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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逆光的身影，堅如磐石。無論我如何掙扎，他都巋然不動。直到另一個男生從背後死命抱住腿腳亂蹬的墨鏡女，他才放開手低聲一句，不要再打了。可殺紅眼的我在他放手的瞬間對著墨鏡女又飛去一腳，剛到半空就被那雙手攔腰抱下，依然低聲但更為堅定地道，“我說過，不要再打了！”
回頭，李忠澤正勒著雙眼，死死壓著我的肩，對著球場命令式的喊道，“來幾個人，把她倆拖走！”
瞬間，幾個身材健壯的男生就丟下球跑來，架小雞似的把我和墨鏡女分開，絲毫不顧及我倆還在胡亂蹬著雙腿，口中潑婦罵街。球場上的男生或抱著球，或舉著球，或乾脆忽略球，個個都張著嘴巴遙觀事變，上學的路人們都側目而視，偶爾有一兩個伸長脖子的，也絲毫不敢靠近。掙扎之中，眼光突然掃見盡頭的籃球架下，唯一一個男生在漠視一切地獨自投籃。偶爾回頭望來，卻很快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莫彤揹著書包突然出現，望著被四個大漢架著的我慌張地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李忠澤趕緊把我推到她面前說，“快把她拉走，快！”莫彤還在發愣，我已倒到她身上。莫彤喘著大氣惶恐地打量我擦破的衣服，透著血跡的褲子，還在滴血的手掌以及半邊高出一截的臉頰，接近崩潰地吼道，“我的天，李林立，你怎麼會和餘冷打起來？”
而我，此刻已麻痺了，根本聽不見莫彤的話。腦袋被抽空一樣，我直直地望著那個獨自投籃的背影。現在，我看清了，若僅存的腦細胞沒有死盡，那麼他真的，真的，真的就是左珏。
我一下就哭了。好像剛剛所有鬱結在心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化為淚水噴湧而出，止都止不住。莫彤趕緊抱著我，哄孩子似的低喃，“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咱們走吧……”可她哪裡知道，流再多的血，遭受再多的屈辱，也比不上眼睜睜地看我被欺侮卻冷眼漠視的左珏更讓我痛不欲生。
難道，我就真的這麼被你討厭嗎？
討厭到，即便這樣，你也不想和我再也任何關係了嗎？
左珏，你原來連只有點頭之交的李忠澤都不如嗎？
我出現在教室的時候，全班立刻瘋了一樣聚攏過來。眼神裡都是疑惑，卻無人敢張口，只愣愣地望著我抹著眼淚，擺擺滿是暗黑血跡的手，雙腿微顫著癱倒在座位上。和那場球賽一樣，我再次置身雲層，飄飄然地昏昏欲睡。邱城，鄒超，錢若垚等人卻一把拽起我，用比莫彤更暴躁的口氣喊了同一句話，“李林立，你怎麼會和餘冷打起來？！”
我半眯著眼睛，掃了他們一圈後問，她叫餘冷？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她是餘冷？”錢若垚下意識地捂住嘴巴後退一步，再次如同打量稀有生物，“李林立，你……你不知道她是誰你就敢打？！”
我能感到邱城的手一下癱軟。他放開我的肩膀，驚恐地眨巴著大眼睛整整一分鐘沒能出聲。良久才用冷到徹骨的口氣道，“餘冷就是昨天打夏飛雪的人……”
這下，我方才如夢初醒。
“臭不要臉的小婊子，你他媽給我出來！出來！”說話間，餘冷居然已經殺到教室門前。她雙手叉腰，趾高氣昂。我抬起頭，重新打量了她一番，心裡猛地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怖。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我突然所有的血脈都噴張起來。我居然重新昂起腦袋，用兇狠的目光瞪過去，“老孃在這，有屁快放！”
餘冷往陽臺上退一步，左手插腰，右手指著樓下尖叫，“有種你跟我下去！”
渾身無力的我居然在和餘冷四目相對的視線中，一瘸一拐地往外挪步。全班屏息凝視，莫彤拉了我一下也被我甩開了。邱城和鄒超趕緊跟上，一眼就看到餘冷身邊的範蕊熒。
邱城一驚。我心裡冷笑，難怪這麼快找到我們班，原來有人通風報信。於是，我平心靜氣地問，“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你還想怎樣？”
