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認為被欺騙了的歐陽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極具探索精神地思考著他和妻子裴湘的真實關係。
——五年的約定應該是真的,她沒有必要說出這種早晚會被揭穿的謊言。並且,如果我當初自知命不長久,的確有可能會同意類似的條件。
——但從剛剛的記憶畫面來推測,我和她已經產生了肌膚之親……這是不是說明,在成親之後的日常相處中,我們夫妻二人漸漸兩情相悅,夫妻關係已然弄假成真?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提出和離呢?
歐陽錚認真地觀察著裴湘的每個細微表情,試圖從中尋找到某種特殊的情感。
可令他失望的是,對面之人始終都比較平靜,或者說她十分擅長遮掩自己的真實情緒,讓人無法輕易窺探到她的內心。
——我的離魂之症並非不可治癒,不過三五年的光景就可以記起曾經的往事,她卻迫不及待地離開曾經的愛人……
——侍衛們說,在我失去記憶之前,我們夫妻二人的感情極為融洽,不曾有任何的不愉快。唔,我記憶中的畫面也證實了這個說法,那些旖旎纏綿的親密接觸,已經能說明很多了。
——所以,變故應該是發生在她去東海尋藥之後?
在條條線索的指引下,歐陽錚忍不住往最壞的方向思考,他的妻子極有可能變心了,不再喜歡他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瞬間凍結了歐陽錚心底隱隱浮現而不自知的悸動,讓他重新冷靜下來。
——可是……令“我”動心的女子,真的會那樣容易變心嗎?
冷靜下來後,歐陽錚又傾向於自己猜錯了,於是,他輕聲詢問道:
“夫人可有心上人了?你我和離之後,夫人會很快改嫁嗎?”
裴湘並不清楚歐陽錚因為某些斷斷續續的畫面而誤會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但也沒有在這種問題上撒謊的打算。
她微微搖頭,淡聲道:“尚未遇到衷情之人。”
“那為何要堅持和離,是錚之前有所虧待嗎?”
“大公子信重於我,待我很好,是極好的朋友。至於為何堅持和離?在我看來,朋友之間聚散離合本是常事,往來隨心,去留隨意,這才是湘心中同朋友相處的方式。但因為同大公子之間多了夫妻的名義,反而被綁在了一起,行蹤不再自由,同他人交往也多了顧忌,實非湘之所願。”
“果真如此?”
“確實如此。”
——但也不是全部理由。
裴湘暗暗自問,如果不分開的話,自己和歐陽錚該以何種方式繼續相處呢?
——過去的五年,雖有淡淡情愫產生,但是誰也沒有挑明這份朦朧好感,一直以摯友相稱,默契地決定等五年之後再做選擇。
——可如今歐陽錚忘記了過往,一切迴歸初始,我便沒有充分的理由繼續留下來了。無論疏遠還是親近,都是徒增尷尬忐忑而已。
——如果在未來的三五年中,歐陽錚有了新的如花美眷,那便讓一些不曾言明的悸動隨風而散吧。不深愛便不受傷,對你對我,一切都剛剛好。若是你我緣深,來日自當重續前緣。
裴湘語氣坦誠,神色真摯,讓歐陽錚不得不相信她此時的解釋是出自於真心的。但他並沒有因為裴湘沒有心上人這件事而感到輕鬆,反而心情沉鬱:
“夫人認為……你我之間僅是朋友?在……那樣耳鬢廝磨之後?”
“什、什麼?”裴湘忍不住瞪圓了眼睛,“什麼耳鬢廝磨?我怎麼不知道?”
歐陽錚目光深邃,沉默不語。
裴湘灌了一口茶壓驚:
“你是不是聽信什麼胡言亂語了?旁人看到的都是假象,是你我逢場作戲故意誤導他們的。大公子,我所言非虛,等你將來恢復記憶後就清楚了。”
見裴湘的態度如此堅定,一副生怕自己誤會的急切模樣,歐陽錚忍不住嘆息一聲,心中同時有了決斷。
他此時並沒有兩人之前相處數年的記憶,雖然對裴湘心生親近,但卻遠遠達不到執著珍視的程度。
他又是極其驕傲之人,見一個女人為了離開他,連往日的那些親密接觸都甘心徹底否認,歐陽錚怎麼還會繼續糾纏?
