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也不知道葉一文想要找個什麼地方。
但是不需要管那麼多。
機會是出現了。
用盡一切辦法抓住就行。
這一老一少穿著同樣的橙色馬甲，戴著差不多的鴨舌帽，
後面那年輕人還戴著口罩。
看起來真像是爺孫環衛工。
這應該是蘇洛黑紅之後第一次上街，挺新奇。
跟在葉一文身後。
出了魔都大劇院之後，七繞八拐地溜達了兩裡路，才算是到了葉一文想要換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一個外地人怎麼辨得清魔都舊城區裡那錯綜複雜的巷子。
南國的寬窄巷子可和那京城的衚衕不一樣。
青磚黑瓦。
多少透露著一種清秀氣。
這塊舊城區那可算是魔都的起源。
百年歷史了。
沒得房地產商敢打這塊片區的主意。
畢竟這舊城區裡待著的老人家裡。
可有著不少衝撞不起的貴人。
連蘇洛都不知道到底走過了幾個巷口。
葉一文輕鬆熟稔地找到了一家連招牌都沒有的小店。
店內也不像是有起灶生火的模樣。
“這地兒好，安靜。”
打前推開了店口兩扇門。
“老盧，兩碗柴爿餛飩兒。”
店裡倒是亮堂。
屋樓內開了個天井。
才有這滿堂光。
“來了？自己打個桌子，我燒水下鍋去。”
蘇洛還沒見著這店主呢。
只能聽著他聲音裡屋傳出來。
聽起來，歲數也不小。
蘇洛還沒怎麼見過這個架勢。
不過他是個機靈人。
雖然這店家不像店家，吃客不像吃客的。
但既然都吩咐了。
那小輩的幹事總得利索點。
沒讓葉一文動手，蘇洛就瞅著旁邊的小方桌和兩馬紮。
提溜著到了天井中間給架上。
葉一文滿意地多瞧了蘇洛幾眼。
不用教。
通透。
蘇洛才把桌子打好，擺好馬紮，老老實實地坐下。
這一副老實孩子的模樣，可跟剛剛在劇院裡那癲狂喜興的狀態截然相反。
葉一文不在乎。
他就兩腿一跨，直接大搖大擺地騎上了小馬紮。
兩手擱桌上，闊氣地揚了揚手。
“今個兒這戲聽得開心，唱得也開心。這頓我請了。”
葉一文這話有種灑脫豪主的範兒。
看樣子今天他是真的開心舒坦。
“葉老師，您真認識我？”
有點小心翼翼的。
蘇洛恭敬地問上這個問題。
不管他在微博上懟粉絲有多霸氣，跟公司解約的態度有多瀟灑。
只要遇到沒出現在他計劃裡的事。
那他就多半會心慌。
“瞧你這龜毛德行。”
一場《桃花扇》的作用，還真的不小。
按照葉一文的性格。
是絕對不會跟個剛剛見面第一天的後生這般說話的。
這言語間雖是粗鄙。
但實誠裡還是帶著濃濃的親近感的。
蘇洛在心裡自個稍稍調整了一下。
自己安排的事是成了，但這效果實在是好到讓人發慌。
“你不是近一年風頭正盛嗎？”
盛是盛。
可自己難能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聲是什麼樣的啊？
蘇洛心裡有點苦。
若不是擔心開場亮燈就碰上面，因為身份原因被先入為主個差印象。
他何必這段時間忙裡忙外籌備這次偶遇呢？
黑紅頂流偶像這種存在。
基本上就是只在自己的粉絲群體裡有名聲，欲以形成一種狂熱的名人效應。
但是在除了自己粉絲之外的其他人眼裡。
那黑紅頂流偶像多半和業務能力不行、三觀不正劃等號。
特別是在老一輩的眼裡，這種感覺更甚。
不過偶像這種以顏值和身材為優先的，倒確實會在業務能力上放寬標準。
想要在影視圈中闖出自己的地位出來，扭轉大部分人對自己過去形象的偏見。
那蘇洛就得想辦法擺脫偶像名片。
所以他才精心計劃好了一切。
讓葉一文先對未知身份的自己產生好感和興趣。
那這份觀感就能先入為主。
哪怕之後自己的偶像身份擺出來了，葉一文也會在心裡為了圓之前的印象，給自己美化一下。
“我家鶯兒可迷你迷得上癮，屋裡到處貼著你的海報。”
說到這葉一文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這天天進去給她送盤水果啥的，一進門就看到你這張臉，還經常跟著更新更換。”
“你說我這老頭就算記憶再差，也能認出個一二來吧？”
好傢伙。
沒想到還有這層關係在。
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呢，還是命運呢？
“還真沒想到這個，只能說是緣分了。”
蘇洛尷尬地笑了笑。
原因知道了，就能放開點，不至於摸不著頭腦。
人對未知的東西多少還是會有恐懼的。
“像我這種人，出門走路上遇到朝我扔臭雞蛋的估計要比給我送花的多得多。”
無奈地搖了搖頭，蘇洛還是很清楚自己想現在的處境的。
“餛飩來嘍，小心燙，請慢用。”
店家老盧託著個盤將兩碗柴爿餛飩送了出來。
擺上了桌，兩碗有些許不同。
葉一文那碗少了些配料，該是他不喜的。
