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偃看著臣子的奏摺，一雙精細的雙眸之中滿是憤怒，連眉毛都擰在一起了。
大殿之上，充斥著肅殺氣息。
今天的朝會，從第一個人啟奏開始，場中的火氣就變得十分濃重。
“秦人豈敢辱我等至此！”
身披輕鎧上朝，一名武將臉色怒容盡顯。
先王立下的太子趙佾死在秦國，此事本就震動朝野，他們心有顧忌，派使者前往咸陽討要說法，本就是極大的讓步！
可今日密探傳來訊息，趙使於前日被人當街殺死在咸陽。
此事，秦國竟絲毫沒有支會趙國。
豈有此理！
這是趙臣心中的想法！
“大王，秦國不顧法禮，公然無端將我趙國使者殺死在咸陽，此事有違邦國往來之禮儀，斷不可姑息！臣請求大王，即日出兵，伐秦！”
他聲色俱厲，鬚髮皆張，嘴裡的唾沫都要噴出來了。
“臣附議，秦國此舉，是在藐視六國，若此事趙國不施以反制措施，天下人又該如何看我趙人？”
屆時，一個大臣走出佇列，上前說道。
要知道，那前往秦國的使者，可是他的嫡孫啊！
趙王偃揉了揉眉心，聽著他們的諫言，內心只覺得一陣煩躁。
“臣以為此事，不妥！”
正當大多數人都義憤填膺之時，一個魁梧的漢子，也是站在群臣前首位置的武將上前一步。
他鬚髮黑白，但眉宇之間，遍佈著一種殺氣威嚴，一雙虎目更是炯炯有神。
“眼下寒季將至，並非出兵之機，若如此，必將事倍功半，損兵折將！臣以為伐秦之事，不妥。”
他微微躬身對著上面的君王陳述，一字一句都落在群臣的耳中。
“廉頗，那你要我等裝聾作啞嗎？世人該如何看我趙國？軟弱無能，任人魚肉？”
沒等眾人來得及驚詫，分析廉頗言語的深意，先前出聲了文臣便大聲斥責道。
死的不是你孫子，你大可以說什麼都行。
廉頗沒有回頭，面向趙王偃，面色始終是沉凝不變的。
“王上明察，寒季之時，我等應當更加重視趙國庶民之災，以防變故。更何況，此前調派一萬士卒前往韓國，幾乎全軍覆沒，如今邊防正是瀕弱之際，更不應出兵伐秦。”
此話一出，引起中立派深思。
但是主戰派卻覺得他在彎曲事實，轉移注意。
那文臣更是怒不可遏，跳起來指著廉頗的後背，“懦夫！那我趙國王嗣，忠君之臣，就如此被秦國殺害，我等一聲都不敢吱？”
“我只是在稟明利害，活著的人，才能當懦夫！”
這是他第一次回覆，廉頗回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個眼神，就讓此人嚇了一跳，面色一變。
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裡是朝堂，他無需恐懼。
“稟告大王，廉頗已然年邁而無進取銳意，我趙國子民，生當一身傲骨，一腔熱血，豈能作跪地之囚？”
“無知之人，又怎知此事不是秦國之陰謀，若草草舉兵伐秦，豈非中了秦國之計？”
“你這是強詞奪理！”
“夠了！”
趙王偃重重地將木簡摔在桌案上，嘭地一聲響，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那些在後面議論紛紛，說著悄悄話的人也都嚇了一跳，規規矩矩地站著。
“此事，郭開你以為如何？”他將目光放到一旁，和廉頗站在並列，另一邊的儒士身上。
“呃，”被趙王點到，郭開先是往上面看了兩眼，打量了一下趙偃的臉色，然後在內心思索。
而後才斟字酌句，緩緩開口道：“臣以為，此事兩位大人所言皆在情理之中。秦國此舉，確實令大王顏面掃地，然舉兵伐秦之舉，並不妥當。”
說到這裡，趙王不耐煩地看了一眼郭開，說來說去，你在說屁話？
你是復讀機嗎？趙偃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這麼想。
察覺到趙王偃的不悅，郭開很快便加快語速，繼續說道：“不過秦國此舉，犯了天下大忌，相比其餘五國對此也會強烈譴責。不如大王再次派出使者，不僅前往咸陽，還要派人通知其餘五國，藉此向秦國施壓。總是秦國強大，也抵不過幾國之威。”
“此法更是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挽回大王顏面，還會讓天下人誇讚大王仁智！”
聞言，趙王偃似有意動，但是很快就有人潑冷水，主戰派有人站出來，不再是剛剛那位文臣。
“這些只是泛泛而談，秦人傲慢，豈會在意這些？更何況，其餘五國又不是你手中木偶，會任憑你擺佈？不如出兵伐秦，好叫秦人知曉，總是天氣再寒，我趙人熱血難涼！”
“那你能保證，伐秦之戰能勝？”郭開說道。
說話者言語淡淡，“是勝是敗，也要打過才知道！”
“那要是輸了又如何？”
“未戰先言敗，在軍中可是要斬首的！”他目光淡淡瞥了眼郭開。
“你！”郭開氣息一滯，“我趙國士卒，豈能讓你如此兒戲？”
在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要是趙國輸了怎麼辦，自己這位子還保不保得住？
一時間，雙方竟僵持不下。
這時侯，廉頗再次走上前，對趙王說道：“眼下並非出兵之機，可秦人確實欺我等太甚。臣以為，待我等厲兵秣馬之後，度過寒季，再向秦國出兵也不遲！屆時揚我趙國之危，洩我趙人之憤！”
“那如今又當如何？”趙偃眼色一亮，覺得他說得很不錯。
郭開的憂慮其實也是他的憂慮，他想出兵伐秦，他的內心之中也是有一團熊熊烈火的。
自他上位，朝中群臣的一些閒言碎語，他都知道。這王位原本是輸於趙佾的，在趙佾還在趙國的時候，就有很多臣子支援他。
就算他登上王位，也還有一些人，內心之中希望趙佾能回來，取代他。在他們眼中，趙佾比他優秀。
故去的父王也是如此。
而現在，趙佾死在了秦國，要是他趙偃能夠為他報仇，不僅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還讓那些對他頗有微詞的人住口。
但是廉頗說的事實他也清楚，要是打輸了，那他只會遭到更多的質疑。
廉頗微微看了眼郭開，“眼下不妨依郭開所言去做。”
雖然不想說，但是郭開這種人想出來的攪屎權宜之法，雖然不實用，但還是能用一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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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郭開順了下眉眼。
這個老東西，還算說了幾句中聽的話，這下他也算有功勞了。
於是趙偃不再猶豫，這可是自己的忠臣郭開和老臣廉頗合謀的計策，準沒問題！
“那好，此事便如此了。”他一錘定音。
那些主張即刻出兵的人也都知道事不可為，內心嘆息，所有人躬身，齊聲說道：
“大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