣做,就連撫恤金也會剋扣幾成,這在西領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到了齊扎鎮就要如此隆重?

泊莎?布雷德委實想不通,但既然想不通,她也不介意安安靜靜地看著卡帕沙到底會如何去做。

或許這其中有什麼特別之處也說不定。

因此她便靜靜地坐著,哪怕沒有經過洗漱,那股子氣質也一下完成了從鄉野婦人到大家閨秀的華麗轉變。

卡帕沙確定她不打算鬧事後,鎮靜地從臥榻上站起身。

裹著羊毛毯、微低下頭往外走去。

車廂搖晃的幅度一點點變小,待他掀開車簾,馬車已經停下,一直為他驅車的扎克攙扶他下了馬車。

此時整支車隊都已停在了道路的一側。

所有列在了另外一側的人們看著卡帕沙轉向他們彎下腰行禮。

看著他直起身子後說:

“很感謝你們與我一起送他們回來,現在讓我們再為他們送最後一段路吧!”

然後他們回禮,也直起身。

看著卡帕沙一點點走向馬車後面幾十米處停著的板車。

這輛板車與它後面的那些運送的都是戰死者們的遺體,共計一百五十六人,九輛。

他被隨侍左右的扎克攙扶著登上板車。

緊緊扶住特意為他加上的欄杆,而扎克也再度為他駕車。

站在板車上的卡帕沙面朝前方,身後是油氈布被完全掀開來的車板。

車板上停了好幾天的遺體四周都已有了蒼蠅們嗡嗡作響個不停。

遺體上的傷口處也還有數不清楚的白蛆蠕動。

夏日裡的天氣在這時候顯得尤為不好,放了這麼幾天它們便散發出一陣陣惡臭,風還能帶著味道去往遠方。

若是冰雪平原上恐怕幾十年的時間都不會這場模樣。

但是與遺體只有半步之遙的卡帕沙不為所動,他一臉肅穆。

因為死亡與送葬本就是一件很肅穆的事情。

他微微抬眼看了看圍過來的人們,有齊扎鎮過來的僱傭兵與衛兵們,也有山民與重騎兵們。

他們都將與他一起為逝者送行。

最後他說:“走吧!”

於是面不改色的扎克同樣一臉肅穆地開始驅車前行。

所有的車伕都被換作了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戰士們,有山民的代表,也有重騎兵當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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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這些新上任的車伕們便架著運送遺體回來的板車一輛又一輛地跟上領主大人。

他們要送這些躺著的再也起不來的兄弟們回家。

卡帕沙曾經答應過給他們新家的,既然現在不能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兌現諾言,那死了總得給人一個歸宿。

板車的速度其實不快,只有風還是那樣喧囂。

每輛板車都插上了迎風獵獵作響的拜爾斯家族旗幟。

這些板車上的逝者,也都將被列入拜爾斯家族獨屬於卡帕沙的名冊,隨他的名號一起流傳後世。

而所有板車上的油氈布也都被掀開了,這讓本被捂住的惡臭一下隨風飄蕩得更為濃郁。

但不管是隨車步行的人還是駕車的人,大家都面不改色,都一臉肅穆。

這幾日與逝者們的相處,已讓他們習慣了這股惡臭。

比起惡臭這種不值一提的事情。

他們更難忘前幾日的那一番跋涉。

更難忘路上你先喝一口水我再來一口水的分享。

更難忘你值上半夜我替下半夜的託付。

而此時獨立車頭的卡帕沙仍舊堅持著扶住欄杆。

面色蒼白的他看著眼前一點點出現的這座鬱鬱蔥蔥的山谷。

谷口被新開闢出來的道路兩旁站著送行的人們,他們多是老弱婦孺。

其中可能有這些再也站不起來的逝者們的父親或母親,他們有年邁也有老朽;

也可能有逝者們尚未長大的孩子與未能接受事實的妻子,他們有有啜泣也有懵懂;

還可能有與他們一同長大的兄弟姐妹或不敢置信的親朋好友,有默默流淚也有神色如常。

但這時候這些站在土路兩旁的他們都身著黑袍手捧鮮花。

他們與大多數逝者們都是從山裡出來的“盜匪。”

或許今日你那借了我半斤小麥,明日便是我從你那取了兩顆雞蛋。

或許今年春日你贈我兩把種子,明年冬節我又予你兩隻山雞。

這個時代本是人命如草芥的時代。

可偏偏這些草芥中卻又有金錢都換不回的感情。

卡帕沙從一張又一張越來越近的臉上看過去。

默然地看著他們一個個挪動步伐靠近板車。

然後跟著板車行走幾步,尋找幾眼,再將手中的鮮花送上。

接著退下去把位置讓給他人,加入到後面的行列中。

一個人又一個人,一段路又一段路,絡繹不絕。

可惜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板車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而被花香浸透的卡帕沙也看見了他答應給這些逝者們的新家。

他望著這片墓地。

挖出不久的墓穴旁棺材擺放整齊。

堆在一邊的新泥還散著大地芬芳。

沒被踩爛的草地上仍有野花綻放。

墓地兩旁的松林裡正有鳥兒振翅飛出。

他看到這裡地第一眼便喜歡上了這裡的環境。

站在板車上,他再往墓地深處望了望。

那邊有一顆很醒目的參天大樹長著。

他想:以後我也要埋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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