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聽著那怪物的話。
修仙少年逆襲的經典？
她仔細揣摩著對方的語境和語氣。
她很快發現了不對。
它似乎在說這個事情的時候，停頓了？
這意味著什麼？
梅卿太熟悉不過了。
於是，她鼓足勇氣，問道：“尊駕……這些經典，您可以與我介紹一二嗎？”
對方眼眶中的流火，陡然的增加一個亮度，變得宛如白熾一般明亮。
它似乎來了興致。
再次坐下來，拿起一杯跑滿了金黃色的茶液的茶水，淺淺的嘗了一口。
“客人，您要和我談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
“譬如有一本經典……講述了一介凡人，藉助小玉瓶的種種奇妙，最終在三界之中，贏得‘跑跑’之名的故事……”
“譬如還有一部經典，描述了那洪荒之時，天發殺機，種種劫數之事……”
“還有……”它似乎想了想，終於是拿出壓箱底的東西：“一本奇書……”
“描述了無天佛祖，打翻如來，鎮壓玉帝，快意恩仇……”
梅卿聽到這裡，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吞嚥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問道：“無天佛祖？”
古老的傳說，在她心中浮現。
傳說，神僧師徒四人，行至靈山大雷音寺。
見到的並非是如來佛祖。
而是……
取如來而代之的是來歷不明詭異非常的無天佛祖！
無天佛祖假作如來，將邪經亂法，賜予神僧師徒，並瞞天過海，讓神僧師徒四人，做了祂的佈道使者。
終是惹得這天下大亂，神佛俱喪！！
只是，這傳說雖然流傳甚廣，但終究是沒有任何證明和證據。
而且，三界之內，天上地下，也沒有人發現過無天佛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但現在，卻在這迷霧之中的怪物嘴中吐出來。
而且，還言之鑿鑿的聲稱，無天佛祖曾打翻如來，鎮壓玉帝，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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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梅卿如何不震驚，如何不驚懼，如何不顫抖？
…………………………………………
靈平安正小心翼翼的塞著私貨，欺世盜名的將自己曾經寫過的一部撲街小說，塞到經典之中。
這本來是他自己虛榮的表現。
透過將自己的書，塞到那些白金的名作行列。
藉此抬高身價，讓自己與白金們的大作出現在一起。
這是文人的老毛病了。
結果? 那小姑娘聽到無天佛祖四個字，就好似小說裡的配角被主角的王八光環籠罩了一般，立刻就緊張起來? 神秘兮兮的問道：“無天佛祖？”
靈平安看著她的模樣和神態，忍不住的摸了摸下巴。
“難道說……”
“她曾經看過我的書？”
“還是我的書友？”
這就……
嗯嗯……
靈平安清了清嗓子? 矜持的坐正了身體。
每一個網文作者最期待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一個看自己的書的讀者。
而最害怕的? 也是這個。
萬一被當面遞刀片了怎麼辦？
萬一他/她要把我關起來碼字怎麼辦？
所以? 靈平安不動聲色的悄然隱藏下自己的神色? 他問道：“怎麼道長聽說過無天佛祖的威名？”
這就是在對暗號了。
對方輕輕的點點頭：“略有所聞……”
“我聽說……無天佛祖? 曾傳下經書，與那師徒四人？”
靈平安眼睛亮起來：“嗯? 確有此事！”
這是他曾最得意的一個情節。
將經文顛倒，讓佛法變幻，將其中有關忍耐、來世、修福的東西統統刪掉? 換上快意恩仇、只求今生、自強不息、以牙還牙之類的內容。
當然，具體怎麼操作? 他沒寫就是說個大概。
反正小說嘛? 念頭通達很重要！
可惜……
成績很慘淡！
自那以後，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是寫仙俠的料。
