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拉開被利爪洞穿的合金大門，進入了基因實驗室，幾乎要呆滯了。
放眼望去是茫茫的血色，像是油箱被打翻，把白色的大理石地板浸染成顯眼的紅黑色。在那一瞬間火風灌了出來，在襯衫的袖口上升騰，他卻沒有心思撲滅, 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是火焰的地獄，在升騰的大火中，路明非提刀站在最中央，他的刀鋒之下是苦苦支撐的楚子航。仿製版本的村雨上到處都是豁口，輕輕一碰就能折斷，但它仍舊苦苦支撐，顯然是進攻者手下留情。
“師兄閃開！”路明非以一種平靜到令人心顫的聲音說。
“我不！哥哥你現在不清醒！我不會讓你後悔！”
楚子航倔強地仰起臉，不斷有血珠滑落, 來源於長刀的刃口。他的上衣口袋還在震動，古董手機安放在那裡。
“教授，我殺了這麼多人？你是來阻止我的？”路明非緩緩地轉過頭，露出了一個比惡鬼還要猙獰的微笑。
陸離放下了手中的永恆之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屋內雖然屍橫遍野，但最關鍵的幾人，諸如蘇恩曦、零、路麟城、喬薇尼還活著，其餘的工作人員差不多全死了。他們死前手裡握著槍，指著火場的最中央。
“不，我不是來阻止你的。”他望著路明非眼裡沒有感情的陰翳，慢慢說，“我正在逃命，順帶領著你們離開。”
“離開？去哪呢？”
路明非在這一刻終於抬起頭，與那道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他的眼神終於微微的有了波動，似乎是迷茫與困惑交織，他自顧自地地說, 語速飛快，就像被遺棄的孩子：
“這個世界沒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哪也不去。等待王的, 只有染血的王座。”
這個發言頗有些中二，顯然不是路明非的風格。陸離無法確定這一刻與他對話的究竟是路明非，還是路鳴澤，亦或是零號，又有可能是其他什麼東西。
“哥哥，就算你要去王座，殺人會讓你開心嗎？”楚子航明顯感覺到刀上的力度減弱，大聲呼喚企圖喚醒路明非。
他不由得想起剛剛發生的那一幕——黑影們神出鬼沒地入侵了地下實驗室，研究基地的工作人員取來了鍊金武器與賢者之石來抵禦這群入侵者。同時路明非輕而易舉地崩碎了可以束縛次代種的拘束帶，研究人員只能雙線開戰，趁著他虛弱的時候開槍。
可那些子彈竟然調轉方向，射進了開槍者的心臟，那些持刀蜂擁而上的人也隨著路明非的揮手而解體，殘肢遍地。死侍、人類全死了，幾乎稱得上一場屠殺。
楚子航從未見過有人可以笑著殺人，享受這種沐浴鮮血的快感。尤其是路明非笑著笑著就哭了，神情癲狂，就像一個發瘋的病人。
“師兄……”路明非用了最輕柔的聲音，“殺人不是為了自己開心，而是讓敵人痛苦，你明白嗎？”
聽到這句話的人不寒而慄。
陸離終於意識到了，或許現在這具身體裡是以路明非為主導，但那張臉上帶著孩子的稚氣，分明是路鳴澤說的，他們已經進行了一種巧妙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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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來不及糾正或者說不想糾正這件事，整個人凌空消失，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進入火場，捏碎了路麟城博萊塔手槍的槍管。
“你要幹什麼？”陸離同樣以平靜到令人心悸的聲音問，“對你的兒子開槍，這就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
“當然是阻止他！”路麟城的臉上不知道被誰踩了一個血色的腳印，聲嘶力竭地怒吼，“我是他的父親，同樣是這裡的秘書長！不可能放任他胡來！我的兒子不會濫殺無辜！他是那個惡魔！”