“既如此,”歐陽錚頓了一下,而後才鄭重說道,“那咱們就和離吧。”
裴湘緩緩地點了點頭:“好,祝君日後鵬程萬里,康順延年。”
於是,還在和數不清的賬簿文書“戰鬥”的歐陽鋒折斷了手中的毛筆。他十分吃驚地望著從龍潭寺歸來的兄嫂,懷疑自己近來過於勞累而出現了幻聽。
“和離?誰?”
歐陽錚微微側身,擋住了歐陽鋒漸漸變得銳利的森冷目光,語氣平和地說道:
“為兄已然忘記往昔,無法把一個陌生女子當成妻子對待,與其誤人誤己,還不如好聚好散。”
“可你以後終歸要恢復記憶的。大哥,你信我,你若是現在和大嫂分開,將來肯定會後悔的。你和嫂子的感情……”
歐陽錚淺笑著拍了拍歐陽鋒的肩膀,打斷了他的勸說之詞:
“二弟,有緣無分之事,莫要強求。”
“大哥你糊塗了嗎?你這幾日頻頻外出,是不是被哪個不安分的狐媚子騙了?”
裴湘見歐陽鋒對著兄長歐陽錚又是皺眉頭又是高聲詰問的,便主動解釋道:
“是我先提出和離之事的。二弟也該清楚,當初的婚事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本就沒有做長久打算。如今大公子忘卻前緣,重獲健康,正好有新的開始,再迎娶一位溫柔持家的賢良女子做妻子,豈不是幸事?”
“大嫂就很好,白駝山上下無人不信服。”
“但我目前沒有長久安定下來的打算,也做不到以夫為重。江湖廣闊,我欲踏遍河山周遊四方,這樣的人生志趣,是不適合做白駝山的大夫人的。”
歐陽錚忍不住反駁她:
“白駝山的大夫人原先有什麼規矩標準,我不記得了。但是依我現在的想法是,我迎娶的妻子是什麼性情脾氣,大夫人就該是什麼樣子的。不是我鍾愛之人,即便再宜室宜家溫良恭謹,她也不能成為大夫人。”
裴湘溫聲道:“我信大公子的話。”
歐陽錚眉目微動,矜持頷首,有些欣然於裴湘不懷疑他。
一旁的歐陽鋒一臉古怪地看著準備和離的兄嫂,心說你們這樣心平氣和地相處,很難讓人覺得夫妻感情已然消散啊。
然而不管歐陽鋒如何想,當事人雙方都心意已決。
於是,一份措辭溫和客氣的和離書很快就寫出來了。
“稍等幾日,我讓人把你的嫁妝整理出來,必當如數奉還。”
“派人送回裴家吧,順便告知他們你我和離之事。”
“也好,”歐陽錚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一旁沉著臉的歐陽鋒,“二弟,我名下的產業都有哪些,我要分出幾處給夫、裴姑娘。”
裴湘搖頭拒絕道:“不用再給我東西了,我這幾年自己攢了一些資產銀錢,足夠生活了。對了,你之前讓我代管了不少生意,我得儘快交接一下。二公子,既然大公子已經失憶了,我就把我負責的那部分產業生意交託給你吧。賬目和名冊就在……”
這次,歐陽鋒再也忍不住了,他狠狠踹了一腳牆角的花盆,然後轉身就走。
——怎麼會有這樣任性的兄嫂?說和離就和離,一個失憶一個要走,呵,你倆倒是稱心如意了,我這裡反而又多了一堆賬本,憑什麼?
二公子氣憤異常,砰的一聲甩門而去。
裴湘揉了揉耳朵,沉默片刻後就當無事發生,她慢吞吞地繼續說道:
“大公子,我孃家裴氏對你我和離之事肯定要有很多說法的,為了安撫他們,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裴姑娘請講。”
“我想和歐陽家交換一門上乘刀法,再把這門刀法轉增給裴氏,算是報答他們對裴湘十五年錦衣玉食的養育之恩,也可以看做是用一門刀法換取我今後的自由人生。”
歐陽錚心知裴湘此時比他更瞭解歐陽家的情況,便直接問道:
“歐陽家有裴氏需要的刀法嗎?”
