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多少君王覓長生？
權利有如毒藥，一旦沾染，再想放下卻已是不能了。
戚材是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那個有如雄獅一般的男人死去的，他躺倒在床上，頭髮花白，面容枯槁，眼睛混濁不堪，卻仍死死攥住最後的權柄不肯放手。
那時候戚材為他嘆息，一個曾經無比偉岸的人死去時卻那麼可笑，但當他真的登臨他父親曾經的那個位置後，他忽然有些能理解那個男人了。
那份滋味真的只有親身品嚐過才能體會。
於是他開始享樂，尋覓天下奇珍，修建奇觀，酒池肉林，美人無數。
但每每享樂時，他總是想到他的父親，那個男人最後在床榻上的模樣讓他感到無比陌生與恐懼。
他不想到了自己年邁時也重蹈自己父親的醜態，於是他開始尋求長生，不惜一切。
但他從來都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拿出證據來。”
戚材提防地盯著橫亙天空的巨大身影。
“要讓寡人相信，那便拿出證據來。”
“空口白牙的長生，未免太不可信了些。”
“多活十年是長生，多活二十年是長生，多活一百年也是長生，天地滅而我不滅, 日月隕而我不隕，這也是長生, 那麼你想要那種？”
陸放拂袖, 表情淡然。
“自然是最好的。”戚材咧嘴笑起來, 眼神卻逐漸冷漠，天下長生法, 能延壽二十餘年者便已是奇談，遑論更久，但總要見到黃河才能心死, 他心中已經將空口白牙的江湖術士標籤準備好，只要不如意，便會給陸放貼上。
“那便給你看看最好的。”
陸放微笑。
他毫不意外戚材的反應，倒不如說，對方居然會給自己機會讓自己將說辭說出讓他有些驚訝。
不過就算對方有些過激反應, 他也會讓戚材乖乖聽話的, 用物理的手段。
當然, 如果能好好坐下交流的話更是再好不過, 也省了許多功夫。
巨大的補天奇石被陸放從虛空抽出，沉沉落到地方, 發出巨大的轟鳴。
“大人？”
外面傳來關切的詢問。
“沒事, 你們看好周圍。”
戚材沉聲，即使沒有長生之術，光憑這一手憑空取物, 他已經將原本為陸放準備好的標籤劃去。
“這是什麼？”他問。
“補天奇石, 聽過嗎？”陸放語氣溫和。
“傳說裡補天遺留下來的那四塊石頭？可那不是神話……”戚材忽然打住話頭, 看向烏莊。
是了, 三首六翼的烏鴉這種只有神話中才會出現的物種都已經現身，再多幾塊補天奇石又怎麼了？
他心中的天平已經隱隱有了倒向。
烏莊重新變回人形, 落在陸放身後。
“當初他還只是一隻尋常烏鴉, 受這奇石影響才成了如今的氣候，甚至可以化身為人。”陸放隨手指向烏莊，“我有一法，藉助奇石之力，便能於天地間長存，長生久視。”
話語間, 提前施加在身上的諸多陣法起效。
【言語信服】, 【迷濛認知】, 【思維影響】……
不知不覺間, 戚材已然意動。
“敢問何法？”
陸放微微一笑, 魚終於上鉤了。
……
咕嚕咕嚕~
車輪滾滾，車架遠去，陸放同許久三人目送戚材離開。
“潼關的張百成也是你們的人？”陸放忽然問。
“是。”三人面面相覷，不清楚這位用意，只好硬著頭皮回答。
“讓那邊想辦法停下來，我許諾你們的，自然會給你們，但在儀式完成前，這天下必須太平。”
……
三日後。
晨鐘敲響，百官早朝。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公鴨嗓的太監扯著嗓子喊道。
話音剛落，臺下便轉出一人。
朱紫官服，面容俊朗，相貌堂堂，手持玉笏，正是當朝宰相應澀。
“臣有事奏。”
“有田野異人賈生風，其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通擅異術，有長生之法，田野出麒麟，當朝賢明，當不能使田野漏有遺珠，臣斗膽請命，召其入朝，以寬人心。”
“允。”
“聖上英明。”
沒有任何異議。
甚至是往日裡不管什麼事都要高低出來針砭幾句的御使們都老老實實地站在自己位置上，出聲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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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在戚材那晚從許久的王府離開時，訊息便已經傳向許多人的案頭，遑論還有許久三人推波助瀾，至少到了今天早上，該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的，都已經知道了。
沒有人不想要長生。
那些已經逐漸失了力氣，即將要被這個權力場淘汰的老人們不會放棄這個讓他們繼續擁有權力的機會，那些還年輕的，也顧及到家中老人與自己未來，亦是渴望非常。
從來沒有過整個朝堂如此一致的時候。
所有人都已經知曉結果，這只是一個象徵性的流程。
當陸放走入，所有見過他，沒見過他的人都死死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縹緲如仙，不染塵埃，彷彿謫仙人對月凌空。
“田野閒人賈生風，這壁廂有禮了。”
陸放打了個稽首，便傲然站在朝堂中央。
“好一個田野麒麟，滄海遺珠。”戚材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我只問一句，可得長生否？”
“自然是可以的。”陸放微笑，“縱使海枯石爛，依然長存於世，屆時不再是百年王朝，也沒有二世三世，你若想，便是永恆的君王。”
語出驚人，許多不瞭解那夜詳情之人被這般話語嚇了一跳，旋即眼中浮現的便是濃濃的意動。
長生久視，究竟有誰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呢？
至少他們不能，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不能。
“宣——”戚材穩住心神，聲音威嚴。
“田野閒人賈生風，素有賢良之名，為不使滄海有遺珠，賜國師位，官同一品，紫綬金帶……”
“皇恩隆重……”
朝堂上山呼海嘯，臣子無數，俯首拜謝恩德，唯有陸放一人，傲然其中，身姿挺拔，紋絲不動。
早朝散會，有無數奔馬踏上官道，奔向各地，將這一訊息傳遍。
今日過後，名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