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
飯桌上。
何德善看著臉盆大的菜盤上，一隻完完整整的豬腳，又看了看蘇家兄妹兩殷切的目光，忍不住眼角抽動。
蘇夢茹催促道：“何叔，快吃啊，我特意給你做的。”
何德善看著無從下手的豬腳，腦殼兒有點疼。
費力的叨下一塊肉，送入口中剛嚼沒兩下，何德善還沒來得及編造幾句溢美之詞，便感覺到唇齒之間似乎有什麼異物……
“這，這豬腳裡面怎麼還有線？”
蘇夢茹臉色一黑，轉頭狠狠瞪了蘇傑一眼。
蘇傑一本正經的解釋道：“這是一種特殊的烹飪技巧，將豬腳切開，然後再縫上，既能保證每塊肉都充分入味，又能保證表面的膠質受熱均勻，風味充分激發……何叔你放心，這線都是我從醫院裡帶出來的，無菌的。”
何德善竟然還真信了，看著完完整整的一隻豬腳，忍不住讚歎道：“想當個好廚子還真不容易，這縫合技術，去急診科縫人都沒問題了。”
蘇夢茹知道事情的內情，對於蘇傑的解釋嗤之以鼻，但突然之間她又想到了什麼，繼續保持著黑臉問道：“哥，昨天你開過櫥櫃嗎？我放在裡面的菜怎麼少了？”
蘇傑奇怪道：“沒有啊。”
蘇夢茹點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哦，知道了。”
三個人邊吃邊聊。
說起來三個人要麼身處異鄉求學，要麼就是孤家寡人守在家裡，很久都沒有坐在飯桌上，好好的吃一頓家常飯菜了。
沒有續費，只能播放地方臺的電視這時候也結束了新聞播報，主持人低著頭開始裝模作樣收拾桌子上的檔案。
時間不知不覺間溜走了。
等到三人都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抬眼一看，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
“下午血透室那邊還有事，我就先走了，你們下午坐大巴回霸都慢點。”何德善拿起椅背上掛著的外套，起身準備離開。
“何叔，我兩送送你。”
蘇家兄妹兩也起身跟著何叔走到了門口。
房門一開，一股寒流撲面而來，蒼穹之上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滴答在飛簷之上，把自己摔成了完全縫合不了的模樣。
蘇夢茹忍不住緊緊了領口，蘇傑則默默把妹妹拉到了身後，替他擋住了寒風。
與此同時，身後的電視裡傳來主持人最後的結束語：
“據中央電視臺預計，從今天開始，新一輪較強的冷空氣來襲，這也將是今年下半年以來最強的一輪冷空氣……”
一場秋雨一場寒。
要入冬了。
……
霸都。
東南醫院。
急診科主任辦公室。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發出砰砰砰的悶響，屋內卻沉默、悶熱。
蘇傑心心念念的李建國主任坐在沙發上，旁邊是左右護法——江武、李明輝。
而在三人對面坐著的，也是蘇傑熟悉的面孔，正是當初剛剛進入東南醫院，說出一腳醫院、一腳監獄名言的總帶教醫生。
此人叫趙群安，東南醫院副院長，分管實習生總帶教。
“趙副院長，我覺得我之前在全員大會上說的很清楚了，院長也沒有意見，你現在來私下找我是什麼意思呢？”李建國特有的低沉嗓音響起，不怒自威。
趙群安沒有在臨床上真正呆過，早年當過幾年醫生，不過很快就被派去坐辦公室，從此一路飛昇，更加和臨床一線工作不搭邊了。
他此時雖然穿著白大褂，可卻缺少一種醫生的威嚴感，倒是領導派頭十足，坐在那裡腰板筆直，白大褂被他硬是穿出了西裝的既視感。
他說道：“我負責分管全院實習醫生，這件事當然也歸我管。”
“我是不同意你這麼早就讓實習醫生留院的，這批實習醫生剛剛開始實習一個月，尚且在適應環境的狀態，這麼早就給他留院的承諾，不是在幫他，反而是在害他。”
江武和李明輝對此都很不屑一顧，動作整齊劃一的癟了癟嘴，李建國主任更是直接一句話堵死了對方：“這件事院長已經點頭了，你有意見，直接去院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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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必要，我會去的，但現在我覺得咱們還是好好談談，這只是一件小事，如果我們兩能私下解決，沒必要驚動院長。”趙群安說道。
李建國主任沉穩點頭：“那好，我就再說一遍我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實習醫生。”
“首先，他很優秀，紡織廠大火事件中，他縫合了至少二十例普通外傷的病人，以及十例肌腱斷裂的病人，同時還及時發現了救火英雄骨筋膜室綜合徵的情況，並且給予了正確的處理。”
“而這一點，連我們本家上了快十年班的醫生，都沒有做到。”
胡偉醫生並不在現場，否則此時肯定要羞愧的低下頭。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省立醫院近幾年瘋狂擴張，而且還和頂級學府合作，成為了人家的附屬醫院，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再有個幾年，說起霸都龍頭三甲醫院，答案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模稜兩可了。”
“東南醫院的輝煌，可能就要毀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手裡！”
“想要進步，就得改變，省立醫院已經和附屬學校達成協議，共同培養八年制醫學博士，東南大學沒有這種資歷，沒辦法申請八年制醫學博士的培養點。”
“我們醫院如果再不動動腦筋，新鮮血液供應不上，還談什麼爭奪龍頭醫院？”
趙群安的著眼點卻不在這些上面，他轉移話題道：“上面的巡查組近期就要下來，實習醫生一直都是他們檢查的重點之一，如果讓他們發現，有個別實習醫生沒有按照規定輪轉科室，而且還提前和醫院簽了協議，這事肯定不好收場。”
李建國主任卻笑著搖搖頭，對這件事根本不在意：“你放心，巡查組不會對這件事有異議的，有問題，我來負責。”
“你怎麼負責？這不是任何個人能夠負責的，所有的責任最後只能由醫院承擔！”趙群安皺眉搖頭，根本不願意相信李建國的承諾。
空氣霎時間凝重了起來，談判陷入了僵局，江武和李明輝也不舒服的挪動了一下屁股，想著自己這會兒該不該開口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時。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李建國主任喊道。
凝重的氣氛瞬間順著門縫逃逸了出去，屋內的人精神都為之一松。
敲門的是護士長，她此時面色緊張，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匆匆和趙副院長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到李建國主任身邊，小聲說道：
“繞城高速上出現連環追尾，急救中心讓我們派個醫生跟著救護車一起過去。”
“連環追尾？！”
剛剛李建國主任和趙副院長唇槍舌戰了幾輪，眉頭都沒皺一下，可想在聽到這個訊息後，眉頭頓時擰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