陸離凝視那雙眼睛，絲毫看不出任何後悔，路麟城是那種會大義滅親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與正常的楚子航相仿。愷撒曾經說過他要是楚子航，不會把折刀刺入耶夢加得的胸口，但楚子航會，路麟城也會，這就是他們的性格。
“這場鬧劇到此為止吧。”陸離冷冷地捏碎了博萊塔手槍，在金屬的碎屑中彈匣炸開，一枚黃色晶體研磨而成的子彈慢悠悠地從空中掉落。
“光與塵的龍息？”喬薇尼推開身上壓著的死人，額角正在流血。大量失血令她微微的眩暈，剛從休克狀態甦醒的她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厲聲咒罵。
“路麟城你他媽瘋了？對兒子使用這種武器？！”
光與塵的龍息，陸離在裝備部聽說過類似的名字，這種武器是模仿巨龍的吐息，它可以造成群體殺傷的效果，威力並不遜色焚燒之血，是比賢者之石還要珍貴的武器。在裝備部它們停留在理論階段，沒想到在這裡竟然看到了成品。
“我不是你們的兒子，武器會有這種父母東西嗎？”路明非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那顆彈頭，冷冷地用鞋尖碾碎，“我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只有弟弟。”
這一句句的自述中仔細聽下來帶著濃濃的憤怒與怨念，絲毫不亞於被冤死的厲鬼。
陸離非常能理解這種心情，畢竟放在他的身上，這些人也是同樣的下場，誰要是不變成毀滅世界的怪物，那就是聖人。
“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是你不解氣，我絕對不攔著。該死的人，就是要死。”他說。
聽到這句話的路麟城驚呆了，他全然沒想到這個結局，要說眼下誰能制服這個狀態的路明非，非陸離莫屬，可他……竟然選擇和怪物站在了同一戰線。
“教授，我真是越來越尊敬你了。”路明非說。
楚子航手中的村雨跌落到地面上，他皺著一張臉，聲線都在顫抖：“我做錯了嗎？”
這場戰鬥中楚子航是最無辜的，他才十五歲，卻要面對一個艱難的抉擇。一個是他親愛的哥哥無差別殺人，看起來還要對他的父母出手。另一方是看起來無辜的人，雙方誰死，他都不想看到。
“師兄，你沒做錯，這才是我認識的楚子航。”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依次掃過零、蘇恩曦，“你有你該做的事，我也有我該做的事情。”
陸離幫楚子航撿起了村雨，手指順次撫過明亮如鏡的刀身，烏金色的流光盪漾，這柄武器在熔融狀態中恢復了原狀。
“很快就應該結束了。”他說了一句看起來摸不著頭腦的話。
“沒事吧？”把村雨遞給楚子航之後，陸離的視線越過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瞄向角落，揮手，傳來編織物被撕裂的聲音。
角落裡的零和蘇恩曦都被漁網捆住，以她們的血統尚且無法掙脫，可見這種漁網的堅固。
“沒事。”零得到幫助後成功撕碎了漁網，她在劇烈的喘息，背後的牆壁上是蛛網般的深坑，正在不斷地掉落砂礫。
“我可沒有這麼變態的體質！”蘇恩曦掙脫漁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踢身旁的死人，對於死者沒有任何的尊重，“讓你剛才捆老孃！”
在路明非崩斷拘束帶的時候，她們聽到了行動隊迅速靠近的聲音，立刻判斷他們要動手。可對方預判了她們的預判，隔壁房間有人手持繩索槍忽然襲擊了她們，大量的麻醉煙霧噴射，由於赤手空拳很難躲過這種天羅地網般的繩索，楚子航倒是用村雨斬斷了它們，在混戰中被束縛的她們雙拳不敵四手，落於下風後，路明非如狂龍般瞬殺了近百人。
“呼呼……”蘇恩曦終於踹夠了，火勢越來越大，她這才想起來一件事，出聲問道，“什麼是重要的事？”
“洛基要來了，奧丁應該已經死了。”陸離說。
“什麼？”
整個世界忽然變得搖晃起來，大地在震動，甚至連火勢都在慢慢減弱，每個人臉上的肌肉都是顫抖的，牙齒都在打顫。隱隱中能聽到遠方的風中，有呼吸聲，或者是癲狂的大笑。
實驗室內的火焰被熄滅了，來源於憑空生成的水，焦黑的地板上冒出了嗆人的濃煙。在下一瞬，他們看到了光，那是來自頭頂的符文閃滅，在閃滅中他們看到了星辰，灑滿了銀色的光輝。
“元素亂流？”蘇恩曦被嚇得花容失色，“這種動靜可超出了祭壇封鎖？誰醒了？”