“老盧一起吃唄。”
葉一文跟店主客氣了一下，卻被老盧白了一眼。
“就你會借花獻佛，勺子不遞上來，好意思喊我吃，聒噪。”
這穿著白汗衫的老頭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扭過身就回裡屋去看戲。
葉一文樂呵了一下。
不難看出他們老哥兩關係好，這都是正常的打鬧。
嘖。
看來片場暴君在生活裡也只是一個愛嘴貧愛些小講究的有趣老頭子。
老盧回屋了，老少兩才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你倒是看得明白，年輕人好好的事不做，搞那套。”
“那些三教九流的手段興起來，也就是這些年出來的後生不講究。”
葉一文把被老盧白了的眼白給了蘇洛。
“我們那時候，大家講究的就是實力，守的就是規矩。”
“像你現在這不上不下的，哪天吃完這熱乎的，隔夜就涼透了，不長久。”
“照我說，你該找點正事，這靠臉的飯啊，只能越吃越薄。”
“等哪天你能把臉蒙起來，不說你是誰，就靠著你的道行，讓之前喜歡你的人還能繼續喜歡你，不喜歡你的人就這麼喜歡上你，那你就出息了。”
這一番不輕不緩的教訓。
蘇洛能感受到葉一文的心意。
這老頭雖然在自己面前批判著自己，但說的都是實話，也都是心裡話。
雖然沒有攤開來說。
但這明擺著葉一文已經認可了蘇洛這個戲友。
現在只不過是以老一輩圈內人的角度來指點這誤入歧途的後生。
這四小時的戲，愣是聽出了個不淺的交情來。
“葉老師教訓的是。”
蘇洛笑著晾了晾有點燙舌頭的餛飩。
“這不想通了，今早懟了粉絲，今天剛跟公司解了約，打算走條正途嘛。”
葉一文吸著柴爿餛飩的餛飩麵皮。
他最好這口。
吸得呲溜響的時候，斜著眼看了看蘇洛。
“你要是低得下身段來，那就過些日子來給我搭把手，串個場，學學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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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個兒在臺下的活計也看得出來，你也不像其他後生那麼不學無術。”
“至少這崑曲還是下了功夫的。”
還不用蘇洛自己開口。
葉一文聽了他說今天的事情，就明白了蘇洛什麼意思了。
流量偶像放棄了粉絲，和公司鬧翻解約。
兩袖空空，一身清白。
這個時候跟自己碰上面了，什麼心思他能不懂嗎？
不過世間哪有那麼多趕巧的事。
講的不就是一個你來我往嗎？
葉一文不是個迂腐的人。
就算知道了今天這一切偶遇都是蘇洛精心策劃的。
那他也佩服這小子的韌性和這麼顆想成事的心。
畢竟，要摸透《桃花扇》，還從各路數打聽到自己的喜好，再仔細研究通透。
再加上拿捏好自己的行蹤，觀察好自己的位置，讓一切的安排都變成巧合。
那下的苦功夫，也決不少。
就這麼些門道，他能懂這小子是真心想要改頭換面、浪子回頭了。
那他就願意給他這麼個機會。
再說了，在劇組裡再帶個稱心合意的戲友，那拍這片子，才算是人間享受呢。
葉一文願意給蘇洛這個機會。
也把機會放他面前了。
但沒想到他竟然搖了搖頭。
“葉老師，我確實是想要個機會。”
“但可不打算拿這個機會來學什麼。”
蘇洛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咧了咧嘴。
“我想當回您手下的名角，試試您脾氣的。”
這小子，小瘋子。
葉一文突然就被氣樂了，他是沒想到蘇洛想那麼美。
“小子，有心氣、有韌性都是好事。”
“可要是不知進退，得隴望蜀，錯把人情當聖旨，那可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了。”
畢竟還是自己的知心小戲友。
換別人這麼當面跟葉一文要主角的位置，他早翻臉了。
“葉老師別急著生氣。”
態度亮出來了，但可別惹急了老葉。
不然到嘴的鴨子就飛了。
“我可不是拿著情分當倚仗，我只是想爭取個能讓葉老師過個眼的面試機會。”
蘇洛這話讓葉一文差點被點起來的火氣降了下來。
“我沒演過戲，但我會演戲。”
“曲要唱就唱好曲，角要面就面名角。”
“只要葉老師提要求，我就把我身上十八般武藝樣樣使出來，讓您品品。”
“這火候要是不到位，那我二話不說，給您片場掃地提水鑽研學習去，隨時陪您聽戲去。”
“就看您給不給這機會了。”
蘇洛盯著葉一文。
他要賭一把，賭一把自己這聽起來狂妄的話，不會把老葉再惹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