裴湘點頭道:“白駝山上收藏了一門衡山派的雙燕銜月刀法。此刀法來歷清白、招式靈活、攻守皆宜,但卻和歐陽家家傳武功路數不合,一直被束之高閣,委實有些可惜。以我之見,可以用來交換。”
“既如此,我答應裴姑娘的條件。”
裴湘見歐陽錚信任自己,忍不住眉眼彎彎,她走到書桌前,重新鋪好宣紙。
“大公子,我用一門道家內功心法交換白駝山的刀法。這門功法修煉之後有易筋鍛骨之效,不僅是打坐修煉的靜功,也能透過修煉外功而增進內在修為,是體用雙修、動靜結合的上達之術。修成之後進展迅速,超出尋常功法,十分適合大公子修煉。”
裴湘一邊說著話,一邊把《九陰真經》內功法門中的《易筋鍛骨篇》默寫了出來。
“大公子先天體弱,後又中毒受傷,傷了身體根基,雖然有奇珍藥材保命,又有緣塵大師用畢生一陽指功力灌注,強行打通了任督二脈,但終歸要稍稍欠缺一些元氣。
“修煉這篇洗髓伐筋的道家功法後,陰陽互濟相生相剋,年深日久的,總能慢慢補足五臟六腑之精氣。
“若是大公子悟性夠高,再多讀些道家典籍,從以往的生死經歷中悟出些玄奧道理,冥想時溝通天地自然之氣,說不得反而會後來者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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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錚走到裴湘身側,凝神細讀她筆下的文字。
品味之後,他只覺得其內容精妙高深、意博理奧,又貼合道法自然,極陽中取真陰,靜心絕慮,修成後罡氣熱火寒冰不侵,十分厲害了得。
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極品武學心法,歐陽錚本該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可他驚豔過後,反而開始頻頻走神。待到裴湘寫完最後一個字後,他忽然問道:
“夫人,你之前騙了我,對不對?”
裴湘收筆動作一頓。
“騙你什麼了?”
“你我之間不僅是朋友,我對你動心了,你也對我動心了,是不是?”
裴湘把筆擱置好,側頭望向近在咫尺的歐陽錚:
“那又如何呢?你現在可還有當初的那份心境?沒有四年相伴的點點滴滴,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等於是回到最初了。如今,你我不過是印象不錯的陌生人而已。”
歐陽錚垂下羽睫,凝視裴湘清亮的眼眸,一針見血地指出:
“果真回到最初的話,你會給我默寫這樣一篇內功心法嗎?它的價值要比一門一流刀法高出很多。”
“對我來說,有用的就是好的,價值高低,因事而異。”
“裴姑娘,對你來說,這篇內功心法的作用真的是用來交換刀法的嗎?”
“要不然呢?”裴湘奇道。
歐陽錚忽而輕笑一聲,微冷,眸光明滅不定:
“你在補償我,你在……一些選擇中,衡量過後,放棄了我。”
裴湘沉默了片刻,溫柔地反駁道:“胡說!”
歐陽錚挑了挑眉,他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桌面,慢條斯理地問道:
“敢問裴姑娘,你從我這裡離開後,打算去做什麼?”
裴湘的目光微微遊移了一下。
不等她想好體面的答案,歐陽錚若有所思道:
“那些護衛說,你之前一直在一個海島上,島上有一位厲害人物……你會去找他?找他做什麼呢?你中意他?”
裴湘哼了一聲,掏出和離書,當著歐陽錚的面開啟又折好。
——和離啦,至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歐陽錚忽略裴湘的無聲暗示,繼續猜測:
“你不中意他,至少目前是這樣……厲害人物?他身上有裴姑娘感興趣的東西?”
大公子的語調輕輕上揚,他輕輕點了點裴湘默寫好的心法,噙著笑說道:
“既然是補償,裴姑娘可否透露一二,錚到底輸在了哪裡?”
裴湘嘆了一口氣:“我要去和黃先生學習新東西,預計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大公子,我不願意把光陰全部花費在一段感情上,我知道,如果我一直以妻子的身份陪在你身邊,我們……大概會很容易走到一起。可那樣的話,我非常有可能會錯過一些珍貴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更新,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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