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又簡單地逐一介紹了課題組的成員，兩個研究生分別是莫友貴和侯偉進，都在讀研二，是這次課題的主要實驗人員，其餘本科生都是跟班實習性質。
課題往往由老胡確定技術方向與實驗的主要方法，細節就由研究生們帶著本科生們來完善和執行，遇到難點老胡也會親自下場指導攻關。
完成相互介紹環節後，便正式開始課題討論會。
先分別由研二的莫友貴和侯偉進介紹了各自負責部分的進展、成果、遇到的困難等，然後是打雜組……哦不，是本科組也分享了實習中的心得與疑問。
老胡基本上會在每一個人發言完後進行逐一的點評，有肯定成績，也有指出不足，以及指出解決困難的方向。
他往往不會直接給出答桉，一來很多難點需要透過實驗才能得出答桉，二來也是透過這樣的方式來鍛鍊學生。
只要方向正確，肯努力多嘗試，遲早都會親自尋找到答桉。
秦克和寧青筠都是第一次參加這樣正式的課題討論會，平時兩人做課題哪有這麼多流程，基本上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哪怕是生物育種的課題，他們也只是定期看看魏學銘團隊發來的週報、月報，直接回答些難點與疑問而已。
所以老胡的帶隊方式給了兩人耳目一新的感覺，而各個組員的發言也讓他倆覺得有點意思。
寧青筠聽得很認真，還拿著小本子記錄些要點。
秦克就輕鬆得多，他沒做筆記，不過也聽得很專注。
最後由老胡作總結性發言：“大家可以看到，我們這個課題的目標有兩個，一個是最佳化管道式多相分離技術，實現在管路輸送過程的油水分離；第二個是設計出能工業化的技術要求和生產規範，依靠物理的方法來可實現混合液流動狀態下的分離。對於石化企業來說，我們如果能攻克這個課題，將會極大地促進節能減排的效果、提升原油開採經濟效益。”
“而我們課題的研究方向是，透過分析研究T型管、旋流管、S型管、氣浮旋流、導流片等分離技術的不同組合，確定出能最好地完成油、氣、水、砂的單項或多相分離任務的技術裝置。”
“剛才侯偉進已講解了最近他透過10個直徑50mm的旋流管、1個直徑630mm的T型管和200m^3的複合脫水罐組建的油水兩相分離實驗模型，並給出了對粘度為10Pas～50Pas、密度為950 kg/m^3的高粘特稠油進行分離的第一期五十組實驗結果資料，具體的實驗模型可以看這個圖示。”
“從實驗資料初步來判斷，這個實驗模型大體上是沒問題的，對於含水90.00%的油水混合液，能脫出55.32%的水，最終測量的汙水含油率小於650mg/L，積雜小於620mg/L。但是，這樣的效果並不能讓人滿意。”
“而莫友貴剛才介紹的另一個模型，是透過整合氣液T型分離、油水旋流分離、油水T型分離、水平旋流油水分離和S管技術，建立管道式油氣水分離實驗模型，同樣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在混合液溫度20℃至30℃、平均含水率在50%、液流量在2至25m^3/d時，實驗結果也不理想，分離後氣相依然攜帶液滴，油相含自由水最低也有27.92%，水相含油更高於150ppm的合格數值23.17%。”
“你們付出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確實也取得了不少的進展，但距離我們課題的合格線，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大家還需要努力研究，看看怎樣改進實驗模型，取得更好的實驗效果！”
老胡說到這裡，目光落在秦克和寧青筠身上，鄭重道：
“所以啊，秦克，寧青筠，接下來你倆的擔子很重，如何透過這些實驗資料建立起數學模型、進而得出最佳化物理實驗模型的提議，對於課題的進展至關重要。不然光靠他們根據理論琢磨、試錯的方式進行摸索，效率太低了，怕一年也難以完成這個課題。而這個課題的時限是四月底，我們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了！”
寧青筠聽得捏緊了小拳頭，正要開口回應，秦克忽然拿過她手裡的小本子，翻到前面侯偉進講解部分的筆記，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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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子讓寧青筠和老胡，以及其他組員都怔了怔。老胡正要詢問，卻見秦克已從寧青筠的小手裡接過筆，刷刷刷地計算了起來。
