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一個煊赫的隊伍從遼陽城東門出發,往山海關方向開拔而去。
汪直此去除了梅千張,還帶走了半數馬隊人員, 以充排場。
陳鉞看到這些精幹練家子,知道他們不是西廠番子,就是陛下派給這個心腹太監調遣的錦衣衛, 對待汪直的態度也越發恭敬起來。
為了顯示出西廠督公親臨的威赫,陳鉞做主, 以半個遼陽城軍營為儀仗隊,所官兵皆披掛戎裝, 送行大帳從城門口一路蔓延百里, 直達草原。
“汪公公,不知道小的佈置的這一切, 您還滿意麼?”
陳鉞居然當真在汪直所乘坐豪華馬車的車轅前, 揮動馬鞭,充作車伕。
卑躬屈膝地親自為他驅車,沿途護送。
汪直撩開馬車簾子, 看著外頭連綿不絕隊伍, 狀做不經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 點意思了。”
為了給他送行, 半個遼陽城的兵力都出動了。這時候若是有人突然奇襲, 豈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就拿下整個城池?
這陳鉞真是了啊……
汪直眯了迷眼睛, 暗罵此人荒唐。
“只可惜,這副儀駕再好, 最遠也只能到達山海關。若是能夠一路伴雜家回到京城,那才叫‘衣錦還鄉’呢……哎,是雜家想多了, 我哪裡這種福分啊?”
汪直學著宮裡那些個勢利眼老宦官說話語氣,將一個耀武揚威,好大喜功廠公演惟妙惟肖。
他看著自己翹起來的蘭花指,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點噁心過頭吶……
不過這表情落在陳鉞眼裡,馬上就理解成了汪直貪心不足,對於他安排並非全然的滿意的表態了。
“公公,小的礙於職責,軍務在身,不能離開遼陽大營太遠。把公公送到山海關,已經是極限了。不過我雖然不能陪伴公公入京,但是軍中兄弟們奉上那些個‘心意’,還是可以一路跟隨的。”
汪直回頭,看了看馬車後面那裝滿了七八倆貨車“孝敬”,微微一笑,“要論懂事還是陳大人懂事。本官今天回京,那個馬大人居然連送都不來送送,此人真是一言難盡……”
“是,太不懂事了。”
陳鉞火上澆油道。
另一邊,早在汪直他們的車隊出關之前一個時辰,帶著皮帽,穿著毛衣,做女真人打扮的萬達等人,和同樣一身毛絨絨,穿的好似一個小狼崽子阿瀾,從北邊的城門出發,踏上了前往鐵嶺衛的路程。
在前頭為他們引路的,自然是阿吉噶的弟弟拓津。
為了這一天,他可是準備時了。
萬掌櫃親自對他說,雖然他們這次帶來的貨物,都差不和阿吉噶交易完畢了。
不過他們在廣寧一個商號,那邊還存著不少好東西。
拓津和看守城門的一個士兵頗些交情,據說萬掌櫃剛入城的時候,在接受盤問的時候透露過,他之前跑是廣寧商路,這麼一說果然對起來了。
萬掌櫃向他保證,等天徹底熱起來,冰雪消融之後,他還會帶著商隊回來。
到時候南方的春茶也上來了,各種特產都會順著大運河北上。帶來的好東西比起現在,只多不少。
甚至各地入京進貢的貢品,他也路子從宮裡弄出來些,屆時都會帶到遼陽來繼續交易。
到時候,就算是以阿吉噶的胃口,也吃不下那麼好貨。
萬達的“暗示”再明顯不過——如果這次的鐵嶺之行能夠讓他滿意的話,他可以帶著拓津一塊發財。
只要了錢,搭上了大明國的商路,即便阿吉噶是族長又如何?族裡那些老東西拿了他好處,難道還不會為他說話麼?
