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日子, 眾人是其樂融融。
一年到頭, 一切的煩惱，碰到了好日子, 似乎都如一陣雲煙，能被輕而易舉的吹散，連凝都凝不起來。
轉眼，大年三十到了。
夜半時分，寒風裹挾著白色的雪花，吹入了豐都。
大多數看過天氣預報的人, 帶著期待入睡，一睜眼, 果不其然看到了漫天飛舞的雪花, 驚歎歡喜叫喚著，準備迎接新的一年。
街道上停著的車頂蓋, 已覆蓋上了薄薄一層雪。
街邊樹葉枝頭，都積攢了一些白色，如同換了一身衣裳。
白色越是多，越顯得街頭路邊的那些個紅色紅的正正好好, 漂亮得沒有半點俗氣。
一分錢用出了十分的效果。
豐都算不上一個十分時尚的大城市, 可又確確實實是有點味道在的。
孟曉妮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片, 想著地府可從來沒有這樣的落雪天。
地府沒有下雨，沒有下雪，天上沒有日月星辰，一樣沒有雲。
以前看下雪的景色還不覺得什麼, 現在來看，覺得就算是重複無序這樣的飄雪，也真是有趣極了。
小白龍和小綠兩個小家夥抱成了團，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地府因為新年的緣故，在平等王的強烈要求下，總算換上了一副新面貌。判官鬼差全收到了一份新款式的紅衣服。
小白龍和小綠昨天晚上在地府火鍋店跑來跑去，不知道在玩點什麼，你追我打的，在眾鬼之間穿梭。
兢兢業業的那群幽冥小鬼，在路上險些被兩個小家夥撞到。
玩太狠的後果，就是極端缺覺，一入睡就睡了個深沉。
鬼鳳落了床，從窗戶出去，正大光明出現在樓下。
孟曉妮自上往下看，鬼鳳在樓下自下往上望。
雪花落在鬼鳳的腦袋上，星星點點，像將天上的世界落了下來。
隨著鬼鳳仰頭，雪花還落到了他臉上，睫毛上都沾染了一片。
意外沒化。
鬼鳳睫毛微顫一下，露出微微茫然的泛紅瞳孔，愣是讓孟曉妮屏息凝神，隨後歡喜笑開，說出了一句誇讚：“鬼鳳，你長得真好看。”
這話沒有半點虛假，真心誠意。
好看到讓孟曉妮想從視窗跳下去，將人撲倒在雪地上，壓出兩個大大的人型。
她笑完眉眼：“我去樓下。”
鬼鳳微微頷首。
關上窗，孟曉妮轉頭下樓。
鬼鳳見窗戶關上，回想著剛才樓上的景色。
笑出花兒來的少女在掛著燈籠串和貼著窗花的玻璃中間，用那樣專注的眼神看著下方。明明在他眼中也是美景，卻偏生要說他好看。
鬼鳳唇上落了一片雪。
這片雪輕易化為了水珠，被鬼鳳伸出手擦去。
他邁開了步子，朝著今天歇業的地府火鍋店而去。
人間的地府火鍋店今天歇業。
不開放給顧客，開放給孟家人。他們把所有桌子都拼了起來，要準備做一頓誇張的年夜飯。
孟父孟母那天包紅包，就是給整個店裡的員工包新年紅包，順帶就給孟曉妮和鬼鳳包了個新年壓歲錢。
孟父孟母想著這店遲早都是兩個孩子的，只給了兩個孩子各一萬，再過幾年，怕是直接將店的持有者，改上孟曉妮的名字了。
他們一生就孟曉妮那麼一個女兒，寵得要命。
鬼鳳家裡頭沒其他人了，聽著就可憐，愛屋及烏，他們對鬼鳳也寵。
對前者的寵，是心裡頭寵，對後者的寵，更多是行為上的寵。
這誇張的年夜飯，在籌備上，就已經是往年之最。
孟父孟母幾近塞滿了整個店內的冰櫃，就為了能讓鬼鳳和孟曉妮在一起的第一年，能吃一頓最好的年夜飯。
鬼鳳剛踏入了門，就見孟母往桌上端著冷菜，招呼著他：“哎，這麼快就來了啊。小妮子還沒下來呢。”
孟曉妮才走下來，被忽略了不說，還拖出來數落了第一句。
她咳嗽一聲，以示自己存在感：“我已經下來了。”
孟母見了小妮子：“那去廚房幫你爸。這人平日裡火鍋做得挺好的，一讓他做大菜，整個人都哈皮了。遲早要把他的煙都丟了。”
孟曉妮笑嘻嘻朝鬼鳳揮揮手，去廚房裡幫忙了。
她要做得菜多，才能讓鬼鳳到時候吃起來，不會因為不樂意吃，而落了孟父孟母的面子。
孟母還在外頭問鬼鳳：“喝什麼飲料麼？店裡頭沒的話我外面去買，再晚超市就不開咯。”
鬼鳳：“沒事，不用。倒是有個別的事情……”
孟母疑惑：“什麼事情？”
孟曉妮並沒有聽到鬼鳳和孟母後頭的話。
廚房裡鍋子裡正在炒菜，聲音非常響。
年夜飯這個關鍵時刻，廚房裡幾乎所有的工具都被動用了起來。高壓鍋在壓著大肉，砂鍋裡在熬著湯，炒鍋裡正在炒著香料。
就連一旁的微波爐，此刻都在解凍著什麼。
孟父看到孟曉妮進來，忙喊著讓她幫忙：“哎，你去把菜給洗了，地上那幾個袋子裡都是。蔥蒜不夠了，再給我切兩盆過來。還有那個年糕，給切一段。”
孟曉妮看著那麼多菜：“晚上吃不完的。”
孟父嘿喲一聲：“吃不完就叫年年有餘，明天吃，後天也吃，吃一整個過年。今年晚上就得是最新鮮的菜。快去洗菜。”