餘冷不依不饒地還是那個姿勢，“有種跟我下去！”
邱城探出頭看了一眼樓下，嚇得趕緊縮回腦袋。十幾個男生正仰著面，摩拳擦掌，一副坐等把我五馬分屍的陣仗。我也咽了咽口水，穩定了下心跳，望著怒髮衝冠的餘冷說，“我們談談可以吧。就算我撞了你，但你也撞了我，而且明顯是我受傷嚴重。之後的事，我們誰都沒佔到便宜，大家算扯平。非要這樣鬧下去，什麼時候算個完？”
哪知，餘冷昂著頭叉著腰口中罵罵咧咧，簡直不可理喻。我聽的腦袋嗡嗡作響，彷彿一口大鐘。直到最後，我忍無可忍，只能用吃奶般的力氣吼道，“閉嘴！學校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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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把隔壁幾個班的好事者都驚出來。範蕊熒小鳥依人地往餘冷身後讓了讓，居然撒嬌道“哎呀，學姐她還對你兇呢……”我望著她無辜的眼神咬牙切齒，可一想到傳聞中餘冷的恐怖畫面就立馬冷靜了。結果，沒大腦的餘冷一下被範蕊熒激怒，觸電似的衝向我，揪起頭髮就把我按貼在牆上，惡狠狠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交了錢我他媽想在哪兒上學就在哪兒上學，信不信明天就能讓你滾蛋！還有你……”，餘冷瞬時轉過臉，更狠毒地眼光定住正要上前的鄒超和邱城，“最好別插手，不然一起死！”
“放開她吧。”
僵局，被一個低沉的聲音打破。
人群邊竊竊私語，邊水流般地分道，不約而同地跟隨著他移動。我正面緊貼在牆上，心卻可以默數出他的步伐。3，2，1……每近一步，心率就以幾何倍數遞增。直到可以嗅到他的味道，我便再次聽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放開她吧。姐姐。”
姐姐？
姐姐！
餘冷瞪著面無表情的左珏，“什麼？放了她？！……你，讓我放了，她？”最後一句，她加重了指示代詞，很顯然不敢相信李忠澤之後，左珏居然也攙和進來。
左珏重重地點點頭，依然面無表情。錢若垚衝著左珏剛想跨步，卻被鄒超和邱城生硬拉回。所有人都在等待餘冷。李忠澤突然氣喘吁吁地扒開人群衝來，先一把拽開範蕊熒厲聲喝道“有你什麼事兒”。然後走到左珏和餘冷中間笑道，“冷姐，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她連你都不認識，以後肯定也不會是你的麻煩……”話還未完，餘冷稍斜了李忠澤一眼，他就立馬閉了嘴。餘冷再次望回左珏，又打量一眼手裡還是寧死不屈的我，幽幽地問，“你們什麼關係？”
沉默。
還是沉默。
好久，好久的沉默。
就像期待那天範蕊熒的真相一樣，聽眾們再次豎起了耳朵。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居然莫名地期待起什麼。剛才的冷漠，他只是因為兩難吧。然而，直到聽見一聲冰冷刺骨的“我們沒關係”，剛剛復原的玻璃心再度破碎。
我失落地閉眼，淚水順著牆壁流下。身體又一次失去力氣，一寸寸地滑落，最後變成蹲在牆角的無聲哭泣。
餘冷漸松了手，還在我面前來回踱步，喋喋不休：“現在裝可憐，剛才的猖狂勁兒呢？……”左珏突然露出白牙孩子般地大笑，雙手搭在她肩上，邊把她往樓梯推邊撒嬌，“好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小丫頭片子計較嘛。弟弟請你吃飯好不好？你想吃什麼……”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餘冷果然挪了腳，臨了只說了一句“別讓我再看到你”就真消失了。
面色慘白的莫彤趕緊攙起泣不成聲的我。李忠澤看了我一眼，丟下一句“看你義氣才幫你，以後再衝動沒人給你擦屁股”，拉著還不服氣的範蕊熒就走。邱城深深舒了口氣，搖著腦袋說，“李林立啊，李林立，你早晚要被這份自尊心給害死……”
而我的耳邊，卻只迴圈著左珏低沉的聲音，“我們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