卻不想，居然還有讀者記得，而且還是女讀者這樣的稀有生物。
……………………
梅卿心頭劇震。
“果然！果然！”
傳說是真的，無天佛祖，真的顛倒了經文，變幻了內容！
那……
梅卿鼓著勇氣，問道：“後來呢？”
…………………………
靈平安尷尬的笑了笑：“後來啊……後來啊……”
“無天佛祖，覺得凡塵無聊，自是遠遁異域外界了！”
嗯！
這也是他曾經做過的最無良的操作之一了。
太監！
每一個網文作者，都做過這樣的事情。
也都不敢提起這些事情。
畢竟，太丟人，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可是……
寫不下去了啊！
那本書裡的無天佛祖，出場三章就幹趴了如來。
然後披上袈裟坐上了靈山大雷音寺的法座。
在將阿難什麼的，悄悄的點（niu）化（qu）之後，就又和玉帝老兒玩了一把‘猜猜看我佛今天想做啥’的遊戲後，就已經十幾萬字了。
接著，便是顛倒經文，教（gu）育（huo）師徒四人。
再然後，就沒得寫了，也寫不下去了。
只能是草草的太監掉了！
太監之後，靈平安果斷丟掉了那個馬甲。
那已經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還在上學呢！
想不到這個小姑娘，在三年前居然看過他那本撲街書。
……………………………………
梅卿聽著那怪物的訴說。
她低下頭，想了想，最終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提出了請求：“尊駕……您這裡有那部經典嗎？”
無天佛祖的所作所為……
乃是三界未解之謎。
若是可以知曉其中內幕……
說不定，對解決如今三界之難，有所啟示！
那怪物聽著，眼眶內的流火，飛揚著，點點金線如水一般的飄逸出來，化作點點光彩，消散於空氣中。
“有倒是有！”它起身說道：“就是材質很一般……”
“您要不嫌棄的話……”
“我去給您取來！”
梅卿連忙稽首：“有勞了！”
它走向那旁邊的奇怪櫃檯，開啟了櫃檯後得一個抽屜，從裡面抽出了一個薄薄的，似乎縈繞著無數漆黑的字元，隱約中有著神佛怒號的小冊子。
然後它走了回來。
“道長……”它說道：“這就是有關無天佛祖故事的書了！”
梅卿接過來。
手心彷彿被燙著了一樣。
一朵黑蓮，在書的封面上旋轉著。
黑衣黑髮的佛陀，盤坐於其上。
木魚聲聲，彷彿追魂索命的邪音。
聽得梅卿頭皮發麻，魂魄欲裂，叫她難以自抑，幾乎就要當場發瘋！
………………………………
靈平安厚著臉皮，將自己當年悄悄的列印出來，然後封裝起來的撲街之作《無天佛祖》遞給那位女讀者。
結果，他看到了對方拿著手，就彷彿見到了珍寶，如同遇到了知己一樣的興奮。
連臉都紅了，拿著書的手都在顫抖了。
靈平安老臉一紅，連忙說道：“道長……此書，其實只是一般……”
“算不得什麼佳作……”
“您不必這樣的……”
而在心中，靈平安有點無地自容。
太監作者遇到了自己太監掉的書的讀者？
大抵每一個人都會和他一樣。
只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
好在，這位讀者還不知道，那太監作者就在眼前！
所以，靈平安還可以狡辯、掩飾一下。
…………………………
梅卿正要被那一聲聲木魚之音，撕裂神魂，當場瘋狂。
耳畔忽地響起來那怪物的聲音。
“道長……此書，其實只是一般……”
當這聲音響起來，那木魚聲與黑臉、邪佛，便宛如見到了貓的老鼠，消失的乾乾淨淨。
封面上邪異的字元與那神佛的怒號，也因之平息了下來。
梅卿的耳膜，卻也因此，嗡嗡嗡的響起來，以至於聽不清那怪物之後的話。
但她明白，自己的命是這怪物所救的。
同時她也知道了。
這怪物的位格與地位，恐怕遠遠超過她的估計與預想。
連無天佛祖這等邪佛魔佛的的邪音魔聲，都可以被它一語驅散。
它至少也是與無天平起平坐之人。
說不定，地位還在無天佛祖之上！
對！
肯定是！
祂能知曉，並擁有記錄無天佛祖所作所為的邪書。
肯定是無天之上！
一念及此，梅卿就牢牢的抓住了手裡的書，死死也不肯放鬆。
她站起身來，看向那怪物……不……應該是迷霧中的神聖，道祖、佛陀一般的大能！
