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終確定協會的重點扶持方向”，在場絕大多數參會者都精神一振，腰身都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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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農作物種業發展協會作為全國性的大型種業協會，影響力與潛藏的能量都很巨大，一旦確定了重點扶持方向，不但會提供一大筆無息貸款作為科研經費，還會在宣傳資源、日常事務、政策爭取上進行優待和傾斜。
尤其是種業協會下屬還有“水稻種業協會”、“蔬果種業協會”、“棉花種業協會”、“玉米種業協會”、“機械化智能化種業協會”、“化肥藥劑種業協會”等等子協會，每個子協會重視的領域肯定是不一樣的。人人都希望自己的領域得到重點扶持，相關的種業公司、科研機構也是一樣的心思。
但僧多粥少，每年種業協會的重點扶持方向一般都不會超過五個，除了平時協會高層的走訪調研外，這樣的年終學術研討大會也是很重要的評判依據，為此還設立了評審團。
種業的科研大牛在這樣的學術研討會裡，必須透過自己出色的研究成果與學術講解，來說服評審團的評委們投自己一票，以期自己的科研項目獲得重點扶持。
所以當種業協會的會長祁平一宣傳開始進行學術交流時，原本爭取到上臺作報告名額的教授學者、研究室實驗室負責人，紛紛登臺演說。
學術研討會只有一天的時間，每人少則十分鐘，多則三十分鍾，一天下來也就二十個報名名額。
秦克和寧青筠直到參會前拿到會議流程，才瞭解到其中的細節。而他倆作為種業界的新人，卻拿到了三十分鍾的發言時間，實在非常難得。
秦克想到霍冠廷秘書長與自己寒暄時隱約提起到楊伯伯的秘書魯信平，心裡明白了，這多半也是魯大秘暗中關照的結果，而背後自然是楊伯伯的偏愛與關心了。
這時第一個上臺演講的是來自夏國農業大學的姚度森教授，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某農業機械化智能化研究實驗室的負責人，報告時長是二十分鍾，主題是“植保無人機的研發與發展”，即透過特殊研製的無人機，實施精準施藥施肥。
姚教授的研究已很有些成果，新推出的“慧飛智農型WAENA1型單旋翼植保無人機”已可以實現飛行速度與噴灑量聯動，保證全程均勻噴灑藥劑，而且搭載的雷達系統也很先進，可以全方位全天候探測和閃避繞開障礙物，保障全過程的安全可靠。
他的報告贏得了陣陣熱烈的掌聲，評委席上的評委們也連連點頭，然後是短暫的交流環節，有問題則提，沒人提問就進行下一項報告。
姚教授的成果出色，而且講解得很清晰，只有兩個學者問了些小問題，便再沒人提問了。
秦克湊近寧青筠那晶瑩的小耳朵旁，低聲笑道：“這個姚教授的研究確實不錯，沒想到國內的無人機發展到這地步了，比我想像中還要好。”
寧青筠同樣感覺大開眼界、不虛此行：“是呀，果然還是得來參加一下這樣的學術會議，才知道國內的種業科技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接下來陸續有時限長短不一的學者登臺作報告，秦克留意到，國內前十的種業公司不少都派了自己的實驗室負責人露面，爭取明年的重點扶持。
這些種業公司的報告，有些比較平實，有些卻明顯浮誇，以秦克此時對植物雜交育種的認識水平，報告裡哪些部分是吹牛，已能一眼就看出來了。
比如正站在講臺作報告的顏福龍教授就尤其浮誇。
他是茂慶種業集團植物培育實驗室的負責人，報告主題“健康綠色新型富硒玉米新品種研發成果與前景展望”。
“我們實驗室最近培育出來的‘茂興3566型’優質富硒玉米新品種，其果實裡蛋白質高於普通品種25%左右，硒含量高於普通品種55.3%，而且還富含花青苷類物質，最重要的是，可以提高21%的產量，具體的資料大家可以看PPT。當中主要涉及到幾個DNA層面的育種強化，以及科學的輪作計劃，大家可以看這些圖表……”
