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顯然是跟楚管家很熟的——那能不熟麼。
唐老爺逢年過節便在城外開設粥場接濟那些吃不上飯的窮人,每到這時往往是張捕頭派人,或親自前去維持秩序。
張捕頭是縣衙方面的代表,而楚管家就是唐老爺這邊的代表了。
兩人見面時候不少,一來二去的也算是老相識了。
其實進來抓人,張捕頭心裡也很不痛快。
唐老爺什麼為人,楚管家什麼為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說這唐府裡面大部分都是好人,張捕頭心中是相信的。
這樣的環境下,怎麼可能會產生一個如外面那些人口中欺男霸女的大少爺?
更何況,唐老爺他因何會逢年過節就開設粥場?
不正是為了做好事,好叫他兒子早日康復麼?
唐家大少爺唐重是個病秧子,是個藥罐子,這是昌平縣城人盡皆知的事實。
張捕頭才不相信,唐重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
但現在問題是他必須儘快平息民憤。
正如他所說,隔兩條街,就是縣衙。
要是驚動了縣令,那可就不單單是他張大慶會被罵一個辦事不力了。
唐老爺,甚至那些百姓,都有可能遭殃。
這一任的縣令才不是個東西,上任之後就想盡辦法的撈錢。
任何擋住他財路的那都是想方設法的去掉。
事情鬧大了,這縣令必然會趁機敲詐,唐老爺也自然要破費一筆。
那些聚在外面的百姓,也肯定是要被抓起來一批狠狠打一頓,來殺雞儆猴的。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委屈唐重到大牢裡面去住上幾日,等風頭過去,再把他放出來就是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老楚,怎麼鬧出人命來了?”
“一言難盡吶,張捕頭。”楚管家一邊領路,一邊苦笑道:“一言難盡吶!”
兩人一邊說著,就來到了會客堂前。
剛才唐老爺因為劉春花的自殺,直接背過氣去了,好懸沒跟著劉春花一起走。
還好柳老道就在邊上,把人給救了回來。
但這一下可把唐老爺傷的不輕。
好歹那也是四十多歲,快五十的人了。突然來這麼一下,受這麼大的刺激,換誰他也頂不住啊。
坐在靠背椅上,唐老爺幽幽的喘著氣。
唐重就在他身後,給他捏肩揉背。
唐老爺一開始話都說不出來,現在好了,倒也能說幾句話了。
不過說起來,卻都是有氣無力的。
“兒啊,你照實說……”唐老爺聲音低沉的問道:“你究竟有沒有做這事?”
唐重認真的道:“孩兒對天……不,孩兒對娘發誓。
倘若孩兒真做了這件事,就叫孩兒永世不得超生。”
唐老爺扯了扯嘴角,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死無對證了啊……”
“也不是沒有轉機啊,父親。”
唐重見狀,便在一旁小心的說道。
“哦?計將安出?”
唐重舔了舔嘴唇道:“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我沒
幹這件事對吧?”
“嗯。”
“其次,那個叫劉春花的丫鬟,也的確懷了孕了是吧?”
“嗯。”
“那麼,只要找到孩子他親爹,不就有辦法了嗎?”
“確實……”
“劉春花會把這個屎盆子扣在我頭上,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但是孩子的親爹,絕對是知道內情的。只要把他找到,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唐重話音剛落,唐老爺就抓住了唐重的手。
老頭子有些欣慰的說道:“長大了,吾兒長大了!成熟了!”
唐重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也是他想了一會兒才想出來的辦法。
他和唐老爺之間的資訊並不對等,恐怕唐老爺從始至終都沒有往張氏的身上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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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唐重不一樣,唐重知道,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敵意最大的人就是張氏,但他還不能明說,所以只能抽絲剝繭,一步步的來。
不管張氏用何種手段搞出了這一切,那麼她首先要接觸的人就是兩個。
其一是劉春花,其二就是與劉春花有染的男人。
前者是她弄出這場大戲的主角,而後者則是讓她身份不暴露的關鍵。
只不過唐重有一點目前還想不太通,那就是劉春花為何死的如此決絕。
要知道,唐重可也是自殺過一次的人。
他知道要自盡,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
那不是一時衝動的意氣用事,而是經年累月積攢下的冰凍三尺。
那是從絕望逐漸演變成麻木之後的解脫,可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
給錢是不可能的,人都死了,哪裡還能花錢了?