她深深的俯首，懇求道：“尊駕……這本書……您可以……賣給我嗎？”
“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
靈平安不免有些得意。
“終究……終究……我的讀者之中，也有如此狂熱的存在啊！”
他無比感動！
想想看，一本太監三年，默默無聞，連他自己可能都差不多忘掉了的小說。
卻有一個讀者，還在心心念念的惦記。
這誰不感動呢？
靈平安現在感覺就彷彿吃了蜜糖一樣，渾身上下舒坦極了。
他感覺比自己賣出去了一萬塊錢的書，還要舒坦！
他輕輕咳嗦一聲，對這位女讀者說道：“這書呢……我送給你了！”
這本當年撲街之作，留著也是羞恥。
送給讀者，才是它應有的歸宿！
“你不必這樣……”靈平安伸手扶住對方感激的都要下拜的身子，拍了拍她肩膀，故作高深的說道：“你我今日能夠相遇，也是緣法所致！”
“更是因果糾纏……”
“所以不用謝……”
嗯……
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那個太監作者就是現在在她對面的人。
…………………………
梅卿握住手裡的書。
這本書如今非常溫順，再無最初的邪異與瘋狂。
她又看向自己手裡的一個古怪的器物。
器物中放出強光，照亮著眼前的迷霧。
她忍不住回頭，看向那迷霧中，橘黃色的燈光下，影影綽綽的在門口看著她的人影。
對方朝她揮手著：“早點回家吧！”
梅卿點點頭，轉過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光，照亮了前路。
迷霧因之稀疏，前方的道路，似乎暢通無阻了。
她向前走去。
迷霧安靜的聽到不任何聲音。
噗！
某個瞬間，她撞破了迷霧的隔膜。
整個人隨之出現在毒障之中。
耳畔，出現了一聲陰冷的詢問：“可是豹頭山中的黃獅老弟門下？”
梅卿抬起頭，看到了一頭扭曲的怪異，在前面的毒障中向她問話。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正在接受一個怪異的委託。
她回過頭去，望向身後。
根本沒有什麼迷霧！
她再看向自己的手裡，一本黑漆漆的不知名的薄薄冊子。
一塊鐵青色的令牌。
“漆盒呢？”她頓感毛骨悚然。
她想了起來，適才在那詭異的迷霧書店喝茶時，她將漆盒放在了那書店的琉璃案几上。
當她想起這個，整個人如墮冰窟，沒有漆盒，就沒有請柬。
沒有請柬，這委託註定失敗！
無論是竹節山的怪異，還是豹頭山的不詳，都能撕碎了她！
她正在恐懼時，那前方毒障中，出現一個龐大的身影。
“我道今日為何眼皮直跳！”那東西在毒障內哈哈大笑著：“原來是貴客上門了！”
九個扭曲的頭顱，在迷霧內，一隻只的顯現。
卻是俯首下來，對著梅卿恭敬非常得拜道：“竹節山九曲盤恆洞小修九靈元聖，拜見無天佛祖座下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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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平安拉下卷閘門，將店門關起來。
“睡覺嘍！”他說道。
喵嗚！
他的貓，卻在案几上輕輕叫起來。
靈平安看過去，發現了案几上，似乎多了一個東西。
他走過去拿起來。
是一個漆盒，很古老的樣式。
他輕輕拉開漆盒，發現裡面有一封請柬。
拿起來一看，他笑了起來。
只見上面用著繁體隸書寫著：明辰敬治餚酌慶釘鈀嘉會，屈尊過山一敘，幸勿外，至感！右啟祖翁九靈元聖老大人尊前。門下孫黃獅頓首百拜！
“西遊記裡的黃獅精請柬……”他笑著說道。
想來，那位女讀者，不僅僅是他的讀者，還是西遊的愛好者。
他將請柬放回去，再把漆盒重新關起來，然後夾在腋下：“這東西，興許是人家花了不少氣力定做的呢！”
“她肯定會回來尋找的！”
“我將它先收起來吧！”
“等那位回來，再還給她！”
這種復古復刻的東西，價值不菲！
自然要物歸原主，不能隨便丟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