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師弟！”
山頂學院的凋花鐵門前，兩個大男人擁在一起，互相拍打著對方的後背，其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另一個相比就有些……嬌小了。他們的力度並不輕，足以讓對方感受到，這證明他們還活著。
“今天是2012年5月30日, 沒想到還能回到卡塞爾學院。”
卡塞爾學院的盤山公路下有拄著柺杖的年輕人緩緩走來，他的頭上幾乎被纏成了粽子，白色的紗布包了一層又一層，手裡還拿著錄音筆。用冷靜帶著顫抖的聲線，記錄了目前的時間。
他的身後還有不少傷員，這些傷員見面之後彼此擁抱，熱淚盈眶，有的時候忘記控制力氣，恰好拍到了對方的傷口，於是那張熱淚盈眶的面孔上表情更加扭曲了。有戰地記者詢問他們為什麼眼中懷著淚水，不少人的回答是‘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那是路明非！”後續抵達的混血種指著凋花鐵門前，那個被高大男人摟在懷裡的嬌小身影，認出了他的身份。
“真是他！”議論聲如潮水一樣散開。
鎂光燈閃個不停，其中還有人嬉皮笑臉地把麥克風懟了上去，好像這不是校友見面會，而是戛納電影節的紅毯，記者們邊採訪邊寫新聞稿。
路明非看見撰寫的新聞稿後臉皮一抖，上面的標題赫然寫著《戰鬥英雄路明非與神秘男人親密接觸，獨家！》。他連忙抽身回來，忍不住說：
“廢柴師兄，你手下這群狗仔怎麼還本性難移？”
與路明非擁抱的人當然是新聞部部長芬格爾·馮·弗林斯，被指責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反而故弄玄虛地說：
“師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什麼叫狗仔？他們現在都是正經的新聞工作者！戰地記者！你知道我們在敵後搞這些新聞, 給那些淪陷地區的同胞，帶來了多大的精神慰藉嗎？”
這倒不是忽悠人, 路明非也看過芬格爾在歐洲創辦的《卡塞爾學院日報》, 除了公佈局勢以外，芬格爾還在上面連載了不少鍊金知識和急救知識，幫助不少人度過了難關，小有名氣。
“不對，新聞是新聞！你的標題可沒有這麼不正經過！”路明非醒悟過來。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芬格爾大手一揮，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頗有些揮斥方遒的味道在裡面，“你看哪個大人物沒有緋聞？有緋聞說明師弟你火了！要是別人我就要公關費了！”
“你們兩個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啊！”忽然有人插了一句。
路明非和芬格爾同時回頭，他們竟然沒有聽見這個人的心跳與腳步，當然這和他們鬆懈下來也有關。畢竟如今的卡塞爾學院群英薈萃，盤山公路前還有嚴密的防守，哪怕洛基復活都只有死路一條。
不過也無法否認，這個人對於身體的控制已經到達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老唐！”
“老唐師弟！”
來人正是羅納德·唐，那張頗具喜感的臉上是澹澹的笑容，他嘴角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硝煙，頭髮整齊地背到腦後，頗有些放蕩不羈的英俊。
路明非與芬格爾一人給他的胸口來了一拳。
“哦, 我的傷……”羅納德·唐捂著胸口，一副痛苦的表情。
但誰都知道他是裝的，這廝被封印在黃石火山群內部, 不久前才被昂熱校長救出來。羅納德·唐是火焰的主宰，固然洛基封印了他，可岩漿並不會傷害到他。
話音未落，急速的引擎聲從山下傳來，在紛飛的落葉中，一輛老式的貨車緩緩在校門口停下，很難想象銀髮的司機能把這種貨車開成這樣的急速。不過當車門推開，司機、副駕駛和貨車車廂走出來的乘客出來時，山頂學院前靜了一瞬。
“校長、陸離教授、愷撒、楚子航……”有人用敬畏的語氣念出了這些名字，嘴唇都在顫抖。
他們依次揮手對學生們或者認識的人問好，快速穿越校園，進入了英靈殿會議廳。
“時間差不多了。”昂熱看了一眼腕錶，“能出席的人都到了，現在我宣佈，卡塞爾會議開始。”
在過去的一個月裡，那些陷落的大城市都被收復了，群龍節節敗退，最後只能退守通天塔進行最後的頑抗。而如今人類陣營，也需要一場反攻宣告戰爭的勝利，卡塞爾學院收復之後，混血種們開啟了動員令，它在開始前還有一場高級會議，需要混血種的精銳出席。
