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上空，飛船勻速飛行。
皮約恩驚異於莫尤那超乎年齡的表現。
不單單是那幾乎直指問題中心的推測能力，還有那對「念體系」的深刻理解，都是讓皮約恩深感意外。
莫尤無視了皮約恩拋出來的年齡問題，轉而道：“皮約恩，剛才的言論僅僅是我個人的推測和判斷，只能作為參考。”
凡事留有餘地。
這是莫尤的習慣。
所以哪怕只是發表言論和觀點，他也會儘可能的給予提醒和明示。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慣？
這跟他前世的家庭教育有關。
「面對任何事情時，都要儘可能的去預想最壞的情況，因為現實無法給予你任何預警。」
嚴厲的長輩，總是會藉著各種事由向莫尤灌輸這種觀念。
久而久之，莫尤開始變得善於思考。
“廢話，難不成我還會將你的推測當依據看？我看上去有那麼隨便嗎？”
皮約恩緊盯著莫尤的側臉，沉聲道：“只是……留下死後之念的可能性，單是想象一下就覺得超級麻煩。”
“……”
莫尤凝視著蔚藍色的天空，沒有去接這個話題。
沼人……
就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將他們視為正常人類是毫無問題的。
前提是除念師能拔除掉那安置在他們體內的觸發式操作系能力開關。
或者從戴維森那裡入手，將能力解除掉。
唯一的問題是——
保留了靈魂、記憶、肉體的沼人，在祛除潛在危險性之後，還能算是原來的人類嗎？
即，我還是我嗎？
這個貫穿了整本沼男的主題思想，一旦在現實世界上演，能讓旁人輕易接受嗎？
念到此處，莫尤不禁想到原著裡的嵌合蟻篇章。
金的徒弟凱特。
在嵌合蟻篇章中死於貓女手中，卻保留完整靈魂以嵌合蟻的姿態重回人世。
而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還是凱特……
莫尤的思緒漸漸飄遠。
兩天後。
飛船降落施瓦達尼市機場。
“走走走。”
皮約恩從飛船下來後，就急匆匆往機場外走去。
快步疾走中，還在低頭摁著手機。
只是看上去不像是在玩遊戲，而是在打字。
莫尤剛才好奇問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豆麵讓我快點回協會，但我的調查報告還沒寫完。
於是。
就有了皮約恩在趕路之際還要用手機趕調查報告的這一幕。
要知道，這一趟行程可是飛了兩天兩夜，空閒時間夠長了。
而且莫尤每次看到皮約恩時，都能在皮約恩的手中看到那臺兔耳朵手機。
感情抱了兩天手機，卻壓根沒想過要寫調查報告，這會則是在臨時抱佛腳。
莫尤對此無話可說，緊跟在皮約恩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機場，而寬敞的馬路邊上停著一輛貼著卡通圖紙的粉色轎車。
“兔姐，這邊這邊！”
一個留著朋克頭的男人從車裡下來，朝著剛走出機場的皮約恩和莫尤揮動雙手。
莫尤注意到了男人的舉動，不由偏頭看了眼皮約恩。
兔姐……
是在叫皮約恩吧？
而皮約恩也聽到了叫喊聲，循聲看了過去。
在看到那朋克頭男人時，皮約恩眉毛一擰，旋即重重嘆了口氣。
“基尼梅，我不是讓你一個小時後再過來嗎？！”
“嗨，這不是正巧在附近嗎？”
基尼梅小跑過來，似乎察覺不到皮約恩此刻的心情，嘿嘿笑道：
“沒想到兔姐這班飛船竟然會提前一個小時到，幸好我先過來了，不然豈不是要讓兔姐白等一小時。”
“……”
皮約恩心情複雜。
她有氣無力朝莫尤說了句上車，然後率先開啟車門坐了進去。
莫尤看了看皮約恩，眼神略顯怪異。
這是為了創造充足的趕報告時間，所以臨時找了個背鍋俠嗎？
只是這個背鍋俠好像不怎麼配合。
片刻後。
粉色轎車駛離機場。
皮約恩坐上車後，一直拿著手機在那邊打字。
“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而基尼梅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眼莫尤，主動打起招呼。
他的年齡明顯比莫尤大了一輪，卻這麼自然的喊莫尤大哥。
