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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七章 夏閣老官拜上柱國,戴康飛計賺汪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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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縣,海道衙門。

海道大使汪青峰背著手來回踱步,雙眉之間,懸針紋清晰可見。

即便深鎖眉頭,卻也不得不贊一聲,這位海道大使好一副皮囊,面若敷粉,雙眉如翠,鼻似玉柱,唇上一抹胡髭,平添三分威嚴。

他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因【美風姿】得到閣臣夏言的賞識,差一點做了夏言的乘龍快婿。

當時的夏言,權傾朝野,甚至自己給自己擬表,加【上柱國】,整個大明自開國以來,就沒有大臣被拜為上柱國,由此可見夏言的權勢。

作為夏言所看重的人,汪青峰仕途一帆風順,一任大理寺評事坐滿後,立刻升任光祿寺丞,隨後又外放廣東按察御史,兼海道大使。

本來,作為四品的道員,再過兩年任滿,汪青峰是妥妥要升官的,別的不說,一省布政使,他是有把握的。

可是,如今他的後臺大佬,內閣首輔夏言,倒臺了。

其實,嘉靖最初沒打算殺夏言,可是,嚴嵩害怕夏言起復,遂勾結仇鸞和陸炳,栽贓三邊總制曾子重,把曾子重下獄,再叫仇鸞彈劾曾子重貪墨軍餉,賄賂夏言,嘉靖讓陸炳徹查,錦衣衛徹查的結果是,確有其事。

都是自己信重的臣子,三個人齊聲說另外一個是奸臣……奸不奸的另說,但是,夏言的跋扈,嘉靖是看在眼裡的? 譬如不跟皇帝打招呼就弄個轎子在皇城內進出,又譬如? 排除異己。

三邊總制曾子重實在是受了夏言的連累,故此? 他的死? 雖然【天下鹹冤之】但是,沒人敢表態,他老婆孩子被流放,也沒人敢相送。

正因為有曾子重在前,汪青峰那叫一個害怕。

他急切? 迫切地,希望跳出夏言這艘傾倒的爛船? 想跳到如今的內閣首輔嚴嵩嚴閣老褲襠下……

反正? 大家都是江西人。

這時候? 他的幕僚就給他建議,說? 嚴閣老的兒子素好財貨? 東翁,咱們行賄……

汪青峰自然願意,可是? 他雖然多有收刮錢糧? 每年卻要孝敬夏言的? 自己袋內,實在不算豐美,想要行賄小閣老,怕是人家看不上,馬屁不成拍到馬腿上,卻是不美。

幕僚就說了,沒錢,這簡單啊!從錢袋子裡面拿就是了。

作為海道大使,汪青峰的錢袋子,自然就是濠鏡澳的夷商了。

可是,汪青峰又要臉,說,那濠鏡澳夷人頭領平託,素來敬我,我如何開這個口?

幕僚未免腹誹,東翁你這不是,既做表子又要立牌坊麼。

當然,幕僚肯定不能這麼說,當下捻鬚沉吟片刻,就說,東翁,咱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汪青峰大喜,對啊,那香山縣周如芝是個蠢人,何不利用他來做這把刀,到時候,夷人來求我,我假做為難,夷人免不得要厚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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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己度人,覺得周縣令雖然被自己和市舶司壓著,好歹也是一榜進士出身,肯定帶著衙役登上濠鏡澳呵斥夷人,到時候夷人來哀求,自己正好行事。

只是,想法是一回事,成不成,卻是另外一回事。

這周知縣性子綿軟,居然不敢受理,跑去廣州府找知府大人。

他實在生氣得緊,真想跑去揪住對方責問,娘咯戳西,你堂堂進士,香山知縣,連夷人你都不敢辦,實在是丟我們讀書人的臉。

他卻不想想,他堂堂四品,駐紮在人家七品知縣的地盤上,整日作威作福,把人家壓得頭都不敢抬,這會子卻又罵人家膽小。

如今這個局面,一時間,讓他實在頭疼。

正在他來回踱步的時候,外面有門子進來,說是市舶太監使人來請,說是備下酒宴,專門請老爺吃酒。

汪青峰一聽,心說市舶司那小太監,找我吃酒作甚?

當下,他叫來幕僚,就問,那市舶司小太監請我吃酒,你覺得這是為何?

