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鴻很清醒, 想法一個接著一個。
他幾乎在舒淺說那些話時, 就想到了諸多朝代裡,發生過的一件又一件血染朝堂的驚天慘案。
文臣武將顛覆朝政, 並不是罕見的事情。
有才能的人一旦匯聚在一起,便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這也是諸多朝代中,幾乎每一個朝代都不樂意去普及識字, 可又希望能有才能之士輔佐自己的矛盾點。
身為帝王,不希望世家掌控朝政,所以科舉選取寒門弟子。
不希望南方才子大多把持朝野,所以時常會對北方出身的大臣有所優待。
不希望外戚專政,所以多娶民間女子。
不希望武將威脅到皇權, 所以重用文臣。
不希望文臣架空帝位,所以削弱丞相的權勢。
帝王,希望將朝廷的權利更好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治理朝政, 治理天下,有時就如治理河流一樣。有人治理黃河,會認為堵住部分口子,便能引導河流的走勢,從而能夠讓河流按照既定的路流入大海。有的人治理黃河, 會認為堵不如疏,開闢幾個口子,引流,這就能夠確保更多的地方在漲潮時,也不會被淹沒。
當嘗試前者, 發現有所不足,甚至達不到預期時,人就會考慮到後者。
現下蕭子鴻也是根據舒淺讓天下人識字的這一說法,想到了這麼一點。
民間書院逐漸增多,到底也就是那麼些個。寒門出身科舉不易,到朝廷之上參與殿試的,時常是某幾個書院一年錄用好些個。
這些人從師求學便是一道,錄用時又是同批,情誼頗深,自成朋黨。
朝廷上,來自各個層面的人,應該更多一點,那思考的方面就會更加全面一些,會三兩結伴,卻不易成派系。
百姓不識字,愚民教育確實好管教。
百姓識字了,以朝廷的宣講來識字,難道就會難管很多麼?迷糊的人,會選擇順從大眾,聰明的人,會跳脫出死板的宣講。
才能之士,自然就從中出來了。
就如同朝廷告訴這天下。
天子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該遵守這一條理。
迷糊的百姓覺得是這樣,天子就該是天下最尊貴的人。聰明的百姓則是會想,要如何去做,才能在最尊貴的人那兒得到足夠的好處。
一百個人中,聰明的不論怎麼算,那都是少數。
他們尋著更好的理由去成為大臣,卻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違反帝王。由於朝廷的宣講,他們一旦做過了頭,便是被戳著脊樑骨,甚至別人更有理由去推翻他們。
蕭子鴻要做的,則是將這些人都握在自己手中。
知人善用,當真正的帝王。
身為天子,擁有天下是必然,掌控天下才是該去走的路。
有過一生,回頭再看,才明白一切都是不進則退。
蕭子鴻寫了很多,最後將自己胸口的一口氣嘆出。
好在自己年輕。
今後還長,這才敢什麼都嘗試去做。換成他四五十面臨死亡那會兒,他恐怕即便明白或許這麼做會更好,為了能夠讓夏煜坐穩帝位,他也不會這麼做。
等事一了,夜都深了,他才終於決定休息。
收拾好桌子,蕭子鴻走到床邊,就見舒淺在被子中動來動去。
他在床邊站定,低頭看被子中人蜷縮在那兒動作著,帶著疑惑問了一聲:“舒娘在幹什麼?”
舒淺頓了頓,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腦袋上平日烏黑順滑的頭髮此刻凌亂得徹底,半點看不出一個皇后該有的模樣。
她也是有點懵,滿臉寫著困惑:“我剛才將這下頭的床單扯歪了,正想把它扯回來。好像怎麼扯都扯不動。”
蕭子鴻:“……”
舒淺疑惑:“我是不是該跳起來扯?剛才挪動著好像不太成。”
這剛才能說出如此良策的人,怎麼會碰到有的事情,說傻就傻了?
莫不是真有一孕傻三年的說法?
蕭子鴻不得不提了一聲:“你可以下來,我們一道扯就扯動了。”
這一整個人在上頭壓著,整個人使不出力還容易累。
“這不是覺得下床太過麻煩。”舒淺嘴上這般說著,還是聽了蕭子鴻的話,順從爬出被窩,從床上下來了。
蕭子鴻心想著,在床上挪動看起來難道就不麻煩?
