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獸場內，
一場審判正在進行。
審判的流程其實很簡單，不需要什麼證人，也不需要太多證物。
在開始審判之前，這些東西大家都見過了，大法官們心中已經有了結論，只是來走個過場。
艾爾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她本打算讓阿烏也坐著，卻覺得有些不妥。
帶一個奴隸進來，已經是極限了。
阿烏也很懂事，默默站在一旁。
艾爾小聲說著，即是安慰阿烏，也是安慰自己，
“我聽貪婪宮殿的人說，古瑞德大法官很喜歡路登先生，他會做出公正的判決。”
艾爾話音未落，半躺著的古瑞德大法官，甚至沒有揭開自己臉上的黑布，直接開口說道，
“有罪。”
艾爾：......
阿烏的臉色古怪了起來。
艾爾深呼吸兩口氣，強撐著道，
“不要慌，我事先問過了，一位大法官裁決有罪，只會剝奪所有財產...”
阿烏嘴角抽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剝奪路登的所有財產？
那還不如殺了路登！
艾爾繼續說道，
“恩薇大法官招待了路登先生，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她...”
艾爾話還沒說完，帶著面紗的恩薇大法官向前走出一步，緩緩說道，
“有罪。”
艾爾、阿烏：......
兩位大法官判定有罪！
“這種情況，會剝奪神邦公民身份，貶為奴隸，不行...路登先生要和我奶奶結婚才行...”
艾爾已經有些慌了，開始替路登尋找一線生機。
“沒關係，只要沒有第三位大法官判定有罪...”
這一次，艾爾被阿烏打斷了。
阿烏認真說道，
“艾爾小姐，我們還是安靜看著吧。”
他有點怕了艾爾小姐這張嘴。
艾爾只好把走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異端審判所和路登合作過好幾次，普若德大法官甚至借了一屋的書給路登。
按常理來說，普若德大法官肯定是支援路登的！
站在中心的普若德大法官，微微點頭，吐出兩個字，
“有罪。”
觀眾席上，聖裔家族的成員們一陣躁動。
三位大法官判定有罪。
這場審判，到此為止了。
不需要更多的大法官來宣判有罪。
這三項罪名，已經可以給出最嚴重的結果了。
這般正式的審判，這般重要的一場盛會，為何結束的如此倉促？
三位大法官依次重複了自己的裁決。
“貪婪，有罪。”
“嫉妒，有罪。”
“傲慢...有罪。”
普若德大法官拿起木槌，砸了三下。
艾爾雙拳攥緊，指節發白，咬緊了牙關。
路登先生還有最後一線生機！
只要大學者認為路登無罪，那麼之前大法官宣佈的一切都會作廢！
路登和大學者的關係真的不錯。
路登算是八百年裡最出色的倒吊人了！
大學者...會救下他的吧！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普若德大法官拆開那個信封，念出了上面的兩個字，
“有罪！”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艾爾臉色蒼白無比，有些恍忽，感覺天旋地轉，世界都快被顛覆了。
那個男人...他怎麼可能會輸？！
大學者審判有罪，大法官裁決有罪。
大局已定！
勝負已分！
維德臉上的笑意更盛，就像一個凱旋的將軍，高舉雙臂，宣告著自己的勝利。
他當然知道，自己站在這裡一定會贏，只是沒想過，自己會贏的這麼輕鬆！
就像做夢一樣。
事實上，如果不是來恩瘋了，今天站在這裡的應該是來恩才對。
維德要感謝路登，他給了自己一個機會，戰勝倒吊人這件事，維德能吹一輩子！
靠著這份榮耀，維德可以輕鬆身居高位。
日後元老院，定有他一席之地。
仔細想想，也挺可憐的。
來恩的起點，是維德的終點。
只能說，聖裔之間，亦有不同。
而維德對面，路登則掛著淺笑，往日代表從容、自信的淺笑，此刻像是小丑的面具，最後一點尊嚴的遮羞布。
路登越是裝作從容，在維德眼裡，越加可憐。
輸了的人無論做什麼都像氣急敗壞。
看臺上，深呼吸幾次後，艾爾臉上也掛起了淺笑，有幾分神似。
阿烏則有些急了，小聲問道，“艾爾小姐...不會出事吧？”
已經被大法官宣判有罪，很難想象，路登先生還有什麼翻盤的空間。
艾爾輕聲說道，
“這是他的舞臺，相信他就好了。”
實際上，艾爾心裡也慌得一批。
她只能選擇相信！
奇蹟總是卷顧著這個男人。
砰——
伴隨著普若德大法官的木槌砸下，兩名異端審判所的成員上前，架起維德。
維德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表情慌亂了起來，
“是不是哪裡搞錯了？路登在對面，我是原告啊！我是原告！”
從容的偽裝被一點點識破，異端審判所的恐懼籠罩心頭，維德大喊大叫，瘋狂掙扎，想要擺脫束縛。
這兩雙手卻好似鐵鉗一樣，將他死死鉗住。
普若德大法官將信封裡的內容張開，貼在維德鼻樑前，讓他看清上面的內容。
