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晉看來,何子蕭的這番話是何等拙劣的謊言，然而聽在黃九郎耳邊，卻是情郎對他的生死相許。
程縣令：……現在的狐狸精,都這麼好騙的嗎？！
“子蕭,你說過不負我的。”
何子蕭心中驚懼,面上卻不敢就此顯露出來，他對美豔年輕的黃九郎自然有情意,但對禿毛吐血的黃毛狐狸可沒有，但他此刻已然明白，如果九郎不開口,那死的就是他了，故而他立刻道：“自然,小生此生絕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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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九郎又嘔出了一口血來，聲音卻輕柔了不少：“那你發誓給我聽。”
這聲音低沉婉轉，倒真勾起了何子蕭記憶裡的幾分情意，書生的誓言張口就來：“我何師參今日發誓,若他日有負九郎，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番對話，程縣令聽得咋舌,不由道：“你這誓言，不夠嚴謹,你早就死了，不過按照死法來看，倒也應了誓詞。”
何子蕭：敢怒不敢言.jpg。
黃九郎卻覺得足夠了，他一下躍起，擋在了何子蕭的面前道：“我答應你們的條件,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程縣令是個喜歡跟人討價還價的人嗎？絕對不是啊：“那算了，反正你是犯了殺戒的妖，還是搜魂來得更快。”
黃九郎立刻豎起警戒：“前輩那麼信任你，你居然真要搜魂！”
“哦？你說離庸啊，他又不是我衙門的妖，充其量就是一蹭飯的食客，你還是收收你心裡的小聰明，否則……算了，也不想與你多費唇舌。”程晉後退兩步，將黑鹿鹿的身影露出來，“師爺，若不動手吧。”
黑山：……
妖王的威壓一出，剛剛還有幾分活力的黃九郎立刻變成了一攤狐狸皮，擺在他面前的除了坦白，沒有旁路。
“早這樣不就好了，說罷。”
黃九郎對於那夜的事確實有所隱瞞，他並不是碰巧找到了一具能讓何子蕭附身的身體，而是早有預謀。
“我與子蕭真心相戀，無奈人.妖有別，子蕭性命危在旦夕，我不得已才會對茜娘和潘小安動手，可我沒想到金華貓這般警惕，此次失手後，子蕭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了。”
“所以你就對周太史出手了？”
黃九郎當即否認：“當然不是，那時子蕭還未死，我便在外尋找破解之法，卻沒想到等我回來，子蕭人就沒了，本不該是如此啊。”
“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那段時間我與子蕭並未歡好，按道理他不會去得這般快的！”黃九郎忽然變得異常激動，“我當時傷心極了，忽然想起子蕭曾經去找齊太醫看過病，便抱著子蕭去尋他。”
“齊太醫？”怎麼又冒出個太醫來。
“沒錯，齊野王齊太醫，他說子蕭是起鬼脈，病在少陰，曾給子蕭開過延緩病灶的方子，我當時以為是吃了他的藥子蕭才沒的，便去找他理論。”黃九郎說到此處，忽然止住了激動，“他說子蕭的身體底子本就不好，當初思戀我時大病一場還落下了病根，但他念我二人情誼金堅，給我指了一條明路。”
這年頭的太醫，本事這般大？
“說下去。”
黃九郎卻忽然渾身痛苦起來，七竅也開始流血，程晉看不懂，黑山卻再明白不過，這是誓言的反噬。他立刻兩道妖力打過去，替其將反噬強行壓下：“說！”
“先天丹，他給了我一顆先天丹，只要給將死之人服下，就能……就能……”黃九郎忽然瞪大了眼睛，恐懼瀰漫他的眼眶，忽然就沒了聲響。
“九郎？九郎！你們殺了九郎！！！”何子蕭害怕極了，真的看到九郎死在他的面前，他根本止不住的戰慄。
程晉也沒嚇住了：“死了？”
“死了。”黑山迅速從黃狐身上抽出一絲妖魂，“好生厲害的反噬，若不是本座動作快，這小半妖魂都得覆滅。”
黃九郎的這絲妖魂很弱，甚至比何子蕭的魂魄還要弱，此刻他滿眼痛苦地醒來，居然發現自己還有意識，便連忙去尋何子蕭。
何子蕭見九郎也變成了鬼，心中莫名起了一股快意，臉上卻高興道：“九郎，九郎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九郎也笑了：“對啊，這樣你就不用在奈何橋頭等我了。”