要知道,他和阿吉噶的父親可是同一個人,他也資格競爭族長之位……只要阿吉噶的那幾個小崽子都死了話。
一想到這裡,拓津就興奮熱血沸騰。
“萬掌櫃,今天天好著呢。看著藍盈盈天。”
拓津用馬鞭指著前方說道,“如果我們打馬快些走,說不定在天黑之前,就能到達鐵嶺。”
“那就打馬走吧!橫豎我們現在都是做胡人打扮,輕車簡行。若是慢吞吞,那才會遭人懷疑呢。”
萬達說著,用力地打了一下馬背,發出一聲怪叫,如同箭簇一樣竄了出去。
跟在他身後的人見狀,也紛紛效仿,加快了行馬的速度。
錦衣衛的緹騎們本來都是馬術一流漢子,在這草原上更是能夠徹底放開腳,一展騎術。
就連邱子晉都不甘示弱,他十年來經常跟著萬達等人在外辦案,如今也早已不是當年的文弱少年。
他壓低身體,緊緊地跟在阿瀾坐騎後頭,半點都沒拖後腿。
十餘人呼嘯著穿過初春豔陽下,冰雪逐漸消融草場。
馬蹄所過之處,濺起黑土地上春泥,留下一陣陣悠揚的鈴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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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嶺衛,在元朝時,原設於朝鮮半島腹地。洪武二十六年遷至銀州,也就是如今奉集堡所在地區。並且將古銀州改名為鐵嶺,在此建立衛所,以控北疆。(註釋1)
萬達一行人來到這個他心目中“宇宙盡頭”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
萬瀾帶著蒼鷹的影子投射在城牆上,這個剛剛經歷過了殘酷戰火洗禮的軍事要塞,在一片殘陽的映照下下,顯得十分地破敗,和萬達心中“北方大城市”繁華有著明顯的差距。
“萬掌櫃,今天已經晚了,現在繼續往大草原走恐怕會遭遇狼群。況且春天到了,熊瞎子也可能出沒覓食。往東面再走一點有一個野店,我們先去那裡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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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津殷勤地說道。
“住野店?為何不直接入城呢?現在還沒到關城門的時候呢。”
萬達問道。
“掌櫃所不知……”
拓津覺他漢語的水平不足以解釋如此複雜事情,不已只好又請出了跟著他們馬隊一起來的柳叔。
柳叔畢竟年紀大了,又瘸了一條腿,跟著馬隊一路而來早就累得幾乎散了架。
被拓津拉出來的時候不斷地罵罵咧咧,說以後絕對不接他活兒。
從柳叔的口裡,萬達瞭解到自從上回奉集堡被女真人入侵後,就停止了對女真、韃靼人開放,捎帶著附近幾個馬市和市集也全部關市。
他們如今都做女真人打扮,是進不了城的,只能在城外過夜。
柳叔又說,眼看就要春耕了,附近海西和建州女真族人別說農具,連個鍋子鐵鏟都買不到,簡直都要急瘋了。
而裡面的大明百姓們也不敢輕易出城,唯恐再度遭遇不測。但是農田可不都在城郊麼。
這麼一來,雙方的農耕都要被耽誤,這一年的收成可都指望著春天吶。
萬達聞言,也不由得嘆氣搖頭。
說到底,被戰爭傷害最嚴重,就是無辜百姓們。偏偏就是有人要挑起戰事,弄邊疆不寧,百姓無安。
萬達趁著隊伍開拔之前,與楊休羨並轡走到城門口,看著城門上被刀劈火燒的痕跡。
如果勉勉強強還算是一個“城門”話。
在不久之前戰事中,這個用土堆夯出來的城牆在攻擊之下半數坍塌,如今那塌方的口子雖然已經被堵了起來,不過也絕對談不上非常牢固。
若是短期之內再發生外敵入侵事件,恐怕是真受不住了。
“看什麼呢?滾開!”
城樓上傳來士兵的呼喊聲,驅趕著他們速速離開此地。
他怕他們聽不懂漢話,還特意用女真話和韃靼話罵了一通。
這邊上面話音未落,下面守城門的士兵就握著紅纓槍走了過來,指著坐在馬背上兩人叫喊到,“走,這裡不準外族來了,快走,不然不要怪刀劍無眼!”
萬達和楊休羨兩人客地笑笑,識相地轉過馬身。
“剛才那個士兵……”
馬匹踩著小碎步跟上了前面已經啟程馬隊,萬達瞟了一眼楊休羨笑道。
“是馬大人……”
楊休羨低下頭,攤開裡握著小紙條。
剛才那個“士兵”在指著他們罵時候,將這個紙條偷偷塞進了馬鞍子下面。
——回龍 十三
藉著最後一抹夕陽,楊休羨看清了紙上文字。
“什麼意思?”
萬達一頭霧水地看著同樣茫然的楊休羨。
“馬大人給我們打啞謎呢?”