維德慌亂之下，看了好幾次才看清，這張紙上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字：
“聖裔有罪。”
從頭到尾，被審判的都不是路登，而是犯下貪婪、嫉妒、傲慢之罪的聖裔家族！
裁決席上，古瑞德大法官坐起身來，目光深邃，幽幽說道，
“與民爭利，肥己腹而瘦天下，是貪婪之罪。”
恩薇大法官，哪怕美貌藏於面紗之下，依舊驚豔，冷冷開口，
“誣告路登，挾平民以令大學者，是嫉妒之罪。”
手持木槌的普若德大法官厲聲道，
“吊死管事，妄言惡魔之名禍亂神邦，是傲慢之罪！”
木槌再次落下，彷佛敲擊在維德的靈魂之上，讓他昏頭轉向，眼冒金星。
普若德大法官宣佈了最後的懲罰，
“剝奪維德·馬裡亞的聖裔身份，名下所有財產收歸神邦，鞭刑三下，放逐荒原，此生不得返回神邦，即刻生效！”
看客席上，一片驚呼聲，來自聖裔家族的年輕人，似乎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而元老們，則被驚呼聲吵醒，還沒弄清楚情況。
普若德話音剛落，異端審判所的人就有了動作。
他們等這一天很久了！
維德身子一軟，彷佛抽空了所有勇氣和力氣，現實給了他重重一拳。
他感覺這個世道太荒誕了！
就算聖裔家族真的有罪，這些罪也是來恩犯下的，你們打來恩去呀！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維德既然敢跳出來搶來恩的功，那這份罪，也理應由維德來承擔。
這很公平。
維德雙腳癱軟，根本無法行走。
兩人便把他架起來，拖著在地上前行。
回過神來的維德，連忙開始呼救，
“我是聖裔！我是聖裔！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父親！丹尼斯·馬裡亞！救我！救我啊！”
“艾特元老！救救我！我是你親兒子呀！你說好讓我當元...”
“......”
他如同溺水的人，瘋狂抓住手邊的一切，想要活命。
可一切都如同泡沫，夢幻般破碎。
三下鞭刑之後，嬌生慣養的他，能否活著還是兩回事！
更別提，剝奪聖裔身份，對維德來說簡直就是末日。
放逐荒原....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最後，維德被警告閉嘴，不然鞭刑翻倍。
他的父親和親爹已經在看臺上打起來了。
還嫌神邦不夠亂是吧！
天知道維德有幾個爹！
維德這副模樣，被艾爾收在眼底，
聖裔與聖裔的情緒並不相通，艾爾不覺得他可憐，甚至有些吵鬧。
路登臉上帶著淺笑，沒有任何成就感，也沒有劫後餘生的意味。
眼下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沒有任何驚喜。
穿著法官長袍的龐格，站在路登身後，壓低聲音問道。
“你早知道這個結果了？”
“別誹謗我啊。”
路登面不改色，謙虛說道，
“以我淺薄的智慧，很難猜測大學者、大法官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對於這個幸運的結果，我只能說，讚美聖人，神聖法典在上，我愛神邦。”
龐格冷哼道，
“不，不對，你絕對隱瞞了什麼。”
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龐格否認了路登的說法，低聲說道，
“路登，聽著，如果你想要一個真正的盟友，一個不會在你背後捅刀子的傢伙，你必須像古啟雲諺語說的那樣，弄髒自己的手！”
神邦城內，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路登和龐格的聯盟必定會達成。
問題是，龐格如何相信路登？
他撤掉了潛入神邦內的戰士，他賣了15萬袋糧食給路登，他如同路登建議的那樣去元老院提桉接著被羞辱一頓，當眾辱罵元老院，與元老院公開決裂。
甚至連雅格家族都開始懷疑，龐格是否忠誠。
大學者們只關心神聖法典，大法官們各個都是見風使舵的滑頭，元老院是一群人類智商精華集合體，聖裔家族更不可能接納龐格。
除了與路登合作，龐格在神邦內找不到第二個盟友。
這條船，誰都可以跳船，唯獨龐格不行。
因為他身後的軍團戰士，就是船。
龐格跳船的結局，與自殺無異。
龐格已經弄髒了自己的手。
現在，該輪到路登了。
路登必須弄髒自己的手。
光是擔任倒吊人，得罪十二聖裔家族，這件事，還不夠。
在眾多聖裔的目光下，路登面帶淺笑，揮手致意，而他喉嚨裡卻擠出一行文字，鑽入龐格耳中。
“我向大學者三保證，會救下六萬平民，開銷...自理！”
說到這裡，路登的表情扭曲了起來，彷佛戴上了痛苦面具一般。
他不能呼吸了！
六萬人，六萬人...六萬人！
不是六百，不是六千，而是六萬！
想要養活這麼多人，需要多少米索，多少糧食...
十二聖裔家族每家願意多養活5000人，十二家就是6萬人。
無辜不無辜，這件事，先拋開不談。
在真正的智者眼裡，路登這種人談自己無辜，就算他們答應，路登兜裡的絞繩也不答應呀！
看看福報交易所外的一片狼藉，看看聖裔家族老脖子樹上吊著的成片管事，看看被扔進泔水桶的小拇指...