人下來再鋪床,那就方便多了。
等鋪好了,兩人重新鑽入被窩,天距離亮都快不遠了。
兩人也沒再折騰,倒是安穩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醒來又是貼在一塊兒,感受著對方的溫熱。
日子逐漸像是回到了京城那會兒,又有少許的不同。
蕭子鴻的紅色私人下屬團,還順帶接了幫舒淺溝通崇明教的活。蕭子鴻處理朝政事,時常想一出是一出,舒淺則是要處理崇明教的事,一樣是想一出是一出。
前者忽然就折騰起擴充套件百姓民間海上貿易的事,後者忽然就折騰起酒肆新吃食的事。
從海外帶來的各式各樣的東西,老百姓基本上都不敢隨意播種,也不知道拿了果怎麼吃。舒淺想著什麼能做出點有意思的,就讓酒肆去弄那些個吃食。
瀛洲酒肆每隔一段時日就會變換一回菜色,更有意思的是,每七日,酒肆會公佈一個菜譜。瀛洲酒肆還歡迎別的店學這菜譜或者來交換菜譜。
這各地菜色總有不同,菜譜也有諸多特色,或許稍一變動,就能算新菜譜了。
可瀛洲酒肆不同。
它每一張菜譜,都相差極為大。
比如今日教的菜譜,是雞茸豆芽,七天後的菜譜,或許就成了蒜香扇貝,再過七天,或許連菜都不是,而變成了某個新的果味甜餅。
有複雜的用針穿肉入豆芽,有簡單的放好料直接上蒸架。
每回出新菜譜,那些個相關的食材都被一搶而空。
還會有人覺得某些菜色實在不錯,乾脆真想要弄點土來種一些菜的。
朝廷再怎麼推廣糧食,也就以玉米、紅薯等能夠養活更多人肚子的為主。別的輔料佐料,那是老百姓自己有興趣就尋一下種子,沒興趣就算的。
成百上千的種子,海外送進來,老百姓都一臉茫然的,要不是酒肆的菜譜,他們還真不會去研究,更別說種了。
舒淺莫名就將這一場桌上的變動,從瀛洲為中心,推向了整個天下,甚至在後來悄無聲息折騰出了海。
天下語言千千萬,舌頭味蕾總相近。
而在同時,蕭子鴻的些許舉動,以及在南京一些官員隱約傳遞出來的訊息,讓整個沿海都有所動作了。
碼頭上崇明教的教徒們肉眼可見多了不少的人。崇明教的那些個工匠們,也陸續收到了挖角,或者說額外收到了單子。
舒淺很快得到了訊息。
“你要多發海商引?”舒淺收了信,轉頭就去問了蕭子鴻。
蕭子鴻點頭:“是。否則老百姓遲早會私自出海,到時候參將恐怕會頭疼,明明該是守著老百姓的,卻讓他要去對付老百姓。”
舒淺想想崇明教已佔盡了便宜兩年多,也點了頭:“有理。”
“那崇明教也該以大船為主,控制好買賣的數量,不能一家獨大。”舒淺想了想,回頭琢磨了起來,尋了紙墨寫起來。
兩人這一有想法就寫,還真是像極了。
蕭子鴻看著舒淺這樣,對她會如何寫有些興趣:“不能一家獨大?”
“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會翻船的。”舒淺實事求是,“生意場上,現在的錢是賺不夠的,崇明教佔了太多,他們就會和在一起與崇明教爭。崇明教佔得少了,他們就會自發去選擇自己擅長或者有利可圖的地方去爭。”
這天下做生意的千千萬,少見誰哪門都沾,哪門還都沾了大頭的。
大多都是一門試圖鑽得精,或者兩門貧庸相輔相成湊合過。
“小百姓造船大多偏小船。那崇明教甚至可以與他們小船做生意,用大船運送到更遠的地方去。遠了,那就只有大船能去。”那才是大頭的利益。
舒淺還簡單勾勒一下地圖,示意給蕭子鴻看。
蕭子鴻明白點頭:“妥。”
“各地州府倒是要做好事情,海商引數量不夠,或是百姓想出海的太多怎麼辦。”舒淺朝蕭子鴻笑,“你要愁的事情,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誰說不是呢?
蕭子鴻一想到這個,搖頭:“怎麼能整日讓我愁?該是那些個臣子自己愁去。”
他多花了月錢給這些大臣,又不是白花的。
新的六部這都該好好動一動。
“真好啊。”舒淺略有點羨慕,崇明教就沒有那麼多人可以用。
蕭子鴻手叩了叩桌子:“我幫你想崇明教的事?”
舒淺將紙往邊上扯了扯:“你還有各地州府藏書閣和書院一事沒有解決。可別來擾我。”
蕭子鴻:“……”
舒淺想了想,很是認真:“崇明教是我的孃家財產。我使勁折騰都行,你不行。就像你那些,我最多是嘴上與你說說,除了要了海商引,別的也沒半點要碰的意思。”
蕭子鴻被“孃家財產”逗得失笑,當即應了:“是是。”
兩人都很有分寸,也知道對方的底線是什麼。
蕭子鴻不碰崇明教,舒淺也就不碰朝中的事。兩人往日裡生意是生意,私事是私事,分得清清楚楚的。現在開個玩笑互相也不惱。
蕭子鴻見她忙起來,忍不住就跟著也忙起了自己的事。
別人家夫妻在一塊兒,那是談情說愛、風花雪月。
舒淺和蕭子鴻兩人湊在一塊兒,那是大多各自忙各自的事,偶爾抬頭看一眼對方,這才還算是記得兩人是夫妻。
作者有話要說: 工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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