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
直升機上，顫抖的男人幾乎是咬著牙，念出了這個名字。
“快走，快走！”
他從嗓子眼兒裡發出乾澀的聲音，發瘋一樣看向了駕駛位的研究員，既驚慌，又憤怒，艱難的撲過去，眼裡已經充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
眼前開始發黑，彷彿在密密麻麻的紅繩裡，看到一大兩小三個陰影。
“噠噠噠……”
他呆呆的看著，無數鮮紅細繩隆起，將這三個陰影慢慢具體化，一個變成穿著被血染紅的白裙女人，另外兩個，則是一對穿著暗紅色睡裙的姐弟，他們的臉沉在陰影裡，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但卻又彷彿能感覺到他們在微笑。
他們正在招手，只是伸出來的手上，滿是被野獸啃咬過的痕跡。
渾身上下都是被咬了一半的爛肉。
可他們好似感覺不到疼。
只是微笑著招手。
“爸爸……
我們好想你，
我們好愛你。
快來陪我們……”
男人咽了咽唾沫，魂不守舍的向前邁了一步，卻一腳踏空，從直升機上砸下來，狼狽的掉進柔軟的紅繩中。
再次抬起頭，孩子就站在他面前。
妻子溫柔的環繞著他。
他們眼裡滿是瘋狂的愛意。
和食慾。
“嘔——”
他已經不能思考。
他很痛苦，甚至忍不住乾嘔，渾身顫抖的縮成一團，那張原本沉穩的笑臉，此刻已經皺成一團。
“呵呵呵呵呵呵……”
而在這三個人影後面，翟楠微笑地站在那裡，優雅的像個女人，靜靜欣賞。
他很喜歡看這個人臉上露出的痛苦，這讓他感覺到開心。
“現在……你還能笑得出來嗎？”
……
“笑不出來了……”
被稱作指揮家的男人瘋狂的乾嘔，他心裡時而被同樣的愛意塞滿，時而又意志清晰的看見翟楠帶著兩張臉站在他面前。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
同樣的面容模糊，一個以固定的頻率變成女人，另外一個也在每兩秒一次的頻率中，時而模糊成滿臉愛意，伸出手的父親，和面容驚怒交加，畏懼顫抖的甜蜜家園領導人。
“你……你是溯源計劃裡的那個孩子！你沒死！你居然還活著！”
翟楠靜靜的等著，等他變換回來，才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男人猛的乾嘔了一下，臉上蒙在陰影裡，顫聲道：“紅娘……紅娘居然被你抓住了……她是很特殊的……即使身為完美模板，你也不可能控制紅娘……”
翟楠直視著他，“紅娘很特殊？”
“很特殊，即使在S級裡……”
男人身體再次一陣模糊，變成擁抱著妻兒的父親。
那一大兩小三個腐爛的影子，已經慢慢爬上了他的身體。
像一家人一樣，糾纏在那裡，相互親吻。
他皺著眉頭，任由那些影子在他身上爬行，眼裡沸騰著瘋狂的食慾。
所過之處，皮膚變成了爛肉。
他疼極了，但他卻沒有反抗，眼裡只有瘋狂的愧疚與愛情。
早在一開始，他就意識到在這種狀態裡看到的家人，只是一種汙染的扭曲對映。
或者說紅娘的能力特質。
而他的家人，早就死了。
在內環為公司工作時，本來擁有美滿的家庭，溫柔的妻子，兩個可愛懂事的小孩。
但溯源計劃的失敗，讓紅娘降臨了整個內環，幾乎死了一半的人。
當他回到家，
妻子和孩子擁抱在一起，身上充滿了啃食的痕跡，
但他們的眼神還有餘溫，
彷彿還能看得到殘留的愛和飢餓。
這一幕留在他的記憶裡，將他變成「指揮家」。
叛逃內環，成立甜蜜家園，用外環無數人命做實驗，買下無數窮人家的女人，將他們打扮成自己妻子的樣子，研究能夠聚集汙染物的精神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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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來越出格，越來越急切，越來越瘋狂。
以至於到後來無所不用其極。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報仇。
他已經麻木了，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這麼做的初衷是什麼。
只是空洞的做著。
但是今天他再一次看到了紅娘，回想起那恐怖的一幕。
他知道這是意識的對映，但紅娘的可怕之處，便在於你明明意識清楚，但卻沒辦法抵擋那種變態扭曲的愛情，你恨不得身體被他們蠶食乾淨，你恨不得和他們融為一體。
一陣扭曲，他瘋狂乾嘔著，點頭，“紅娘很特殊……”
“即使在整個S級位格里……”
“早知道是你在這裡……我絕對不會過來，來到黃昏小鎮。”
“更不敢與你為敵……”
“我的敵人只有公司……只有參與溯源計劃的人……”
他忽然像是精神崩潰一樣，抬頭笑道，“從某種角度來說，
你也是受害者。
你更應該和我站在一起啊……”
……
翟楠眼神漆黑下來。
他沒聽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等男人臉上的表情重新變換回來後，他臉上的笑容更加誇張了。
“是副作用麼……”
“被當做一次完美模板的你……
現在怎麼這麼弱小了？”
他突然又有些若有所思，“還是說……你的所有力量，都用來壓制紅娘了？
才會讓你現在看起來，
如此孱弱。”
“這次的計劃失敗了，我失算了，我不應該與你為敵……”
他乾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並不自然，看起來這種笑是硬撐，眼睛裡面仍然有驚怒，也有畏懼，“但沒關係的……那一天總會到來，
當那一天來臨時，
即使是完美模板，也無法阻擋……”
“死亡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他慢慢的萎縮，好像身體裡的肉，都在這種扭曲的愛意中，被蠶食乾淨了。
最終變成一具空殼，僵硬而冰涼的躺在家人的懷裡。
在這種愛意中，死亡的瞬間，他的臉上依然帶著扭曲的笑容。
翟楠沉默的看著他。
忽然向著他的屍體伸出了兩根手指。
將他蒼白而消瘦的嘴角，往下撥了撥。
於是，
笑臉變成了哭臉。
幸福變成了驚恐。
“這樣才對嘛……”
翟楠覺得順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