兩分鍾後，秦克抬頭，向看侯偉進，笑道：“侯學長，我可以提個疑問嗎？”
侯偉進心中湧起一陣飄飄然，哎，學神向我請教耶，他揉揉鼻子，努力平伏有些激動的心情，擺出一副指點學弟的模樣，微笑點頭道：“沒問題，你儘管問。”
秦克笑笑：“那我就問了。你剛才提起過建立實驗模型時，是不是沒有計及加速壓力降的影響？”
“是啊，因為兩相流速較低時，加速壓力降通常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莫友貴怔了怔才答道。
他心裡有些驚訝，加速壓力降這可是研究生才會懂的知識，這秦克居然知道？
——他哪知道秦克這時基本上已將姜為先老院士要求他學的物理課程全學完了，當中就包括五本研究生的教材，而且秦克手握《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納維-斯託克斯方程’的探究與詳解》的四分之三內容，雖然只真正讀懂吃透了當中物理相關的20%左右內容，可在流體力學方面的造詣已不會比專攻此方向的普通博士生差多少了。
秦克搖頭：“但是在你這個模型的第一部分，採用了10個旋流管。在第10個旋流管時，兩相流發生明顯的變化。我剛剛看到你的實驗資料時，就留意到了，隨著兩相流速的初始資料慢慢增加，後面管道流通截面積裡產生的氣相壓力降梯度數量是以不規則的幾何級數提升的，這時如果不計及加速壓力降的影響，會影響到後面的分離效果。”
“你看。”秦克舉起了手中的小本子：“根據-gdPg/dz=[Pga+(1-a)pL]gsinβ，我代入了你的實驗資料，最終得出的結果足以印證我剛才的猜測。還有在T型管這部分，兩相流動摩擦阻力壓降同樣有異常，我用奇斯霍姆計算法算過了，得出的原本資料與實驗不符，我認為還是第10個旋流管帶來的加速壓力降引起的。”
“當然，是縮減掉一個旋流管還是在中間增加導流片來降低加速壓力降的影響，需要侯學長你再斟酌，我這邊也要對全部實驗資料進行分析，建立數學模型後才能給出妥善的建議……”
四周安靜下來，所有人的都目不轉眼地看著秦克。
侯偉進心裡原本的沾沾自喜全化為了驚歎、敬佩以及絲絲苦澀。
看到秦克的算式時他就知道秦克是對的，而他自己真的忽略了這個關鍵的一環。
他佩服道：“沒想到秦學弟在物理方面的造詣也如此深，這裡真是我疏忽了，我會試試將第10個旋流管去掉，或者改為垂直旋流管試試，然後再重新做五十組資料。”
胡教授也同樣驚訝地打量著秦克，心裡暗想，看來自己再次對這個天才學生進行二次估量了。
老胡原本邀請秦克，主要是看中他的數學建模能力，以及對流體力學理論也頗為瞭解的優點上，現在看來，這秦克哪裡只是“頗為瞭解”，完全可以說是非常精通好吧！
光是發現剛才那個小小的細節所透露出來的敏銳觀察力，以及當中蘊含著的深厚知識功底，怕是超過了自己帶過的所有研究生！
了不起啊……姜為先這個老家夥，真是撿到寶了，怎麼我老胡就收不到這樣厲害的弟子？
老胡心裡感嘆著，又伸手輕拍侯偉進的肩膀，呵呵笑道：
“物理就是這樣，每一個實驗模型的建立，都要從第一個環節開始計算，透過數字告訴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這樣做，有沒有什麼影響是遺漏了的，當然，更重要的是檢驗，要從數字中發現問題。這點秦克就很好，學物理為什麼需要很好的數學基礎？我為什麼讓你們保持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數學研究上？相信經過這次，大家都明白了。”
短暫的沉默後，掌聲響起，既是送給胡青峰教授的一番指導，也是送給發現了這個關鍵細節的秦克。
到此再沒人敢小看秦克，更沒人再奢望“指點指點”秦克了。
約定好的實驗資料加密後透過郵箱傳送給秦克和寧青筠後，這次的課題討論會就結束了。
秦克以自己和寧青筠是課題組新人的名義，請了整個課題組的成員到附近的餐廳吃了頓好的。憑著他的能說會道以及親和力，很快就融入到課題組裡，組內的氣氛明顯熱鬧了起來。
當天晚上，秦克和寧青筠參加了“青檸科技”京城辦事處所有員工的年終聚餐，然後在第二天，乘坐飛機飛返家鄉。
而在遠州等候他們的，除了春節的快樂，還有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