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雪茵眼眸中閃過一絲心虛,很快又被她遮掩下去。
遠處湖面上飄落一瓣芍藥,秋風乍起,湖心蕩起漣漪,很快將芍藥卷落進漩渦裡,殘紅落花,須臾不見。
她漸漸定了心。
有些舊事,也該同這瓣芍藥一樣,埋葬在歲月的風波中。
畢竟當年知情人本也不多,母親一一打點之後,那些人要麼留下來成為了她們母女的心腹,要麼帶著銀錢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玉京。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思及此,康雪茵嘴角彎起,露出一個怯怯的笑意:“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表姐不必掛懷。就算再來一次,阿茵也會奮不顧身,上前將您推開的。”
林婉兒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將她的手放開:“你待我如何,我心中自然明白。”
眾人已經行至前面的石橋上賞花,林婉兒側過頭對康雪茵道:“走吧,我帶你去向舅母賠罪。”
想到方才大廳裡自己鬧出的笑話,康雪茵臉色泛白。
她不敢去。
她害怕看到那些夫人小姐們鄙夷,嘲弄,探究的目光。
“表姐。”她聲音顫抖,苦著臉喚林婉兒。
姜蘅回過頭,便見著林婉兒寬慰康雪茵的模樣,顧珩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張口道:“康雪茵這人既蠢且壞,也不知道為什麼林婉兒這麼護著她。”
他以為姜蘅對她們兩人感興趣,想和她有一些共同話題。
然而姜蘅卻只是看了她們一眼,便回過頭問顧珩:“上次在誠王府裡還沒有好生逛過,不知今日世子可有空帶我四處走走?”
顧珩微怔,隨即滿口應下:“當然有空!”
往日裡他最不耐煩這種場合,即便是府中有大喜事,他也不太摻合,只把自己早早備下的禮物送出去,到了宴請賓客的日子,仍然該躲則躲,絕不出來應酬。
上次也好,這次也罷,他留在府裡和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彼此恭維周旋,都只是為了姜蘅。
他想離她更近一點。
姜蘅抿唇,臉頰邊淺淺的酒窩浮現。
顧珩舌尖頂了頂上顎,一直緊提著的心也終於放鬆下來,他眸子裡閃過一絲陰冷,轉而逝去,一臉輕鬆地問姜蘅:“你想去哪兒?”
姜蘅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想去哪兒,她轉過頭看了看四周:“唔,隨便走走就好。”
……
姜蘅最後也沒和顧珩走遠,只在園子裡散了會兒步。
縱然兩人有婚約關係,但到底男未婚女未嫁,又是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消失時間太長的話,難免有些說不過去。
後來顧珩有被相熟的公子哥兒叫走,深秋天寒,夫人小姐們受不住,都已經陸續回了燒著地龍的大廳,只剩下姜蘅一個人。
康雪茵便是在這時候找了過來,也是一個人,身邊沒有帶任何婢女奴僕。
姜蘅是站在這裡覺得有些冷,但又不想這麼早回大廳裡,便讓雲屏去為她取披風。
但是康雪茵這時候一個人過來,顯然目的不單純。
姜蘅冷冷淡淡,連看她一眼都不曾,仍然望著面前平靜的湖水。
季氏出身南地,誠王府裡的園林風景便大致依南地風貌設計,水多,橋也多。清秋湖是誠王府裡最大的一片湖,府中其餘清池淺溪,俱從清秋湖引流。
包括上次姜蘅教訓薑蓉的那方池塘。
康雪茵見她這樣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冷笑一霎之後,走上前將她面前的杯盞端起來,杯盞裡盛著熱酒,她掃了一眼,發現旁邊還有一隻小火爐,火爐上置了紅陶的酒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顧珩的手筆。
她豔羨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姜姐姐還真是個妙人。”
姜蘅冷淡抬眸。
她對康雪茵究竟要作什麼妖並不好奇,只是單純的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東西。
康雪茵見她看向自己,面上總算浮現出一點楚楚可憐的神色:“姜姐姐怎麼這樣看我?莫不是因為今天在大廳裡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今天我也算是出了醜,姜姐姐不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我一般計較?”
她說完,又舉杯向姜蘅道:“不如妹妹滿飲此杯,向姜姐姐賠罪?不知姜姐姐意下如何?”
她抬眼,眼中蓄滿無辜的神色,而後松了鬆手,酒盞頃刻間摔落到地上,碎裂的瓷片鋪落開去,滾熱的清酒將姜蘅的衣裙濺溼。
她皺了皺眉。
這條裙子她還挺喜歡的,被康雪茵這麼一弄,以後便穿不得了。
康雪茵“啊呀”一聲,似乎也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局面,她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呢,或許因為我從來不曾向人賠罪的緣故,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到底有些不熟練。姜姐姐不會怪我吧?”
“不過你看這酒盞,價值連城的汝窯青瓷,說碎就碎了,和地上的瓦礫,好像也沒什麼兩樣。但玉就不同了,若是碎了,雖不能修補,卻能鑲金嵌銀,又成美談佳話。”
她笑意婉約,絲毫不見之前在大廳裡的慌亂急切,一雙眼盈盈望著姜蘅:“姜姐姐說,人與人,有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怎麼樣?”姜蘅終於肯看她,不是輕飄飄地瞥她一眼,也不是冷淡地朝她飛一縷眼風,而是迎著清冷的天光,直直望向她。
她昳麗的眉眼,清寒的神情,悉數暴露在康雪茵眼前。
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只是這樣沉默地望著她,就足以讓康雪茵感到難堪,讓她從心底裡生出退卻的想法。
但是都已經走到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康雪茵笑了笑:“有的人像石頭,有的人像寶玉,玉石相擊,石頭碎了也就碎了,不會有人惋惜,更不會有人想辦法補救,但是玉碎了,所有人都會為之感到難過,並且責怪石頭的存在——”
她拉長了尾音,隨即雙腿一彎,直直跪了下去。
碎裂的瓷片嵌進少女柔嫩的肌膚,溫熱的血液流淌出來,洇溼她素白的裙襬。
姜蘅蹲下去,隨手撿起一片碎瓷,朝康雪茵臉上划過去。
鋒利的刃口刺破血肉,血漿汩汩湧流。
“既然叫我姐姐,就應該明白,在我面前,你還是太嫩了,你說是不是,雪茵妹妹?”姜蘅湊近她,纖細的玉指撫上她的臉頰,猶如情人低語般,柔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