孟曉妮聽著趕緊幫忙去洗菜。
再不幫忙，恐怕要弄到很晚才能吃。
孟父還在那兒很是得意，一邊炒菜一邊炫耀：“我跟你說，我跟我們這兩位請來的大廚，學了點小手藝，回頭嚇你一跳。”
孟曉妮先把蔥姜蒜弄出來清洗：“嗯？什麼手藝？”
孟父：“嘿，說了等下撒，你這人怎麼還追著問。”
孟曉妮心想，孟父這話裡話外都是炫耀的意思，難道不就是希望她來問兩聲麼。
果然，當孟曉妮不說話，認認真真洗菜了，孟父又憋不住把自己學會的新招式說了出來：“其實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點生活小技巧。”
孟曉妮：“這樣，挺厲害的。”
這聽還沒聽呢，就開始誇厲害。
可偏生孟父吃這套，喜笑顏開：“那是。給你講個啊，煮米飯的時候，放兩滴白醋。”
這法子可以讓米飯煮得更好吃一些，孟曉妮也聽說過。
然而這種時候，說自己會是不可以的，一定要配合去問為什麼：“什麼原理？會怎麼樣？”
孟父一副自己就是絕世大廚的姿態：“哎，加了可以讓米飯更香，放久了也不會餿掉，吃了對身體好。聽說還不容易升血糖。”
白醋確實有用。
孟曉妮：“這樣。”
孟父說了一個後，覺得這個僅僅是一個非常小的技巧，要來一點別的大技巧。
他清了清嗓子：“炒菜的時候，想綠一點，加小蘇打。”
綠色菜，炒起來總是很容易憋下去，變得泛黃，不好看。即便是川菜菜譜裡，大部分菜色都要加上辣椒和香料，看起來整體色澤都會暗沉下去，但能早一步提色，吃起來都會覺得不一樣。
孟曉妮：“噢，我們是火鍋店，用不著這個炒個蔬菜。”
孟父：“我們自己可以吃的。”
孟曉妮點頭。
有道理。
她拿了把刀，開始處理蔥姜蒜。
蒜還要做成蒜泥。
還好現在基本上都是機械化處理，孟曉妮基本上只需要切去那些根鬚就成。
處理完一份，給孟父送過去，孟曉妮回頭看向地面上無數的菜，再去冰櫃了掃了眼，覺得這飯怕是整個過年下來都吃不完。
能不能要求一下別人來自己家吃剩菜剩飯……
孟曉妮開始考慮起打電話要求蕭翊和秦靈君過來幫忙吃菜了。
遠在道觀的蕭翊，和確實有考慮上孟曉妮家拜年的秦靈君，當然是還沒想到自己已經被惦記上了，惦記的原因不是什麼過年好事，而是幫忙吃菜不浪費。
孟父忙了好半天，孟母過了沒一會兒也進來幫忙。
鬼鳳倒是沒進來。
孟曉妮稍疑惑，趁著孟父孟母都忙得沒注意到她的時候，溜到外面去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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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內也沒人。
連個鬼都沒有。
孟曉妮重新折返，問了一聲孟母：“媽，鬼鳳哪裡去了？”
孟母的菜剛下鍋，油爆中嗞哩嗞哩的，半點沒聽到孟曉妮在說什麼。
她稍微大聲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麼？”
孟曉妮重複了自己的話：“我問鬼鳳哪裡去了！”
鬼鳳啊？
孟母想著剛才她和鬼鳳的對話，二話不說就透露給孟曉妮了：“鬼鳳說，你和他在外面認了兩個乾兒子！這兩個孩子家長都不在國內過年！前些日子還有幾天睡在道觀，讓蕭翊給帶了幾天！”
孟曉妮微愣。
孟母繼續說著：“他說，想問問能不能帶來一起吃年夜飯！我答應了啊。”
廚房裡全是煙火氣。
孟母還在那兒和孟父熟絡著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國外家長”：“現在的父母哦，親生的還不如我們這樣的。小孩子要陪著的呀，光有錢算是什麼事情。”
孟父覺得很對：“是。我們書念得不多，好歹教出來一個大學生。他們這樣教小孩，小孩肯定不高興學習的。”
兩人一人一句，說得一本正經。
孟曉妮回過神，臉上一點點，悄悄柔和下來。
她沒想到，鬼鳳會選擇尋一個理由，直接將兩個孩子接到餐桌上。
他們生於天地間，確實不該縮在她那狹小的房間裡，躲躲藏藏過一個欠缺的第一回春節。
該怎麼出現就怎麼出現，該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
有孩子該有的模樣。
孟母在後廚指揮起孟曉妮：“小妮子，幫我再拿瓶生抽。”
孟曉妮上前：“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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