“是洛基正在進化。”陸離說，“他現在擁有維德佛爾尼爾、赫拉斯瓦爾格爾、康斯坦丁以及奧丁的龍骨。”
“天哪！那我們還不快跑等什麼？”
這是一個糟糕的訊息，洛基本身就是一個幾乎無可匹敵的存在，何況他現在繼承了奧丁的遺產——天空與風雙生子、北歐主神原本的力量、從學院、加圖索家族盜走的康斯坦丁龍骨，融合之後已經無限接近黑王尼德霍格！
怎麼看現在趕緊跑都是上上策，地球一定不能待了，最好躲到國際空間站裡面去。不對，國際空間站也不一定安全，蘇恩曦特別後悔為什麼沒有大力支持航天專案，否則就能躲到月球或者火星避難了。
“為什麼要跑？”路明非偏著頭反問。
蘇恩曦呆住了。不是他的聲音多有魔力，而是這一刻她看到了已經對這個世界告別的老闆，那種玩世不恭、掌握一切的暴君！
“想跑也來不及了。”陸離感知到這個尼伯龍根被極其強橫的力量封鎖，“他要去最終聖所。”
這才是洛基的真正目的，殺死聖子與聖靈，拿著聖盃（尼德霍格的血肉），驅逐陸離，最終進化成無上的主宰。
“殺人之前，還要解決這個煩人的蟲豸啊……”路明非伸手抓向虛空，“我們的賬，是時候清算了。”
那些曾經被君焰融化的鋼鐵像河流一樣向虛空中湧來，那只手並沒有被融化，而是讓這團鐵流化作赤金色。片刻後兩柄造型奇異的武器被抓住，是‘布都御魂’和‘天羽羽斬’。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
路明非，或者說路鳴澤，發出了最終的審判宣言。
他的背後生出黑色的骨翼，在頃刻間路明非完成了龍化，一股狂風徑直地衝向雲霄，摧枯拉朽般開啟了地下至地面的通道。在滾滾的煙塵中，路明非被狂風托起，筆直地飛向天空。
“走！”鍊金飛行器‘獵鷹’在陸離的背後展開，他緊隨黑色的龍影，已經無路可退，只能應對最終的決戰。
“喂！你們等等我！”蘇恩曦仰天大喊。
零同樣被颶風托住，懸浮在半空。這是她用鏡瞳複製了‘風王之瞳’，來源於曾經出手的工作人員，獲得了這個短暫飛行的能力。
而楚子航同樣在廢墟中跳躍，他不斷憑藉修復的村雨插入那些鋼筋或者混凝土的殘骸，以此為支撐點，靈巧得像是一隻猴子。
在奧丁徹底被吞噬後，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波動延伸至全世界，在微微的失神之後，那個沉默寡言的楚子航回來了，他不再那麼蠢萌，是個不折不扣的殺胚。
沒有人回應，基因研究室內只有五個活人。小布寧和克里斯廷娜還在套著麻袋沉睡，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蘇恩曦咬咬牙，在死人堆裡不斷摸索，終於找到了一支格洛克手槍。
“媽的你們這群傢伙真有錢。”她抽開彈匣看了一眼，裡面的子彈還有一半，全是賢者之石。
奶媽小組中的文職人員，可沒有那幾位快速移動的能力，她只能沿著出口跑出去，腳印上全是半乾的鮮血。
到最後實驗室只剩下路麟城與喬薇尼這對夫妻。
“你對非非出手，我不會原諒你的。”喬薇尼面無表情地說，她傷得很重，在路明非大開殺戒的時候不知道被誰用槍柄敲暈了，現在額角還在流血，髮絲粘在上面黏糊糊的，灰頭土臉。
路麟城目睹妻子從掏出一柄大口徑的柯爾特‘蟒蛇’左輪手槍，裡面的彈藥足以一槍擊斃三代種。
“他現在不是我們的兒子，而是一件失控的武器！”
“他是我生下來的，也是我養大的，就是我的兒子。”喬薇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也養他了！難道我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小時候的尿布我沒有換過？！”路麟城憤怒捶地，濺起一抹血花，“看看他都幹了什麼？他聽了那個魔鬼的！他殺了多少人！？”
沒有回答。
“薇尼你去哪？”望著妻子離開的背影，路麟城大聲問。
“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著。”遙遙的聲音從走廊中傳來。
路麟城像是失去骨頭一樣癱坐在地上，望著滿地的屍體，他的手上還沾著同事的血，“我做錯了嗎？”
可惜這個問題註定無人可以回答，所有人都前往最終聖所，那是決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