楊休羨搖搖頭,握著紙條的微微用力,白紙頓時紛紛化為齏粉,像雪花一樣落在了草地上。
馬隊往東繼續行徑了大約三五裡路,沿著曠闊柴河,在夕陽徹底沉沒在地平線之前,他們終於看到了一棟二層樓的建築,矗立在一片即將完全變成黑色的草原之中。
大風吹起那小樓門口的桅杆,四個白色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要徹底隨風而走。
——回龍客棧
每一個燈籠上都寫著一個漢字,從上往下正好組成了客棧名字。
夕陽在此時徹底落下,這四個燈籠就像是草原中的一個燈塔,散發著微弱,卻代表希望和方向光芒。
原來這就是紙條上寫“回龍”麼?
萬達摸摸下巴,些百感交集。
這朔夜大風,這荒野客棧,還這燈籠——過於熟悉意象組合起來,讓萬達不由自由地想起了“上輩子”看過一部非常經典的,講述明朝黑暗統治的電影——《新龍門客棧》。
“就是不知道,這回龍客棧裡沒有一個風情萬種老闆娘呢?”
他低聲說道。
萬達看著楊休羨投射過來的詢問眼神,揚了揚眉毛。
眾人紛紛下馬,往客棧方向走去。
阿瀾坐了一天的馬,饒是他再喜歡騎馬,畢竟和草原上從小長在馬背上孩子不一樣,此時也已經精疲力盡了。
他跳下馬背,直接衝著萬達撲了過來,說自己屁股都要顛成八塊了,現在走不動路,一定要爹抱抱。
萬達無奈地一託著他屁股,一攔著他腰,任憑他好大兒勾住自己脖子拼命撒嬌。
這孩子重很,萬達吃力地往後退了兩步。
看著阿瀾一個勁地在他懷裡扭來扭曲,萬達拍了拍他小屁股,打趣道:“就你這樣還成親?要笑死誰呢?”
阿瀾嚶嚶嚶。
“爹,這是什麼?”
看著下們把馬一匹匹地拉到後面去栓,萬達正要往客棧裡面走,阿瀾指著門外土牆上,一個用石灰畫出的大圓圈問道。
“額……”
這個圈裡要是有一個“拆”字,那你爹就明白這是什麼了,那意味著人要從此脫貧致富,走上人生巔峰了。
不過單獨就一個白色的圈圈麼……
萬達也被問住了,他回頭看看邱子晉,邱子晉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這是草原上用來防狼的標誌。”
就在大家都要被這孩子問倒時候,一個清脆女聲從門後傳來。
萬達抱著孩子朝裡眺望,就看見一點點昏黃色的闌珊燈火前,一個二十歲女郎,正雙手環抱,倚靠在門口看著他們。
女子一身粗布衣裳,頭上也只是用藍色的布隨意地包覆著,用一根銀簪子橫插在髮髻上。臉上也沒有特別擦了亂七八糟顏色,是自然的白皙。
但只是一雙勾成正紅色的唇在嘴角微微勾起,配上那如同水銀丸子一樣盪漾眼珠,就已經夠攝人心魂了。
女人穿著皮毛做背心,領口處透出白色的毛峰。即使裡面穿著厚厚棉衣,也能看出其身段窈窕。
沒想到這片蒼茫的草原上居然有這種絕色佳人,眾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萬達更是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金鑲玉?
“金鑲玉是誰?”
這女子耳朵倒是挺尖,她捏著一縷髮絲從大門旁走了過來,用渾圓小巧的肩膀碰了碰萬達的肩。
“我漂亮麼?”
萬達心說人家張曼玉姐姐勝在風情,不過老闆娘風情也不差。
“我爹有我了,離開他遠一點!”
靠在萬達身上阿瀾伸出手,朝老闆娘越靠越近身體推了一把。
他從小在京裡長大,出入宮廷,所見之女子,無論是妃嬪還是宮女,哪個不是正端莊佳人。
就算“星海匯”裡也不少跑碼頭賣藝的江湖女子,但是他們面對他這小掌櫃,也都是恭恭敬敬的。
所以他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草原上女人風姿。
萬瀾見著女子才第一回和他家老萬見面,就如此搔首弄姿,偏偏他老爹看起來還挺受用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將他倆隔離開來。
他可不想老萬給他找個後媽呀!
“喲,這位小哥看著年輕,兒子都那麼大啦。”
老闆娘說著,居然伸要來捏阿瀾臉蛋,被他怪叫一聲避開了。
楊休羨在後面栓了馬剛和高會他們走回正門口,就看到萬瀾尖叫著在別人客堂裡滿屋子亂竄,一個女人像是在攆小雞一樣地就跟在他身後兩三步的地方追著他。
“怎麼回事?”