僅僅是因為他覺得莫尤既然能和皮約恩同行，就足以說明莫尤不是什麼普通人。
退一步來講。
他覺得莫尤長這麼帥，也極有可能是皮約恩看中的小男朋友。
所以不管怎麼樣，喊大哥是絕對錯不了的。
“凱斯特。”
莫尤哪知道這位精神小夥的心中想法，隨口報出名字。
“我是基尼梅，兔姐的工具人。”
基尼梅露出自豪的笑容。
“……”
莫尤微微愕然。
他頭一次遇到這麼自豪的工具人。
“基尼梅，安靜開車。”
皮約恩語氣不善道。
基尼梅頓時一臉正色：“好的，兔姐。”
一路上，車內很安靜。
皮約恩趕報告的過程好像不怎麼順利，一直愁眉苦臉。
莫尤只當是沒看到，置身事外。
當轎車離獵人協會只剩下十分鐘路程時，皮約恩那微微弓起的身體忽然軟了下來，整個人壓在座椅上。
“啊，放棄放棄。”
她大喊一聲，然後看向莫尤。
“幹嘛？”
莫尤挑眉。
皮約恩伸出手，認真道：“你那張紙……給我拍下照片。”
“你……”
莫尤瞬間意會到皮約恩的意圖，耷拉著眼皮，無奈道：“我寫的那些推測和情報，該不會已經被你拋到腦後了吧？”
“哪有，這不是快到了協會了嘛，而且我手痠，不想再打字了。”
皮約恩的桃臀朝著莫尤那邊挪了挪。
“就一下，很快的！”
“……”
莫尤嘴角扯了一下。
手痠？
你可是能抱著手機不間斷玩一天遊戲的網癮少女啊。
莫尤微微搖頭，將之前從粉色本子上撕下來的紙張拿出來。
“謝啦。”
皮約恩眼前一亮，伸手奪過紙張，然後拍了張照片，飛快打字補充了一些內容，最後連同之前草草趕出來的調查報告內容，一起發送給了豆麵人。
此刻。
身在獵人協會大廈辦公室內的豆麵人，正在努力處理堆積於辦公桌上的眾多業務。
而本該坐在豆麵人位置上處理業務的會長尼特羅，卻在一旁以腳拇指站立，然後額頭頂著一個裝著橙汁的玻璃杯玩起雜技。
左邊的豆麵人忙碌得直冒汗，右邊的尼特羅空閒得連個玻璃杯都能玩起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豆麵人才是獵人協會的會長。
這時，豆麵人的郵箱收到來自皮約恩的調查報告。
他停下手頭工作，操控滑鼠點開彈窗訊息。
皮約恩發來的附帶幾張照片的報告內容頓時躍入他的眼簾。
豆麵人逐行看下去，翠綠色的豆子臉上緩緩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會長。”
“嗯？”
尼特羅聞言，斜眼看向豆麵人。
後者緊盯著電腦屏幕，鄭重道：“我剛看了下皮約恩剛發過來的德塔納餐廳事件調查報告，看來皮約恩收穫了很多新的發現。”
“嚯，老夫看看。”
尼特羅走到豆麵人身旁，彎腰看向電腦顯示屏。
仔細看完郵件內容，尼特羅捋著鬍子微笑道：“死後之念嗎……確實需要提防一下。”
他看完了所有的內容。
相比於裡面所寫的情報和推測，比較讓他感興趣的，是剖析了沼男這本書的內容，從而認為戴維森大機率會在死後遺留下念的推測。
“會長，皮約恩所梳理的這些情報，有幾處地方是新的發現，而且都有對應的依據，要直接更新替換現有情報嗎？”
“不著急，等個兩天自有結論。”
尼特羅將手中耍了許久卻沒有灑出半點的橙汁放到豆麵人眼前，似乎是要請豆麵人喝。
豆麵人看著那杯橙汁，不由苦笑一聲。
大概還兩天時間，會有一批經過審批透過的重罪犯被運來施瓦達尼市。
屆時能以這批重罪犯展開多方面的實驗，以此獲取更多的情報和檢查現有的諸多推測。
所以尼特羅才會說等個兩天。
豆麵人將橙汁挪到一邊，有些感慨的說道：“皮約恩這次的調查報告寫得很全面，說實話讓我有點意外。”
“嚯嚯。”
尼特羅轉身離開辦公桌，笑道：“你看一下調查報告的右下角，那裡有兩個名字。”
“啊？”
聽到尼特羅的話，豆麵人愣了一下。
他的視線重新轉回電腦屏幕上，在尼特羅的提醒下，將注意力放在右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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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豆麵人終於看到署名之處寫了兩個名字。
「凱斯特、皮約恩。」
因為字非常小，所以豆麵人剛才看完報告根本沒注意到這兩個名字。
現在看到了……
豆麵人那光滑的額頭上頓時皺起一片褶子。
