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孟曉妮不知道什麼時候陷入的睡眠。
夢裡她踏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沒有跟著燒起來,還覺得很是安心。
她撒歡一樣在火中奔跑, 手指尖隨意劃拉兩下,就能帶起一長串燃燒的火焰花。那火焰花最頂端,火舌如吻,悄然和她撒著嬌。
他們相伴跑著、跳著,在一塊平地上都能玩出萬種花樣。
這火離不開孟曉妮,恨不得將她裡裡外外都佔據, 讓她身上只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為此,孟曉妮沒有半點的推拒。
她任由這火痴纏自己, 任由這火囂張跋扈, 最後看著這火像是最乖巧的寵物,化而為鳥, 用親暱蹭著自己。
明明白天很會揣著架子的傢伙,到了晚上原形畢露。
孟曉妮笑得不行。
笑著笑著,她就醒了過來。
外頭天亮了。
孟曉妮輕微動了動。
腰酸背痛,渾身無力。
她明明昨天坐車就很累了, 誰想到有的事情, 一旦開了個頭, 根本就剎不住車。
她手上牽著鬼鳳。
鬼鳳察覺到她一動,很自然就醒了過來。
他貼身靠近,用手將人給環住。頭靠在人耳邊,帶著點慵懶問了一句:“身子累麼?”
累。
當然累。
孟曉妮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軟綿綿的, 和昨晚上睡夢中活蹦亂跳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她懶洋洋應了一聲,聲音從鼻腔出來,軟膩到不像她平日的嗓音。
鬼鳳想讓孟曉妮舒服一些,可剛想要幫孟曉妮捏捏腰,入手全是女子細滑的肌膚。
鬼鳳:“……”滿腦子昨晚的浪蕩,耳朵有點發燙。
孟曉妮往鬼鳳懷裡鑽了鑽。
別人是美色在懷,她是鑽入美色懷,在冬日的被窩裡舒舒服服的。
鬼鳳見孟曉妮嘴上應了聲,看著還成的樣子,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人類的軀體到底弱了點。
光純粹的結合,幾個小時都受不住。
鬼鳳將人抱緊了一點:要是當年孟曉妮還是阿修羅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就好了。
抱是要抱的,清心咒也是要念的。
鬼鳳在心中默默念著清心咒,力求讓自己不在一大早孟曉妮面前失態。
一人一鳥在床上躺了片刻。
孟曉妮稍帶習慣了些,這才一臉不捨從鬼鳳懷裡出來:“不睡了,今天說好了還要去看分店裝修情況。”
她就這麼緩了緩,嗓音都正常了不少,身上的疲倦也下去了一些。
起身穿上睡衣,孟曉妮走去衛生間洗漱。
臨著走,她還正大光明笑嘻嘻到鬼鳳嘴角印了個吻。
鬼鳳看著孟曉妮穿上睡衣,看著孟曉妮吻上來。等孟曉妮去了衛生間,他又看向自己的手。
算了,還是多念幾遍清心咒。
鬼鳳心念一動,換了一身衣服,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沉下心繼續唸咒。
冬天山裡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冷。
太陽升起後,日光稍稍帶著一點暖意,頗為清冷給了一點在外的生靈。
孟曉妮穿好了衣服後,帶著鬼鳳出門,只覺得呼吸一口氣,神清氣爽。
老闆夫妻早早醒來了,和孟曉妮、鬼鳳熱情招呼了一聲,帶著他們前往地府火鍋店分店。
分店就在山莊不遠處,基本上走過去三分鐘。
早上的時候,老闆夫妻應該是來過了,所以這店現在門窗全部大開著,為了讓裡頭的所有裝修物品能夠透透氣。
孟曉妮踏進屋子,掃視了個大概。
地府火鍋店最大的特色,一個在於地府文化,二個在於晚上還要招待特殊客人。
而要和神農架有點關聯度,那整個裝修風格就和豐都那家不太一樣了。
這個設計稿是孟曉妮交給了呂叔設計的。
分店沒有給呂叔火鍋店的收益分紅,而是明碼標價,按照呂叔現在的市場價位給的錢。
店內依舊是木製為主,帶著一點復古和自然味道。
桌椅的顏色選擇上,選了偏黯的灰綠色。
牆面上巨大的繪畫圖,附上了一層膜,畫得是縮小的地府,以及地府之外的神農架。
豐都火鍋店的圖,擁有青綠色的山和荒蕪的地,火山噴發與冥河匯合。
這家分店的圖,則是沒有火山噴發,僅有荒蕪的地府,以及與之交匯的神農架。從生機全無,到生機慢慢,逐漸變幻。
構圖和用色上依舊是讓人讚不絕口。
圖上的神農架,到最後那裡,綠色鮮亮到幾乎讓人以為是真的照片貼上。
很漂亮。
一切超出想象得好。
除去這些裝修問題,孟曉妮看向了整個分店的基礎設施,包括廚房的構造、宗教辦專門處理採買的隔音設備、消防用具、排氣管道等等。
一切按照豐都那家店的檢查要求稽核一遍。
一圈仔細兜看後,孟曉妮點了頭:“可以的。設施齊全。”
開店的人員,到時候她會另行安排。
各種證件必然齊全。
老闆夫妻跟著進門,看著和以前店面完全不一樣的火鍋店,禁不住對著牆面上那副畫讚歎:“這畫是真的漂亮,那繪畫的小兄弟,看著就本事大。這畫很貴吧?”