他看著坐在門口條凳上正在吃蜜餞的邱子晉問道。
“完了。”
邱子晉將梅子整個塞進嘴巴裡,站了起來,痛苦地揉了揉顛簸了一天的老腰,嘟嘟囔囔地說道,“這個女人看上家小萬了,要給阿瀾做後媽呢。我看家小萬也挺有這個意思,剛才還誇人家風情萬種呢。”
什麼?
楊休羨一臉驚詫。
“別聽他瞎說。這姑娘逗阿瀾玩呢。正好他騎了一天的馬,下來活動活動也好。”
萬達急忙跳出來自證清白,然後轉過身朝著邱子晉白了一眼。
“哈哈,十三娘,快別和我客人開玩笑了。讓你夥計,把好酒好菜都端上來吧。”
拓津跟著楊休羨的腳步進了客棧大門,看起來他和老闆娘頗為熟悉,一進來就對著老闆娘大笑著打起了招呼。
老闆娘停下了她攆鴨子似得腳步,抬頭對著拓津說了什麼,拓津又回了兩句,然後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他們之間說都是女真話,萬達是一句都聽不懂,他好奇地望向老柳。
老柳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無力地回答,“他們在打情罵俏,我不想翻譯,免給少爺聽了,教壞小孩子。”
萬達急忙拉過兒子,兩手捂上他耳朵,阻止他繼續聽這種“限制級”汙言穢語。
都說小孩子學語言最快,這孩子又那麼聰明,之前他和朵兒那丫頭混了那麼久,說不定已經能夠聽了個大概了呢。
他昨天晚上還教了自己兩句女真話,那什麼巴……巴啦啦的什麼玩意的呢。
搞了半天,拓津這是帶他們來見他“老相好”了。
不過這老闆娘如此豔麗,不止在這草原,哪怕放到京城裡也是排上號的大美人,怎麼就和拓津這種小人混一塊了。
還真是有點“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感覺。
“萬掌櫃,這是我朋友,十三娘。她就是這間‘回龍客棧’老闆娘。”
拓津終於想到要給他們介紹一下,隨即用漢語說道。
“十三娘,這是京城來的大客商。不,是大大大客商,萬老闆。”
拓津滿臉的與有榮焉。
萬達對了見了個禮,“在下姓萬,北直隸人士。剛才和老闆娘一起玩耍是我獨子。只是不知道此間的老闆又是誰呢?”
說完,意有所指地朝拓津瞥了一眼。
“回龍客棧只有老闆娘,沒有老闆。”
十三娘將背捂在嘴邊吃吃笑了笑,“奴姓陳,大名陳十三刀。不過這裡人都喚我十三娘,或者十三娘子。萬掌櫃隨意啊……”
“陳十三刀?”
聽到這個名字,萬達、楊休羨、邱子晉和高會異口同聲地叫道,把拓津和十三娘都嚇了一跳。
“怎麼?奴家這名字什麼古怪麼?諸位何至於如此吃驚?”
陳十三娘笑道。
“請問……令堂是否就是陳家官家菜的掌門,‘陳十二刀’呢?”
萬達咽了咽口水,瞪大眼睛問道。
太神奇了吧,原來馬大人給紙條裡寫“回龍十三”,說的就是回龍客棧老闆娘陳十三呀。
想必這十三娘也算是半個公門中人了,至少聽命於遼東大營,不然馬大人不會此舉動。
關鍵是,這十三娘貌似和他們,也算是“半個故人”呢。
“諸位……認識我母親?”
十三娘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遭遇這樣的事情,這下倒是真愣住了。
“都進來吧,這外頭眼看又要下雪了,都愣著做什麼呢?”
拓津轉頭看了看外面又開始劇烈吹起大風,連忙把所人都招呼進了客棧。
關上門窗,大廳裡蠟燭和燈籠都紛紛被點上,可能是因為裡頭人太多,加上屋子裡燒著火爐,些過於悶熱,萬達感覺些透不過。
“掌櫃,您認識我母親麼?”