路登帶來的災禍與混亂，殺他一千次也不夠。
在純辯經的角度，一個無辜之人，大於無數生命。
無論為了什麼，都不能判無辜之人死刑。
可現實中，真空裡的球形雞是不存在的。
路登很清楚，為了六萬人，大學者們願意殺死路登，哪怕是髒了大學者們自己的手。
當然，為了避免神聖法典的神聖性受到玷汙。他們用的方法會絕對合法，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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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丟擲一個大學者？
這位大學者會指認，路登在擔任倒吊人時，曾經在操縱福報契約這件事上，賄賂大學者。
這可是嚴重的違法行為，不能容忍，必須上絞架！
這樣一來，路登便是有罪的。
當然，這位倒黴的大學者也是有罪的。
不用怕，他會陪著路登一起上絞架。
兩條命換六萬條人命，路登出一條，大學者出一條，很公平。
唯一的區別在於，路登只有一條命，大學者有九條...
有人的地方，就沒有絕對正義。
不變的只有利益。
整場審判，主要矛盾很簡單，大學者們要更多的平民活下來！
誰能做到這件事，誰就能贏！
路登面對大學者們審判時，大學者三開場說的那段話，已經把所有必要資訊都傳遞給了路登。
聖裔家族為你的命開了價，該你開價了。
聖裔家族開出自己的價碼：6萬平民。
路登也開出自己的價碼：6萬平民，加一個無辜之人（路登），加一個倒黴的大學者。
兩方的價碼擺在天平上，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路登這邊多兩人！
哪怕大學者們不在乎路登的命，也會在乎那位倒黴的大學者！
這也是為何，大學者六在整場審判中，話雖然不多，但處處向著路登。
廢話，他的命也懸在絞架上！
如果可以選的話，誰又願意當一個掛件呢？
他又不是路登！
同樣是吃飯，吃相好看，吃相難看，這兩個選擇，以大學者的智慧不難做出正確的選擇。
所以，路登贏了。
維德被剝奪聖裔家族身份，放逐荒原...
聽完路登的話，龐格陷入沉默，
哪怕他再相信路登的能力，可...6萬條命？
獸人來襲期間，讓6萬人在神邦內活下去？
太誇張了！
作為統領兩個軍團的軍團長，龐格很清楚，這是多麼恐怖的開銷。
哪怕把路登的全部身家砸進去，都不夠！
半晌後，龐格說道，
“也許我該換一個盟友...”
路登冷笑道，
“哼！想跑？”
兩人言語間，維德已經被捆綁好手腳，撕開後背的衣服，準備行刑。
鞭刑，三下。
啪——
空氣中，迴盪著鞭子的響亮聲。
特製的牛皮鞭子抽在維德後背上，瞬間打的他皮開肉綻，鮮血四濺！
維德哀嚎聲，十雲裡外都能聽清。
這哪是打維德的後背，這簡直是抽聖裔家族的臉！
看得出來，異端審判所真的很興奮。
甚至每一鞭都要換一個人來抽！
這種機會，可不多！
啪——
第二鞭抽下去，觀眾席上，絕大多數女士已經開始捂著眼睛，不敢看。
維德如同被扔上岸的魚，抽搐著，抖動著。
由於劇烈掙扎，束縛他手腳的繩索有些鬆動，手腕處勒出血痕來，異端審判所的人只能再次上前，將維德重新固定。
第一鞭就將他抽的快昏死過去，第二鞭直接把他抽清醒了！
啪——
第三鞭，維德沒有繼續發出慘叫，他很難再發出任何聲音，整個人昏死過去，哪怕最頂尖的醫師也很難判斷，他能否活下來。
和維德一起被羞辱的，還有聖裔家族。
十三元老臉色鐵青，眼中的怒火，似乎能將七位大法官融化！
就在昨天，他們還羞辱了龐格，想讓龐格識大局，再苦一苦。
今天，聖裔家族被當眾羞辱，他們便不談大局了，不談苦一苦了。
人啊，永遠只有刀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感同身受。
如果說路登之前是把鐮刀，擔任倒吊人，負責割韭菜。
現在，路登化身利劍與長矛，刺向聖裔家族的心臟！
舊戰爭的硝煙還沒消散，新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
聖裔家族和路登...不死不休！
只有不斷滴落的鮮血，訴說著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血腥味開始在鬥獸場瀰漫，如同兩千年前一樣。
這裡是鬥獸場，鮮血是最好的氣氛組。
兩千年前的靈魂，彷佛被喚醒。
路登似乎聽見無數人的歡呼聲，啟雲王國的輝煌在眼前重現。
從這三鞭開始...
路登和聖裔家族之間，再無任何迴旋的餘地！
哪怕是龐格，看到這一幕，也陷入了沉默和震驚，久久不能自拔。
“如您所願。”
他嘴角勾起，冷笑道，
“我的手弄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