孟曉妮點頭:“這店的設計和畫都很貴。一份價格一份貨。設計師和畫師都在國際上有拿過獎項的。”
老闆夫妻不得不點頭。
點頭後心裡頭還是低估:這店真能回本麼?
要是不回本的話,那可真浪費了。
老闆夫妻的擔心是實實在在的,然而事已成定局,當面怎麼說都不太好。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意會自己伴侶也是如此想的,很是感慨。
孟曉妮不在意別人的擔心。她考慮著到門外去放個音樂,聽聽這火鍋店隔音效果好不好。大晚上火鍋店開放給鬼的,驚擾旁人怕是要被舉報。
她剛準備往外走,就看到門口兩個鬼探頭探腦,扒拉著門框往裡看。
手麼碰不到門框,整個身子造成了遊戲中穿模的效果,一半身子在店裡頭,一半身子在店外頭,腦袋還探在了門框邊沿。
這兩個鬼一身夏天的運動裝,看得孟曉妮都覺得冷。
她看見了,鬼鳳當然也看見了。
一人一鳥還要當著老闆夫妻面前,當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門口兩個鬼一邊偷窺,一邊還在那兒議論。
“是這家麼?傳說中的地府火鍋店分店?”
“肯定是的,你看這山莊附近哪還有別的火鍋店。”
“什麼時候才開啊?豐都那兒輪排都輪不上。”
“至少排著有點指望。上回那個小姑娘,排隊不耐煩直接去地府了,說地府也有一家,結果誰知道鬼門開的時候回來爆哭,說地府隊伍排得比人間還長。都約到後頭不知道多少年了!”
“太慘了,太慘了。”
“誰說不是。”
兩個鬼嘀嘀咕咕話不停,看起來是當了好些年相伴的鬼。
老闆夫妻看不見鬼。
他們見孟曉妮看著還算合心意,停在店內不動了,確認一般問了一聲:“你看這店這樣弄成了沒?定好開業日期,這個店的宣傳工作……”
孟曉妮掃了眼店門口的鬼,還是朝著門外走去:“差不多,鬼鳳你在屋子裡放點音樂,我外頭聽聽看吵不吵。”
兩個鬼見孟曉妮走過來了,半點不慫,還正大光明評判了兩句:“這人好年輕,我年輕時候怎麼沒這資本開店?一定是機遇不佳!”
“沒聽老前輩說的,廢青到哪個時代都是廢青。自己無能不可以怪社會。”
另一個鬼聽同伴這麼一說,氣炸了。
剛才還說得好好的,現在直接因為這兩句話打了起來。
鬼打架實在沒啥好看的,道具都沒什麼,胡亂撕扯著還半點妨礙不到別人。
荒誕的像黑色喜劇。
孟曉妮悄悄笑了一聲,出了店門,喊了一聲鬼鳳:“放音樂。”
鬼鳳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了手機鈴聲裡的預設音樂開始輪番放起來。
勉強只能算一小段節奏的手機鈴聲,一個接一個放出來。
聲音開到了最大。
孟曉妮將門關上,細心傾聽。
“你個傻逼!我廢你不廢麼!都是沒錢出來窮遊才翻車的!”
“我廢有自知之明,你廢沒有!怎麼了,我廢我還驕傲呢!”
“我打到你直接下地府去!”
“略略略我怕你啊?老子火鍋吃完了都敢不下地府!老子要人間吃兩頓!”