劉春花最多也就是二十出頭,而且唐府之中的生活也絕對沒有那麼不堪。
即便是最近唐重變得難伺候了,唐府僕役過的依舊還是很滋潤。
一個月五錢銀子,這是什麼概念?
這都快趕上在官府裡當差了,而這還只是唐府中最低階的僕役拿到的薪水。
唐重想不通,為什麼劉春花要如此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而張氏絕對就是抓住了這個把柄,才能威脅到劉春花,威脅到她即便不顧自己的孩子,也要一死。
唐重覺得洗清自己的關鍵,就在這件事上。
就在唐重如此想著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楚管家走進來說道:“老爺,張捕頭來了。”
“張捕頭?快請他進來。”
唐老爺努力坐直了一些,張大慶也隨即從外面走了進來。
進來第一眼瞧見唐老爺,張大慶就嚇了一跳。
唐老爺身材微胖,平時都是面色紅潤,看上去很是健康。
但這一眼下去,好麼,唐老爺的臉上那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兩片嘴唇子也是直發紫,瞅著都嚇人。
張大慶驚訝的道:“啊呀唐老爺,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臉白成這樣,嘴唇也發紫啊?”
“唉!別提了!是這麼這麼這麼回事……”
唐老爺說話費力,楚管家就在一旁幫忙解釋。
當下便
把方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張大慶一邊聽,一邊嗯嗯啊啊的點頭,聽完了,張大慶也是苦笑一聲。
遇到這種情況,莫說是唐老爺,便是自己,也得抽過去。
想到此,張大慶朝唐老爺拱了拱手道:“唐老爺節哀啊……”
“我節個屁的哀!”唐老爺恨恨的道:“這件事肯定還沒完,我必須得把背後搞事情的人揪出來,否則我就不姓唐!”
張大慶一挑眉毛,好奇的道:“唐老爺,您覺得這事兒有隱情?”
“不是覺得,我是肯定!”
唐老爺長嘆一聲:“只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後面攛掇而已。”
說到這兒,唐老爺換了個話題:“張捕頭,你來不可能只是為了跟我打聽這件事吧?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吧。”
“吩咐倒是不敢。”
張大慶瞥了眼站在唐老爺身後的唐重,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就是想請唐大少爺跟我走一趟。”
“胡鬧!他又沒犯法,跟你走什麼!他不走!要走,我跟你走!”
張大慶無奈道:“唐老爺,這事兒可不是咱們倆能說了算的。
您府外已經聚集了少說一百號人,這一百號人可是都在外面等結果呢。
再者說了,要是不趕快平息事端,那些人鬧起來,鬧得縣令大人都被驚動了,這對大家都不好。
一是我老張要挨頓臭罵。
二是那老逼登得來從您手裡敲詐些銀子。
三是外面的老百姓,也得被他抓起來幾個殺雞儆猴。
您要是不配合,這是三敗俱傷的結果,還叫那老逼登白白爽了一頓,何苦來哉呢?”
“哦,那你怎麼不說,你要我兒跟你走,是委屈了我兒呢?”
“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麼,唐大少爺不跟我走,外面的人他就散不掉啊。”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總之,我……”
唐老爺話還沒說完,唐重卻在一旁插話道:“父親,您別說了,我跟這位張捕頭走就是了。”
“兒啊,你不能去啊。你才十三歲,你知道蹲大牢有多苦嗎?你……”
“父親,您不用多說,孩兒清楚。”
唐重擺擺手:“孩兒是應張捕頭的邀請去蹲大牢的,張捕頭要是對孩兒沒有關照的話,那不合情理。
更何況,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孩兒蹲大牢苦不苦,也不是孩兒是否清白,而是要將門口的那些百姓驅散。
但孩兒不被捉,他們就不可能走。
這些人,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受了有心人驅使而來。
有他們從中作梗,那些百姓一時半會兒的也散不去。
所以說,父親,就讓孩兒跟著張捕頭走吧!這是能最快解決眼下問題的辦法了!”
張大慶聽了唐重這番話之後,不禁再度審視了一番唐重。
真是個好小子,才十三歲就能夠對當前的局勢做出如此精準的判斷,甚至還是在他自己蒙受了冤屈的情況下。
換成其他同齡人,恐怕這時候早就坐在地上撒潑打滾說自己無辜了。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許多大人物從小就跟同齡人不一樣。
張大慶覺得,唐重這個人不一般。假以時日,或許他的名字也會響徹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