黑山才不想看鬼魂敘情，迅速就將黃九郎的妖魂掌控住：“說下去，本座可以救你，當然也能殺了你。”
“不不不，我說！”黃九郎當即道，“先天丹只要給已離魂的將死之人服下，就能保持肉身不死，我那時得了先天丹，便在府城尋找將死之人。”
“所以你找上了周太史？”
“我並未殺他，頂多只能算見死不救，他自己在官場上得罪人招了殺機，跟我可沒有半分關係。”黃九郎甚至隱隱後悔，早知道就換個人選了，如今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程晉微微眯了眼睛：“既是如此，那日你將何子蕭的鬼魂送入周太史身體，你為何沒有守著他？”
黃九郎卻道：“我原也這般打算，但子蕭若是真成了周太史，便也得接納這個身份，如此一想，我就追那殺人兇手去了。”
“追到了？”
黃九郎遲疑片刻，點頭：“追到了。”
“你殺了他？”
“當然沒有，我又不是修左道的狐妖，怎可胡亂殺人，我只是記下了那人的身份，等子蕭醒來，去府衙告發他就是了。”
程晉定定地看著幾近透明的妖魂，終於開口：“是誰？”
“金華縣縣令熊雄。”
熊雄此人，程晉曾經去府城匯報工作時見過，可據他所知，周太史與熊雄並無私交，怎麼就上升到要人性命的地步了？
離庸對黃九郎的死亡接受相當良好，在知道其過往和死因後，他倒是對那個太醫非常在意：“自作孽不可活，不過那個姓齊的太醫，我來幫你查。”
“那就多謝你了。”
離庸很快離開，程晉剛準備找聶小倩和祝豐年把周太史並另外兩個不想提名字的鬼魂送入地府，紅狐茜娘就來了。
“你要見黃九郎？”
茜娘點了點頭，經此一役，她顯然也成長了不少：“對不起，若是……”
“可以，你去找潘小安，讓他帶你去就行，不過時間不能太長。”畢竟太陽就快落山了，判官老爺可讓他早點把鬼送下去的。
茜娘很快離開，堂內就只剩程晉和黑山了。
“師爺不去找那個齊太醫嗎？”
黑山卻道：“已經去尋過了，人去樓空。”
……這麼速度的嗎？
“有什麼發現？”
“沒有，草廬整個燒沒了，恐怕是早想好了脫身之策。”黑山懨懨地開口。
這絕對不是什麼正經太醫，程晉遲疑片刻，才終於開口：“你是不是覺得，這齊太醫或許跟慶恆有關？”
黑山並沒有開口，顯然他不想談這個話題。
但這回，程晉卻並沒有體貼地閉嘴，反而道：“本官覺得，可能性不大。”
黑山忽然睜開了眼睛：“為何？”
“至少應該沒有直接的聯絡，如果真是慶恆的手筆，他絕不會給黃九郎開口的機會，甚至還會利用他再布個環套計。”
回看過去慶恆的謀劃，都是算計人心到極致，給人希望又親手捏碎，從側寫來講，他應該很享受這種生殺予奪的快感，但這黃九郎一事，行事粗糙，又不講章法，這太不慶恆了。
程晉開口道：“我倒是對先天丹更在意一些。”
“本座會去查。”黑山眉宇間難得有些疲倦，這顯然不是身體上的疲倦，而是慶恆給予他的心理打擊，他抬頭看了一眼眼神明亮的程亦安，忽然開口，“其實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那個什麼太史留下來。”
“怎麼忽然說這個？”程晉一訝，倒是不否認，“確實，我能做到。”
“你可以拿他向你師兄賣個好。”
黑鹿鹿出去一趟，真是出息了，居然還能注意到這個，程晉嘖了一聲，卻搖頭道：“我不會那樣做。”
黑山無聲詢問：為什麼？
“這哪有什麼為什麼，我也算地府編外人員，怎麼好徇私枉法的，聶小倩是因為厲鬼之身，要修緣法，祝豐年是因為水莽鬼不得投胎，但周太史不同。”
“那如果，被害的是你師兄呢，你還會這麼冷靜？”
程晉臉上的輕鬆立刻沒有了，他不喜歡這個問題：“沒有這種如果。”
程亦安很少露出這樣的神色，黑山一時訥訥，只道：“抱歉。”
不知幾時，外頭的天色已經黑沉了下來，婺州偏南，很少有雪，今夜星月盡數被雲層遮擋，等到晚飯時分，飄起了細密密的冷雨。
程晉並不大喜歡下雨天，特別是在寒冷的冬夜裡，好在今夜阿從做了他眼饞許久的臘味煲仔飯，金華的豬肉品質極好，做成臘肉臘腸，那滋味簡直絕美。
再配上阿從獨家秘製的煲仔醬汁，程縣令一口氣幹了兩小鍋。阿從不愧是平平無奇的廚藝小天才，雖然不常做煲仔飯，但火候掌控得那叫一個好，鍋底一層金黃酥脆的鍋巴配上鹹香的臘排骨，完美絕美。
作者有話要說：黑鹿鹿：本座好像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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