“皮約恩她……”
他的眼中浮現出茫然之色。
所以凱斯特是誰？
熟知所有成員的他，可以確定協會裡沒有這一號人物。
另外皮約恩是一個人單獨行動，怎麼調查報告上會多出凱斯特這個名字。
而且為什麼署名上是凱斯特在前，皮約恩在後？
“嚯嚯……”
尼特羅笑得有些玩味。
反常態的發展，總能勾起他些許興趣。
此時。
坐在粉色轎車裡的莫尤，還不知道皮約恩這傢伙將他在飛船上隨口說出來的推測內容寫進了調查報告裡。
寫進去也就算了……
竟然還在署名處寫了名字。
實際上，皮約恩之所以將莫尤後面那些推測寫進報告裡，只是單純為了讓報告的字數顯得多一點而已。
過了一會。
粉色轎車駛到獵人協會大廈底下。
“兔姐，到了。”
工具人基尼梅將車停穩，透過車內後視鏡看向皮約恩和莫尤。
剛才開車的時候……
皮約恩那主動挪向莫尤的舉動，被基尼梅看在眼裡。
果然，在機場那會喊大哥是正確的選擇。
基尼梅在心裡高興吶喊著。
皮約恩只是對著基尼梅點了下頭，然後開啟車門下車，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及時完成調查報告，讓她這會覺得無事一身輕。
莫尤緊隨其後下車，走到皮約恩身旁。
就在他準備打量獵人協會之際，忽然間，一股頗具壓迫感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之間，
猶如山嶽臨身！
莫尤童孔一縮，條件反射般開啟精孔，釋放氣覆蓋全身。
可當他用出「堅」之後，那突如其來的視線，卻又轉瞬間消失得不留半點痕跡。
“……”
莫尤抬頭看向獵人協會大廈上方，眉頭蹙起。
那股不同尋常的視線……是從上方俯視他的。
“凱斯特，你幹嘛？”
皮約恩疑惑看向身旁的莫尤。
剛才她突然感知到莫尤釋放念力。
儘管身在獵人協會大門處，但作為念能力者的基本素質，還是讓她下意識做出反應，迅速探查了周圍的情況。
然而什麼情況也沒有。
現在又看到莫尤稍微收斂念力，頓感疑惑。
“剛才……有一股視線突然臨身，給了我一種很不好惹的感覺。”
莫尤收回目光，蹙眉解釋道。
皮約恩聽到莫尤的解釋，臉上浮現出意外之色。
“不是吧不是吧，這裡面該不會有你的仇人吧？”
她睜大眼睛，指了指獵人協會的大門。
莫尤只是搖了搖頭，蹙眉思索起那股視線的源頭。
他想到了從獵人協會裡分離出去的前清凜隊，但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測。
如果清凜隊的餘黨掌握了自己的身份，不可能那麼久都沒行動。
況且也沒有必要特意看自己一眼。
沒錯……
那股突然臨身的視線，像是特意為之的舉動。
雖然感覺很不好惹，但是沒有太明顯的敵意。
想到這裡，莫尤腦海之中忽然掠過尼特羅的身影。
“會是尼特羅嗎？”
“可他應該不認識我吧？”
“難道是綺多透露的？”
莫尤在心裡想著。
他哪會想到——
確實有一個透露者。
而且還在他身旁。
獵人協會大廈，會長辦公室內。
尼特羅佇在落地窗前，饒有興致踢著皮球。
辦公桌後。
豆麵人看了看會長，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
某處地方。
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死寂，陰冷。
只隱約聽到深處傳來呼吸聲。
“才一個月的時間，就被察覺到了……”
“比預想中的要早。”
“但，有用嗎？”
滲人的笑聲，在漆黑深處迴盪。
這是戴維森的笑聲。
自知暴露之後，他就隱去了形跡。
嗒嗒——
突然。
一陣腳步聲黑暗中響起、迴盪。
戴維森眼睛一凝。
“嘖嘖，竟然躲在沼澤底下。”
攜同腳步聲而來的，是一道略微沙啞的男聲。
戴維森循聲望去，自是什麼東西也看不到。
不過，
儘管被人找到藏身之地，他卻表現得十分冷靜，彷佛根本不擔心來自這道男聲的威脅。
“你能這麼冷靜，那我就不用多費口舌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
那沙啞男聲繼續道：“沼男啊……很美妙的能力，或許我們可以好好的聊上一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