招呼小二給客人們上茶,陳十三娘親自端著茶杯走到萬達坐著八仙桌旁。
這回她的態度再不輕佻,而是雙手端著茶杯,對著萬達等人福了一福,“之前怠慢各位了,十三娘在這裡給各位賠罪。”
“我們沒見過令堂。”
萬達接過茶杯。
“不過我們認識另外一個‘陳十三刀’。她在京城。”
那個人,就是陳司膳,小卉母親。
哦,嚴格說來,她現在早就晉升為正二品尚食女官了,比萬達還要高一階呢。
至於她的女兒小卉,大名陳十四刀,如今也已經是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也已經是高階的女官。
據說她們母女正在新選入的小宮女裡尋找做菜苗子,準備發掘出個“陳十五刀”來。
之前曾經聽陳司膳說過,自從她嫁人生女,違背了母親的心意後。那位陳家官家菜的上一位掌門就對她心灰意冷,離開了她們去尋找新的傳承人了。
誰也沒想到,這另外一把“菜刀”居然出現在這白山黑水裡,還成為了草原上客棧老闆娘。
“們,原來你們認識我姐姐。”
陳十三眨了眨大眼睛,“她還好麼?”
“過不錯。”
“們交情如何?”
“還算可以。”
“ 那麻煩萬掌櫃回到京城,見到那個女人時候告訴她……”
陳十三拉過一把條凳,一腳踩在上頭,左手扶著膝蓋,右手比了比自己,刁蠻地說道,“讓她從此以後,就不要再用‘陳十三刀’這個名頭了。我才是母親唯一傳人,世間裡唯一一把‘十三刀’。”
“至於她……早就被逐出師門了。沒有資格叫這個名字。”
陳十三娘說罷,抬起腳,一下將條凳踢到了遠處。
“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萬達看著那條被踢斷了一條腿的凳子,一臉苦笑。
“我六歲那年,在街上討飯時候被母親收養的。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是十三刀了。”
陳十三娘一叉腰,抬著下巴冷冷地說道,“我娘死之前,把掌門之位傳給了我。我才是陳家菜的傳人,京城裡那個是冒牌。”
其實我對你們陳家的傳承問題不是很感興趣,能不能讓我們上去開個房間,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們就走……
萬達內心尖叫。
“如果們不答應話。”
陳十三走到窗邊,一將窗戶開啟。
北風夾雜著雪花呼嘯著闖了進來,凍得廳裡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們現在就走。我客棧不歡迎們。”
“不是,十三娘啊……這些都是我朋友。”
拓津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怎麼談著談著就要被趕走了,急忙上前勸阻。
“沒你事兒,這是我陳家的家務事。”
十三娘一把將拓津推開,對著萬達說道,“答應不答應?”
“這,這也不關我事兒啊。也說了,這是你們陳家的家務事兒啊。”
萬達無奈地說道。
說起來陳司膳好歹是那麼年的老朋友了,他們可是從白蓮教案子開始就認識。
陳司膳也是個苦命的女人,被男人騙了身子不說,還騙光了所財產,差點和女兒兩人一起墮入風塵。
如今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女兒也出息了,幾乎收到全皇宮所宮女和女官愛戴。
而且人家那麼年來,矜矜業業地辛苦服侍自己姐姐萬貞兒,沒有功勞也苦勞吧,哪能說要人家改名字就要改呢。
“不答應就滾!”
陳十三娘蠻橫地說道。
“我娘五年前了重病,死之前想要見見我那沒心肝姐姐。誰知道我們輾轉打聽到京城,卻無論如何都再也找不到她。我娘就這樣抱著遺憾走了,我則是孤零零一個人遠赴關外。她這樣的人,什麼資格做我們陳家菜的傳人。”
原來之前發生過這種事情……五年前,那時候他應該外出辦案,不然京裡人打聽陳司膳的訊息,錦衣衛不會不告知他。
再說,陳司膳遠在深宮,豈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可以見到的。
哎,只能說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卻沒想到,緣分就是如此地奇妙,他們這些著千絲萬縷關係,卻從未見過人,居然在這個偏遠客棧相逢了。
“說你是陳家菜的傳人,就是麼?”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時候,小阿瀾說話了。
“陳司……陳姑姑做最拿手幾道菜,就是牛乳蒸羊羔,蟹釀橙和帶骨鮑螺了。”
萬瀾眼珠子一轉,“也不需全部都做,且做一道出來,於我嚐嚐。若是做好,搶這‘十三刀’名頭還點說法。若是做不好……你連我爹都不如呢?”
嗯?
為啥是我?
看著陳十三娘投射過來的挑戰眼神,萬達恨不場給個“坑爹貨”來個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