伴隨著PPT的頁面切換，臺下多數的公司老總們都下意識地發出了嘖嘖的驚嘆聲。
這些老總們的專業技術知識未必有多高，但光從數字上來說，這個“茂興3566型”優質富硒玉米新品種的市場潛力巨大啊。
顏福龍心裡很是得意，這份報告可是他整合了實驗室裡多數技術人員的成果才弄出來的，可以說是今年的最大成果。
而且為了報告更吸引眼球，他還悄悄很少數的資料上進了一定的取巧變動。
一般實驗資料是以多數實驗的平均值為準的，顏福龍卻拿了最優的一次資料塞到報告裡，使得報告裡的資料非常漂亮，大大超過了平均值。
這當然算不得造假，只能說是不夠誠實有所隱瞞，在業內算是預設的潛規則之一。
只是會動這樣手腳的，一般是沒什麼名氣的小角色，像顏福龍這樣大型種業集團實驗室負責人的身份地位，一旦被揭穿實錘了，還是會很丟臉，明年的重點扶持更是不用指望了。
但顏福龍並不擔心有人能揭穿，因為沒人會揪住這些細節資料不放，畢竟不是發論文，只是作學術報告罷了，而且就放PPT那麼短的時間，誰有這樣的本事能看得出來？退一萬步說，真有人揪住要查，也有真實的實驗資料為憑，頂多到時補充一句，這是新型品種，實驗資料偏少，照樣能湖弄過去。
這樣的方法顏福龍每年都在用，甚至給集團公司高層的研究報告，他也是用這樣的方法，還從沒被人發現過，為此還經常拿到獎金，他也習以為常甚至為自己的“靈活變通”而沾沾自喜。
此時聽著滿場的掌聲，顏福龍滿心的舒爽，略帶挑釁的目光不由便落到秦克身上。
卻見秦克嘴角勾起，似乎在發笑，這讓顏福龍的臉色頓時就是一沉。
其實他一直在暗中關注著的秦克，這個大名鼎鼎的數學學神是他極為忌憚與敵視的對手。
顏福龍對秦克可謂是又妒又恨，他收到訊息，自己所在的集團公司，為了得到秦克最新的研究成果，居然想不惜花大價格來挖秦克研究所裡魏學銘回來。
魏學銘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這秦克及其女朋友寧青筠更是個生物界的新人，不知道走了什麼狗運，先是在核心期刊《夏國生物學報》裡發了論文，還研究出了五種新型西紅柿種子還得到了市場的熱捧，導致一躍而成為業界新貴，風頭一時無兩。
這讓從業三十多年，卻從沒在《夏國生物學報》上成功發表過論文、從沒享有過如此名氣榮譽的顏福龍教授情何以堪！
最讓他忌憚與不安的是，聽聞集團高層甚至動過心思，要聘請秦克和寧青筠作為特別技術顧問。
雖然這事最終不了了之，但還是讓顏福龍敲響了警鐘，若是將來公司真的挖來了秦克，無疑會威脅到顏福龍作為實驗室一把手的權威與地位。
這時見秦克一邊聽著自己的報告，居然還一邊偷偷發笑，怎能不讓顏福龍火冒三丈？
他對自己的研究成果極為自負，秦克再牛，也只是在西紅柿育種方面有點成就罷了，能不能聽懂自己的新型玉米報告都是個問題，現在竟敢發笑，這讓他如何能忍。
顏福龍中斷了報告，他盯著秦克，冷冷問道：“不知道秦克先生為何發笑？”
除了寧青筠外，周圍的人幾乎都沒留意到秦克在笑，聞言紛紛意外地看向秦克。
秦克聳聳肩膀，繼續微笑道：“沒什麼，就是對顏教授的一些實驗理論和資料有點不同的看法而已，你請繼續，如果我覺得有必要，會在後面的提問環節提問的。”
顏福龍瞧著他的笑容就覺得刺眼，他根本就不信秦克能發現自己的報告有什麼問題，因為都是真實資料。他便哼了聲：“既然秦先生有疑問，可以現在提出來，不必等到提問環節了。”
秦克搖頭：“會議自有流程，沒必要因為我而打亂了流程，還請顏教授繼續作報告。”
顏福龍見他一再推卻，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秦克根本是不懂裝懂。
他有心想等秦克提出一些錯誤的問題，然後狠狠地奚落秦克一番，讓其顏面掃地，便繼續逼迫道：“無妨，聽聞秦克先生是祁會長親自發話要邀請的重量級嘉賓，想必一定有過人之處，不妨儘管提出你的觀點，我們現場交流切磋。”
見顏福龍步步進逼，其餘眼紅秦克、或者想試探一下這年輕人的真才實學的人，都紛紛點頭。