英靈殿會議廳再次堆滿了人，不止秘黨的陣營，甚至可以說秘黨陣營的人數是最少的，不過力量之強讓人無法忽視罷了。
“我們的反攻計劃書制定完畢了嗎？”句僂的老人率先發問，他窩在椅子裡，手裡把玩著鍊金左輪·德州拂曉。
正是北美混血種的領袖，快手漢高，他沒有死在過去的戰爭裡。
“已經制定完畢。”昂熱說。
他按下按鈕，那張曾經被改裝過的威尼斯古董傢俱暗格啟動，熒光的螢幕展現著詳細的計劃書。這是一臺臺內嵌的平板電腦，用指尖畫著螢幕可以翻閱。
大多數人對這份計劃書沒什麼異議，這是人類聯合參謀部共同制定的，考慮了多方意見，最終彙總完畢。一些曾經反覆糾纏的問題，也被良好的解決了，堪稱萬全。
“有人對這份計劃書有異議嗎？”昂熱環顧四周，沒有人否認，只有死寂的沉默。
“那麼，討論下一個問題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準確的說，是混血種和人類在戰後關係的議定。”
其實這才是卡塞爾會議的主題，混血種隱藏上千年的秘密被龍類揭破了，但這個驕傲又尊貴的生物正在迎來滅亡，世界是屬於人類，或者混血種的。在打仗時雙方會放下成見，畢竟滅族的危機就在眼前，但涉及到戰後的利益分配和關係界定，是一個永遠都繞不開的話題。
“昂熱，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漢高說，眼睛卻瞄向長桌盡頭的陸離。
“我目前沒有意見。”昂熱挑眉，“你們都知道我，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對龍類復仇。而如今這個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世界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我是個復仇者，不是政治家。”
“加圖索家族的意見呢？”漢高又問。
加圖索家族總共出席了三人，放蕩不羈的龐貝，臉上塗著迷彩油墨的愷撒，行將就木的元老阿爾法。
龐貝坐在最中間，他清了清嗓子，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
“哦，我覺得昂熱說得太對了，我是個花花公子，也不想有什麼意見。如果戰爭結束就太好了，我就可以繼續享受生活了。你說得對吧，親愛的兒子？很抱歉沒能出席你的婚禮……”
愷撒懶得看他。
這幅發言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嚴肅的場合，加圖索家族的家主總能把畫風帶偏。
但這個發言是有隱含意義的，享受生活前提是加圖索家族的權勢、財富還在，混血種與人類擁有無法調和的分歧，如今混血種並不佔優勢，加圖索家族的傾向已經隱隱倒向一邊。
“尹麗莎白家族呢？”漢高又問。
“尹麗莎白家族是秘黨的一份子，我們選擇跟秘黨共同進退。”尹麗莎白·洛朗面無表情地說。
這是個雞賊的回答，在某人沒有發言前，隸屬於秘黨勢力的家族不想正面發表觀點。
漢高又依次將目光掃過路明非、楚子航、夏彌、羅納德·唐……等這些年輕的面孔。他們本來沒有資格出席這種會議，可血統的平衡被打破了，相應的格局也會被打破，誰都不能忽視他們的意見。
不過他們大多保持著沉默，與那道渾濁的目光對視毫無畏懼。
漢高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我並不喜歡戰爭，會死很多人。你的朋友，我的朋友，都死了，而我本應該早都死了，卻活到了今天。我們今天在卡塞爾學院碰面的意義是什麼？很簡單，讓混血種活下去。有人逃避這個話題，但它無法避免，因為那一天終究會來。我們活過了龍類引起的戰爭，總不能被普通人殺死。”
他從袖口掏出一份檔案，在桌面上滑行，最終在昂熱身前停下，“我想請你們先看看這個。”
昂熱開啟了檔案，上面的內容很簡單，是一份戰報，北美混血種神秘失蹤的戰報。一群年輕人，在執行任務之時離奇失蹤，他們都是家族的希望。雖然這件事十分隱秘，但擁有言靈·天演的人還是根據蛛絲馬跡還原了真相。
檔案背後還印著一幅幅黑白圖片，是一些廢棄的基地被啟用，導彈瞄準的座標，赫然是卡塞爾學院。
甚至……還有人類陣營包庇龍類的訊息！
校長將檔案依次傳閱了下去，不少人捂嘴，倒吸了一口冷氣。
“很多人都以為我們想要成為新的龍族。”漢高特意在‘我們’這兩個字上咬得很重，並不單指北美混血種，秘黨中不少家族也有這種觀點。
