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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我終於明白了魏兮兮一年前那個詭異的微笑。但是,即便樂隊在這裡排練了那麼久,抑或是和蘇御相遇在空蕩蕩的實驗室,哪怕在這裡撞見過衣衫不整的夏飛雪,我也沒有如今晚這般體會“風水寶地”四個字的樂趣。
我們站在夜裡,看得到對方的眸子,聽得到在空蕩蕩的實驗樓中迴旋的風聲。很奇怪,我異常地平靜,好像為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待多年。高三讓我們麻痺並漠視一切。我望著遠處燈光璀璨的教學樓,眼裡卻滿是範蕊熒,錢若垚,張婷,還有祁驍禹身邊三個女孩的臉,渾身的細胞都在躁動的嘯叫。
走廊盡頭的逆光勾勒出三個身影。中間那個纖細,苗條,下身規律地擺動,和雙馬尾一個頻率。左右兩邊的女孩一個長髮一個綁著麻花辮。直到走近了,才發現泛著亞麻色,竟是李孜孜和祁驍禹的那位前女友。只不過,眼裡都刺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光。
好一個狹路相逢。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了。
文阮音站在中間,向前一步。結果,張婷倒先開口。
“今天我到這裡來是警告你們,別太囂張。高三的老女人了,老老實實高考完滾蛋。”
魏兮兮立馬也上前一步,把文阮音頂到了一邊。“賤人,我勸你嘴巴放乾淨點,不然你明天怎麼死都不知道。”
“死?”張婷居然咯咯大笑起來,“哎喲喂,不就是高三了嘛,還真以為學校就是你們一統天下了。真搞笑!想讓我死?怎麼死?來說我聽聽。聽聽。”邊說,她邊把雙馬尾甩地跟撥浪鼓一樣,旁邊兩位也都應聲笑了起來。
“你應該知道我們是誰。”我在背後冷冷地道。
“當然知道。”麻花辮前女友搶答道,“李林立,標兵好學生,模範好班長,怎麼著,還想動手呀?呵呵,我呸,兩面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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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我伸手就要抓住她的麻花辮。結果,被她一個躲閃,倒是躥到了張婷背後。
張婷卻轉向了文阮音。“喲!別人叫你女神,你還真一副雅典娜的架勢!都和李忠澤過夜了,少裝什麼冰清玉潔好嗎?”
“呵,也不知道是誰爬上李忠澤的床,結果被趕出去,連夜都不讓過。”沒想到,魏兮兮立刻極盡嘲諷地冷笑。
張婷臉一紅,立刻瞪住魏兮兮,但一秒鐘就恢復了模樣。她定了定神,提高嗓門道,“那又怎樣,我睡到了左珏呀。”說著,她饒有意味地用餘角瞥我,“不像有些人,可憐呀,追了左珏兩年,正經幾句話都沒說上。結果,左珏剛走,就開始泡學弟了。不要臉!”
“對,不要臉!”一生未吭的李孜孜突然開腔,小聲但惡狠狠地啐了我一口。
“不要臉的人,居然還會說不要臉?!”文阮音咬著嘴唇罵道,和我一樣強忍著胸口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你不說話我都忘了,文女神,說起不要臉,我還真要跟你學習。被夏至拒幾回了?還死纏爛打!”張婷有恃無恐,上前一步,搖著雙馬尾揚起臉頂著文阮音瘦削的下巴,“我要把他家地址給你,你是不是現在就想爬上他的床?”
沒想到,最後一個“床”字還沒落下,文阮音當即一巴掌甩在張婷的臉上,聲音立刻戛然而止。
結果她還沒回過臉來,魏兮兮當即又是一巴掌反方向扇回去。而我居然毫無猶豫地,無縫銜接地一腳揣在了她胸脯上。
僅僅幾秒鐘就三招飛過,張婷已經倒在了李孜孜的腳下。可是她只驚恐了一秒鐘,緊接著三個女孩就一擁而上,馬上和魏兮兮、文阮音的手、胳膊和長髮纏繞在一起了。很快,黑夜中,六個女孩扭曲成一幅梵高的畫。
我好像等待了太久,終於等到這一刻。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明明自己和這三個女孩也沒有多大的過節,可此時此刻的我竟目不斜視,長驅直入,像一把快意凜然的匕首瞬間插進還沒反應過來的張婷。
此刻的我,像男人跨上了一匹馬,卸馬鞍一樣利索地把那條短裙扯下。
於是,空中閃過一條弧線,呼啦啦的風聲,把裙子從四層樓落地的聲音都湮沒了。
一進教室就看到了餘冷。
準確地說,是順著所有人的目光而發現了餘冷。
她站在自己的座位上,隨意地扒拉著雜物,一股腦地都倒進書包。宋鵬從抽屜裡拿出厚厚一疊空白講義,推到她面前,轉而又埋回了武俠小說。只是手指飛速地轉動著一隻自動鉛筆。
那是一疊用鐵夾子固定整齊的空白講義,邊角平整,還微微散發墨香。餘冷看了一眼講義,手指碰觸到的瞬間又收了回去。
“拿上吧,萬一想考,還能看看。”宋鵬沒抬頭,聲音彷彿從書裡散發出。
餘冷噼裡啪啦地動靜突然停下,她突然看到了我們。
於是,那天在學校門口的一幕幕瞬間在我和她眼前閃回,所以我們都在一瞬間迴避了目光。餘冷的動靜更大了,似乎急不可耐地要走。手臂呼啦啦地把桌上、地上以及抽屜裡一切都擄進了書包,除了那本乾乾淨淨的講義。
她把書包單肩甩起,重重落打在瘦小的背脊上。和第一次見到餘冷一樣,她利落的紅色短髮根根分明,尖尖的下巴昂過脖頸,飛揚的眼角目空一切。她像當年走向撞倒在地的我一樣地走過全班。不過,此刻的餘冷,傲慢之中卻多了一份悲涼,一份恐懼,還有一份因為悲涼和恐懼的逞強。
“你不高考了嗎?”餘冷擦肩而過時我問道。
魏兮兮立刻翻白眼嘆大氣,“唉呀媽呀李林立大姐你又開始了。”
但餘冷卻沒說話。她停下來,背對著我,單薄的肩膀有些抽動。
“你連當眾下跪都不怕,你居然怕高考?餘冷,我第一次瞧不起你。”
餘冷依舊沒有回頭,但也沒有走。宋鵬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後,他面無表情,垂著眼和髮梢,把那一沓空白講義扔在了餘冷手邊的講臺上。“命運是靠自己改變的。”說著,宋鵬幾乎在我們始料未及中,一個隨性而漂亮的三分球,把一疊武俠小說投進了教室後排的垃圾桶。
就在宋鵬依然面無表情,垂著眼和髮梢走回座位的時候,餘冷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講臺上那一沓潔白的講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