“秦克先生，你就和顏教授切磋一二吧？也好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高見。”
“就是，秦克先生，不必謙虛推讓了，顏教授是報告人，他允許了就不必等到提問環節。”
秦克對想以不正當方式獲得自己研究成果的茂慶種業集團毫無好感，對顏福龍報告裡的浮誇更是瞧不順眼，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秦克也不客氣了，直接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隨便提兩個小問題吧。”
顏福龍冷笑道：“你儘管提。”
只聽秦克澹然問道：“剛才在第十九頁PPT，顏教授提及這種新型的玉米種子，是採用野生玉米（大芻草）和貴司玉米的種間雜交而成，雖然沒說細節，不過資料圖表裡提及受雜交誘導的DNA甲基化變異位點mOp1-3、mAp2-6，還有24-nt干擾小RNA（siRNAs）位點，我猜應該是經過三次回交及四次自交。沒錯吧？”
顏福龍大吃一驚，這些技術細節都屬於技術關鍵要點，也是秘密資料，他當然不可能在報告裡說出來，至於資料圖表他是從下屬研究員的報告裡拼湊出來的，想著播PPT也就一小會，又沒標註細節要點，為了增強說服力才貼出來的，沒想到秦克居然從這蛛絲馬跡裡能猜測到經過三次回交及四次自交！
雖說哪怕知道這些也無法知道技術關鍵，但依然很不可思議了！
秦克沒理會他劇變的臉色，又道：“眾所周知，siRNA透過RdDM途徑誘導DNA非對稱的胞密定甲基化，從而轉化為穩定的甲基化並遺傳，這是實現跨代遺傳的關鍵原理，但經過三次回交及四次自交，出現像第二十頁圖表裡的副突變基因a9的機率非常非常低，只有千分之一，而且不可控制，也不可在下一代繼續遺傳。”
說到這裡，秦克盯著顏福龍：“我很奇怪，顏教授你最終得出來的蛋白質含量、硒含量資料，卻是這千分之一的特例下才可能達到的，難道你試驗田裡幾百株實驗種，都同時發生了這千分之一的突變機率？”
臺下頓時交頭接耳起來。
在場多數都是行家，秦克的意思很清楚了，顏福龍最終所謂的“茂興3566型”優質富硒玉米新品種那驚豔的資料，只是千分之一特例下才可能出現，而且不可遺傳，即無法進行大規模制種，那研究推廣的價值便很小了。
顏福龍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當時找了最優的實驗資料貼出來，純屬只是吸引眼球，以爭取到下一年度的協會重點扶持，到時實際出來的成果與實驗室資料有較大差異，那也可以用“實驗環境與實際生產環境的差異、大規模制種過程的代際差異”等原因來矇混過去。
沒想到秦克竟能知道這些幾乎是機密的副突變基因a9機率，還知道其不可控和不可遺傳！
這可是實驗室幾十個精英科研人員經過上千次的試驗與推測、反覆討論後才得出的結論，起碼顏福龍自己如果不是看到下面提交上來的報告，也不可能會知道。
秦克是從哪裡知道的？難道實驗室洩密了？
顏福龍有些後悔自己沒事找事挑釁秦克了，但他還是硬撐道：“胡說八道，這副突變基因a9的事，你從哪裡得知？有何根據？”
這下算是問到關鍵點了，如果秦克只是信口開河拿不出證據，他就可以懟回去了。
他就不信秦克的實驗室剛好也在做這樣的實驗還得出同樣的結果！
卻見秦克笑道：“我是從數學裡得出來的。你想知道？如果大家不介意我佔用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我可以用你PPT上現有的資料，推導出來。”
祁會長看了下議程，原本顏福龍的報告時間是二十分鍾，現在才過了十二分鐘左右，如果證實他的報告有問題，那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
祁會長點了點頭：“可以。”
眾人卻全都愕然了，數學推導？這特麼能用資料推導出來？胡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