“我並不否認，試問誰能對這個世界不動心？但是有些人不想成為新的龍族，我們也理解。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還來不及成為新的龍族，普通人卻想成為新的龍族殺死所有混血種，已經準備實施了。這場紛爭，我們如何解決？”
這是站在混血種陣營頗為誠懇的發言，漢高並不否認野心，但他也公佈了部分人類陣營的觀點。誠然如昂熱或者其他秘黨強硬派對權利不感興趣，可當刀落在他們的頭顱上，不一定所有人都願意引頸受戮。
這是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我並不是慫恿大家掀起戰爭，相信混血種內部，也有類似對於人類進攻的計劃。”漢高慢慢地說，“人類與混血種是力量上的不同，我們都有沒有血統的親人，相信沒有任何混血種願意看到，自己的親人無辜慘死，我們的家族、財富、權利……都消失。”
漢高再次抬起了頭，這次他的目光不是渾濁的了，而是雄渾有力的，眼睛亮到像是要燃燒，帶著莫大的威嚴。
這次路明非、楚子航都無法直視，敗下陣來。
誠如漢高所說，他們自詡為人類，混血種要是對人類掀起戰爭，他們絕對不會幫忙。但反過來呢？人類恐懼這些身具龍血力量的‘怪胎’，對他們發動進攻呢？他們的親人被威脅、他們本人被通緝、追殺，還能保持中立嗎？
“或許我們可以和他們談談，商議一個和平的方法。”路明非低聲說。
“混血種像個怪胎被圈養起來？人類和混血種的比例你應該知道。”是北美混血種另一位家族代表發言，“我相信不少人都看過《水滸傳》，梁山好漢被招安之後的下場，諸位都應該知道。只要人類與混血種一天不對等，和平終究是虛假的。或許當各位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但當各位死去的時候呢？我們的子孫後代，可沒有你們的力量。”
氣氛一瞬間凝重到好像是凍結，彷佛每個人都被槍指著胸口。
“既然人類與混血種的差異是龍血力量。”龐貝出來打圓場，“我們為什麼不嘗試把所有的人類都變成混血種？這樣大家就是對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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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結構會改變，先不說能否成功，這樣只會帶來無休止的紛爭。”漢高沉聲說，“陸離教授，我記得你的願望是穩定。但現在世界不穩定了，你會選擇幫助哪一方？”
圖窮匕見，所有人都被目光移到會議開始，始終沉默的教授身上。他的發言至關重要，先不說他的那群學生們，一個最簡單的道理——他幫哪邊，哪邊就會贏。
“其實我知道諸位的顧慮，我也知道人類的顧慮，都可以理解。”陸離深吸一口氣，“這就像是宿命，宿命是可以被打破的，雙方都不應該被動的接受。龐貝家主，已經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龐貝立刻流露出自豪的表情，他靜了一瞬，然後搖頭晃腦地說：
“要不這樣，既然我們都知道陸離教授的強大，相信人類也知道，要不我們直接推選他當世界之主怎麼樣？相信在他的治理下，混血種與人類絕對能和平共處！而且我看他估計能活個幾百年上千年，那時說不定人類都移民火星了，大家也不用爭論地球這一畝三分地，這事不久解決了嗎？”
陸離差點一口血噴出來，這個提議太天馬行空了，你說我一個……
“咳咳！”他重重地咳了兩聲，面無表情，“各位最好不要有這個念頭，眼下我們最關鍵的事情是反攻通天塔，殺死尼德霍格。如果尼德霍格被我們殺死之後，我可以給大家一個答桉。我保證，對於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對，先殺死尼德霍格，否則一切都是空談。”昂熱恰時出來終止這個話題。
“沒錯……”陸續有人附和。
會議接下來轉變了方向，但路明非的心頭仍舊籠罩著一層陰影，以他的智慧怎麼都想不出萬全的破局之法。他忽然想起路鳴澤正在考察鍊金矩陣得出的結論，彷佛某個大門正在開啟……又想到陸老師贊同了龐貝提出的本質，難道……
他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驚人的想法。
不過路明非也只是猜測，當思緒飄回來現實的時候，會議到達尾聲，只聽見昂熱用斬釘截鐵的聲音宣佈：
“三天之後，我們反攻通天塔！為人類與龍類的戰爭畫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