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妮走在前頭, 回著姜江的話。
姜江問孟曉妮兩句話, 都問的是怎麼就走丟了，又為什麼會去阿修羅那兒。
孟曉妮走在姜江邊上, 真的很認真回想了整個過程：“我剛開始是被鬼鳳牽著來地府的，然後一下子就沒了意識。人間和地府中間這條路，果然是很兇險的。”
回答了和沒回答差不多，姜江也想不明白。
所幸人是找回來了，否則姜江都不知道會出什麼差錯。
他將孟曉妮送到火鍋店門口，再三叮囑：“下回可千萬跟緊了鬼鳳, 要是鬼鳳不方便，少來一趟地府都是成的。”
孟曉妮認真點頭。
姜江向後頭的鬼鳳行禮：“鬼鳳大人, 這火山一事, 平日還是多勞您費心一下。地府中人手有限，鬼數量暴增, 冥河現下成為必經之路，要是岩漿再次入冥河，恐怕翻船一片。”
鬼鳳應了一聲。
姜江見鬼鳳應下，笑著和孟曉妮道別：“人找到的事, 我已通知了幾位閻王。現下我也該去忙了。”
孟曉妮和姜江揮手：“拜拜。”
姜江跟著揮手：“拜拜。”
孟曉妮走進自己的火鍋店, 回頭看鬼鳳還距離自己有些距離, 轉身上前兩步，拉著鬼鳳的手進門。
鬼鳳的手很暖和。
他輕微到幾乎不可查的掙扎了一下，隨後不再動彈，低頭看著兩人牽著的手, 抿緊了唇。
孟曉妮唇角帶笑，踏進門後，先掃視了一下整個火鍋店。
漫長的記憶逐漸歸來，她總覺得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再度看這家店，記憶都有點模糊。
灰色的幽冥小鬼見到孟曉妮，哼哧哼哧動身起來，將火鍋店的大鍋子一個個放到了岩漿石桌上。
祁亞秋抱著小白龍從後廚裡出來，見到孟曉妮和鬼鳳，略帶驚喜：“小老闆剛才跑去哪裡了？小白龍急得一點火鍋都吃不下。”
孟曉妮打量著祁亞秋和小白龍。
一頭短碎發的祁亞秋戴著鐐銬，一身的書卷氣，是預備鬼差，也是戴罪之身。他此刻眼裡的驚喜是真真切切的，身為一名好運的鬼，可並不想自己小老闆出事。
幼小的白色翼龍這會兒都不喊話了，極為急切撲騰著自己的小肉翅，試圖脫開祁亞秋的束縛，撲向孟曉妮。
祁亞秋哪裡是小白龍的對手，一下子松了手。
小白龍連摔帶飛，撲進孟曉妮懷裡，變成了一個軟包子：“嗷嗚！”
孟曉妮聽明白小白龍的喊聲，伸手抱著小白龍，揉了一下腦袋：“怎麼那麼會撒嬌。”
她鬆開了鬼鳳的手。
鬼鳳將手放回到自己身側，看著孟曉妮抱著小白龍的手。
以前她也總說他愛撒嬌。
明明他沒有。
她鬆開了自己的手，去抱另外一個幼崽。
鬼鳳心裡頭不舒坦，視線盯住了小白龍，開口：“火鍋店該開業了。”
小白龍從孟曉妮懷裡探頭探腦，替孟曉妮憤憤不平：“人剛走丟回來，你就要人家開店！”
孟曉妮又揉了一把小白龍，將小白龍的兩個小辮子揉亂，隨後將小家夥交給了祁亞秋：“別鬧，我們確實該開店了。”
鬼鳳微抬下巴，輕蔑看了眼小白龍。
注意到視線的小白龍：“？？？”
小白龍滿頭疑惑，為什麼自家爸爸出門去尋一趟媽媽，自己就不再是爸爸心中最愛的龍了？和變了一隻鳳一樣！
孟曉妮去廚房動工。
感謝她這個人族的身體，以前也基本上不怎麼動手做東西。現在她速度慢一些，稍微有點記不清菜譜，都完全屬於正常狀況。
孟曉妮先是直接給外頭熬了一堆的鍋底，慢慢找回了自己這一個月以來的手感。
隨後她在角落裡開了個小鍋子，想著給自家鬼鳳開小灶。
鬼鳳倚靠在門口，一直盯著孟曉妮在看。
小白龍看看鬼鳳，又看看孟曉妮，變成龍掛在了祁亞秋的脖子上，小聲嘀咕：“哪裡不太對？”
祁亞秋帶著小白龍往外頭走：“等你長大了，就覺得對了。”
小白龍困惑。
地府的吃食和人間有微妙的不同。
魚丸、肉丸、蝦丸這些都好說，長得奇形怪狀，變成肉糜也看不出什麼不同。但完整的河鮮、海鮮，總是和人間產物長得不一樣的。
孟曉妮取了一隻大蝦。
這只大蝦有三個腦袋，六個爪子，以及一個身子，長得如同一隻阿修羅。
她將大蝦腦袋清理了煮粥，六個堅硬爪子捏碎炒了，再將最後的身子一切為二，取了黃油和芝士準備做黃油芝士焗蝦。
大蝦腦袋煮粥，煮好後一樣也能做火鍋，加入一些料再煮，這是很廣式的吃法。