孟曉妮關了門,沒聽到裡面的音樂,盡聽兩傻鬼在旁邊吵架了,還一點含金量都沒有的那種吵架,難度只有小學生水準。
她嘆了口氣:“鬼只能吃一頓,吃兩頓的話,鬼差直接在店裡就能把你們叉下去。”
兩鬼打到一半,頓住。
孟曉妮見兩鬼猛然安靜下來,又細聽了一下店裡的聲音。
隔音效果果然好。
她朝著兩鬼扯了個笑:“好了,你們繼續打吧。我剛就確定一下火鍋店隔音效果。”
通常是人見鬼怕到驚慌失措,兩鬼見孟曉妮朝著他們笑了一下,結果鬼臉上真的是滿臉驚恐。
一個膽子小的反應過來,咻一下往外跑,跑著還狂喊:“有鬼啊!!!”
另一個鬼被同伴嚇一跳,也反應過來,轉身拔腿就跑:“啊啊啊啊——”
孟曉妮:“……”
你們自己才是鬼!
孟曉妮失笑,隨後打開門進了店裡,對著裡頭兩人一鳳說了聲:“我聽了一下外頭的聲音,沒有什麼響聲。晚上就算開到晚一點也可以。”
“這開到晚一點,應該也沒什麼人來吃吧。來玩的遊客平日裡睡得都挺早,第二天趕一大早要出門的。”老闆夫妻在邊上委婉提醒。
孟曉妮朝這對夫妻笑笑:“不礙事。企業文化,我們有專門的夜間制度。”
僅限這幾家店的夜間制度。
老闆夫妻見說了也沒用,於是就跟著孟曉妮笑笑。
鬼鳳關了音樂,將手機收好:“今天進神農架麼?”
孟曉妮點頭:“現在還早,進。”
老闆夫妻見他們真的就是單純來稍微看看,主要還是來玩的,便跟著一塊兒出了門。
他們鎖上了店門,友善問了一聲:“要開車送你們過去麼?”
鬼鳳在旁邊婉拒:“謝謝,不用了。”
老闆夫妻好客,即便鬼鳳婉拒了,點頭表示知道後,還是熱情和他們說著:“有事情直接聯絡我們就好了。如果裡頭訊號不好,就往外走走。裡頭不要亂走了,走迷路了出不來。”
孟曉妮乖乖應聲:“知道了。我們晚上估計不回來,就在那附近鄰近的地方。不用給我們留門。”
這話可是一點不乖。
老闆夫妻對視一眼。
老闆娘有點擔心:“這,你要露營啊?山裡頭不安全的。你找地方住也麻煩。”
孟曉妮笑笑:“沒事,不是露營。我們有安排。現在要出發了,不然晚了就真的麻煩了。”
老闆娘見孟曉妮堅定,只好作罷。
一人一鳥和老闆夫妻告別,朝著山莊出口走。
老闆夫妻小聲討論了兩句。
“這可要怎麼過去啊這兩人?”
“不知道。他們有安排了,估計是找人一起過去。應該叫了車。”
“也是,都成年人了。”
老闆夫妻到底和他們不熟,隨著他們去了。
這座山莊規模並不算大,裡頭住了幾戶人家,基本上都集中在一塊兒。山莊出口外頭就是路,順這條路可以直接朝著神農架的那些景觀點去。當然,要車。
正常人類徒步行駛這段路,那可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夠到達目的地,而到了目的地後,往下個景點還要很長一段距離。
孟曉妮和鬼鳳往身上丟了兩個稍帶隱匿效果的法術,隨後便在晃悠著往目的地去。
縮地成寸,一步走下去,速度比別人開車還快。
第一天的行程,孟曉妮早有抉擇。
神農壇、關山門、天生橋。
這些都是後人建造的常見景點,對於孟曉妮而言,好奇和有趣有,都更多的樂趣來自於和鬼鳳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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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農祭壇臺階很多,最頂端是作為象徵意義的一個石像,規模較大,文化意義濃重。畢竟對於很多人而言,他們都是炎黃二帝的後人。
孟曉妮看著上頭那麼大個腦袋,覺得自己虧了。
“我當年可是阿修羅第一人,怎麼就沒想著在荷花池前頭立個自己的雕像?”