而六個爪子炒一下，又有了一道鮮味鹹味的菜。
最後的黃油芝士焗蝦，甜鮮結合。
孟曉妮不管是前生今世，都是第一回做這個大蝦，就當是慶祝一下。
等幽冥小鬼將對外的火鍋給端了出去，孟曉妮端著盤子，推著小桌擺到了鬼鳳面前。
她給鬼鳳配備了叉子、筷子、勺子、小碗，一整套的裝置堆好，折騰了兩把椅子，一把給鬼鳳，一把給自己：“夜宵。”
鬼鳳看著面前一桌子的菜，遲疑片刻，拿起了筷子和叉子。
孟曉妮則是拿著碗和勺子，給鬼鳳舀了一碗湯。
鬼鳳安靜吃著，孟曉妮託腮，安靜看著他吃。
這大蝦原本就鮮嫩，肉質還很有彈性。唯一的缺點，大概是肉太多，一厚重，吃起來就有點寡淡。但加上黃油芝士後，原本的寡淡就蕩然無存，入口帶著一股子的甜味。
嚼兩下，甜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綻開小花來。這種花不是大開大方豔麗的牡丹國色，而是帶著嬌羞的路邊小野花，還會在春風裡搖晃兩下，表現出自己的歡愉。
看著看著，孟曉妮忽然笑出來。
鬼鳳剛把整個大蝦的身子吃完，略有點疑惑看向孟曉妮。
孟曉妮含笑：“以前覺得養你很有意思，現在覺得餵養你確實很有意思。”
鬼鳳回味了一下大蝦的味道，又將邊上的碗筷拿過，慢吞吞喝起了粥。
喝了一小半，他才開口：“以後還有一條龍可以餵養。”
孟曉妮：“他和你不一樣。”
鬼鳳垂著眼，繼續喝粥：“都屬種族獨一無二，有什麼不一樣？”
孟曉妮覺得不一樣的地方非常多，多到數都數不清。
千萬年的過往，註定了鬼鳳在她心裡是全然不一樣的。當然不是什麼樂意為他去死這種毫無責任的話，僅僅只是，孟曉妮會樂意將自己的後背交給鬼鳳。
她將自己的一切賭注，壓在了鬼鳳身上。
鬼鳳半響沒得到答案，抬頭看孟曉妮：“比起不知道何種品種的鳳，有翼一族的白龍更加稀有？”
孟曉妮託腮，歪頭：“不。”
她笑了笑：“你是我的鳳凰，他是我們的小白龍。這才是最大的不一樣。”
說完，孟曉妮臉上有點熱。
以前毫無羞恥感可言，即使是甩開裙子亂蹦躂，她都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說這麼一句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的話，她卻覺得自己這話實在是太……
太會招惹鬼鳳了。
當然，即便是如此，孟曉妮也沒想收回自己這話，更不想退後。
人族的她會有一點點的不甘心，不甘心於和鬼鳳的差距。可明明鬼鳳是她的獨一無二，她也是鬼鳳的獨一無二。他們兩個就是對方最不可取代的存在。
清淡的小粥，將剛才大蝦的甜味壓下，然而小粥的甘甜比剛才大蝦的甜味，餘韻更加兇殘一點。
鬼鳳聽完孟曉妮的話，看著孟曉妮發亮的雙眸，和那張不知道是不是被岩漿燻紅的臉頰，低聲“嗯”了一聲。
千萬年後，他終於是認同了這句話。
他將桌上的所有吃的，一點不剩全部吃了下去。
殼扔到岩漿裡去銷燬，桌子收拾了個乾淨。
孟曉妮見鬼鳳全吃完了，高興去繼續做火鍋。
她還沒徹底掌控好一個普通人族和一個不對稱力量的靈魂之間的平衡。
閻王們讓她來做火鍋，真是明智之舉。
鬼鳳吃完夜宵就在邊上繼續看孟曉妮做火鍋。
外頭小白龍聞著一鼻子的火鍋味，拽著祁亞秋的肩膀，朝著廚房窺探：“……我想進去吃夜宵。”
祁亞秋拍了拍小白龍：“今天不行了，明天吧。”
小白龍很委屈。
小白龍表示：“為什麼爸爸媽媽還沒有睡過覺，裡面就容不下我了？”
祁亞秋失笑：“你怎麼這麼小就會吃醋？你總纏著小老闆，鬼鳳大人也會吃醋的。”
小白龍腦袋上問號：“吃醋？我吃火鍋蘸醬不加醋。”
祁亞秋摸了摸小白龍的腦袋：“成年了就不一樣了。一旦吃醋，那幾罈子都不夠的。”
廚房裡，醋罈子才被扶正了的鬼鳳大人，剛才可真真切切是有在心底裡狂灌了幾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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