她撓撓臉,覺得有點虧。
鬼鳳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你並不做首領,怕是回頭雕像就被砸了,替換成別的雕像。”
阿修羅可是好戰的種族。
孟曉妮還挺高興的:“那我再去砸回來。你替我放火燒他們。”
她說著還有點惋惜:“我錯失了多少有趣的活動。”
鬼鳳輕笑一聲。
那地府恐怕是亂成一團,后土要親自找上門來勸架。
看完神農壇,他們又結伴去了關山門。
關山門最有趣的兩個景點,一個是古人的像,還有就是一整個山面的蜜蜂箱。
蜜蜂箱密密麻麻,黑漆漆的箱體看上去帶著一種鬼魅懸疑的視覺效果。
這對密集恐懼症患者非常不友好,對正常人而言也沒友好到哪裡去。
孟曉妮不忍直視,表示:“……我們還是去看點友善的風景比較好。”
鬼鳳面上帶著笑意,配合陪著孟曉妮往下一站去。
最後他們來到了天生橋。
天生橋是“天生”的,大自然行程的石橋體,在經過後來人的打造完善後,成了能供遊客行走的大片橋。即便是冬日,現在來這兒的旅客也有不少。
孟曉妮和鬼鳳不知不覺混入了人流,在橋上朝上走著。
橋兩側,奇石洞穴什麼都存在。
水流沖刷之下,整個空間呈現出很自然流暢的景觀。
孟曉妮若有所思:“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天梯。”
鬼鳳踏在石橋上:“嗯,應該是的。”
他們身邊,不知道哪個旅行社的導遊,正在講解著神農架天生橋的故事:“這裡是經過了億萬年的流水腐蝕,才最終形成了一個天生穿洞的情景,山泉水透過這個洞流下去,所以叫做了‘天生橋’。相傳呢,這是當年太上老君……”
旅遊旅遊,前面還說得是合理自然推斷,後面就開始給自然現象增添人文色彩了。
孟曉妮和鬼鳳走到了上頭,也禁不住聊了兩句太上老君。
“聽說他煉丹特別厲害。”
“隕落了。”
“這誰能想到呢。后土不就是因為這事情來找上我的麼。”
鬼鳳第一回聽孟曉妮說她和后土關於轉世的事情。
他腳步微頓,順著孟曉妮的話問了一聲:“因為這事情?”
孟曉妮應聲:“聖人就那麼幾個,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只要成為了聖人,無量劫就不會影響到他們。天上地下,萬物生靈終有一死,唯有聖人方可永生。”
鬼鳳聽得很認真。
孟曉妮走在路上,輕巧邁著步子,神情淡淡:“結果聖人都會死。那些世上傳來傳去的說法,都是騙局。天地要運轉,唯有不斷迴圈。得到的越多,其實越容易進入這個迴圈。”
鬼鳳愣住。
孟曉妮:“這就是后土得以靠輪迴,反而比那些個聖人活得更久的原因。”
因為后土掌管了部分的迴圈。
孟曉妮看向鬼鳳,朝他咧嘴笑。
她笑容裡頭有一點狡黠:“然而我和后土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鬼鳳:“什麼問題?”
孟曉妮手指在鬼鳳手上勾了勾:“現代科學告訴我們,永動機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天地迴圈,一直都會有消耗。”
天道想得很美,做出來的事情也幾乎是順著它的心意的。
可惜。
就是有些事情,只能用可惜來說了。
“誰說天道就不會死了呢?”
話一出口,如晴天中忽然一道霹靂,不,應該說遠比晴天霹靂要驚人。
鬼鳳停住了步子,幾乎是用一種全然震驚的眼神看向孟曉妮。
孟曉妮踮起腳尖,在鬼鳳臉上飛快啄了一下。
和鬼鳳變成鸚鵡老喜歡啄她一樣。
孟曉妮笑著開口:“別想那麼多,天塌下來,還有我。你現在悄然混到了六道之外,是鳳凰一族僅存的希望,我可寶貝著呢。”
鬼鳳望著孟曉妮。
周邊的人類一個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非常自然的一一走開。
人群行走,唯有他們兩個固定不動。
一個面上含笑,一個神情漸漸嚴肅。
鬼鳳用從未有過的語氣,對著孟曉妮開口:“孟曉妮。”
孟曉妮微微睜大自己的眼睛。
鬼鳳很少這樣直接叫她的名字。
以前在地府的時候,孟曉妮沒有名字。
孟婆不算是她的名字,不過是她的一個馬甲。
如今投胎成人類,孟曉妮也算是另一個馬甲。
這麼喊她……
鬼鳳一字一頓:“天塌下來,先我再你。”
他神情沒有一丁點的動搖,語氣帶著鳳凰獨有的矜傲:“先我,再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天:為什麼我一定要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