他一口一個小太監,那是因為,嘉靖初年,市舶司被罷過,那時候嘉靖剛做天子,張璁、桂萼雖然依附他,卻絕不是跪舔。

這兩人是讀書人,讀書人依附天子,自然是為了權力,好一展胸中的抱負。

所謂聖天子垂拱而治,什麼叫垂拱而治?不就是做偶像麼,你在上面乖乖擺擺樣子,這天下俺們讀書種子說了算。

所以嘉靖一朝,太監和錦衣衛都被抑制得厲害,廠衛勢力實在凋零。

像是廣東市舶司,【市舶革去中官,船至澳,遣各府佐縣有廉幹者往抽分貨物】被罷免後,依附在府縣之下,歸海道和府縣共同管理。

等嘉靖後來明白過來,為時已晚,也就是說,別看市舶太監是個四品,實際上,權力非常小,真要有太監敢胡作為非,理論上,文官就可以喊一聲,市舶歸府縣和海道管轄,此乃祖宗成法。

至於這個祖宗成法才頒佈不到二十年,這個,文官們不管的,他們完全可以說,因例成循,古已有之。

當然,理論上是一回事,現實裡面,真敢硬懟太監的文官其實不多,畢竟,司禮監不是擺設,那【披紅】的權力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祝真仙才二十來歲,在汪青峰眼中,不過【去勢呵卵】的倖進小兒,加之市舶司理論上是歸他管轄,故此私下就稱之為小太監。

幕僚沉吟,就說:“市舶太監倒也收斂,從來不壞東翁的事情,如今請東翁吃酒,怕不是,瞧出了東翁之意?想要從中秋風一二?”

汪青峰一聽,未免冷笑,“倖進小兒,也敢打老爺我的秋風,誰給了他膽子?”

幕僚就勸他,“東翁,我聽說,這市舶太監的乾爹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東翁日後要入閣參與機務,免不得要與司禮監打交道,和黃錦交好,卻也不是壞事……”

這話一說,汪青峰頓時大喜,其實他心知肚明,他又不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怎麼可能入閣?

但是,這等話,誰不愛聽?

想想也對,何必得罪太監,此等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下他摸了摸上唇胡髭,淡淡就說道:“也罷,老爺我便於那小兒一個面子。”

“東翁。”幕僚趕緊就繼續說道:“趁此機會,可挑唆市舶太監出面,敲詐夷商,到時候夷商來哭訴,東翁正好行事。”

汪青峰一聽,也對,既然周如芝那無膽小人不敢,叫那小太監出面,卻也不錯。

當下他便換了一身便服,乘了頂轎子,就往市舶司衙門去了。

到了市舶司衙門,汪青峰剛落轎,便聽見裡面絲竹宛然,他未免摸著胡髭嘴角一撇,心說這小太監倒也下功夫。

正想著,裡面祝真仙穿著太監們的工作服,也就是蟒袍,匆匆而來,“汪大人,咱家久待了,快請快請……”說著,伸手就拽他入內。

汪青峰近乎飢渴地看著祝真仙身上的蟒袍,這時節,太監著蟒已經是常態,有些侍郎尚書之流也穿,已經不算甚麼太僭越的事情,皇帝一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看不見了。

儘管如此,汪青峰一個四品的道元,卻還不敢犯忌諱。

他嘴上說著“祝太監客氣了。”這時候是萬萬不會叫甚麼小太監的,便隨著祝真仙進了裡面去。

廣東雖是南方,到底已經入冬,加之這些年天氣不大正常,前兩年兩廣還有六月飛雪之事,所以,倒是燒了炭盆,門口也裝著暖簾。

掀開暖簾進去,汪青峰正要說話,抬眼一看,裡面富麗堂皇,當中嵌貝母磨紋桌子上首,坐著一個著蟒的年輕人,正笑盈盈瞧著自己。

他再細看,不對,不是蟒,是飛魚,當即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便要掙扎,卻不想祝太監這時候一雙手緊緊拽著他,嘴上還說著,“汪大人,快快快,快請入座。”

汪青峰看著上首坐著的錦衣飛魚,心中怎麼不怕?

雖然是嘉靖朝廠衛凋零得狠,但那是跟武宗正德朝比,想那正德朝的大太監劉瑾,可是敢一口氣把兩百多號官員以貪汙罪名下獄的主兒。

嘉靖朝廠衛再怎麼凋零,建制還在,閣老夏言被誰抓回京師的?被錦衣衛唄!

故此汪青峰看見上首錦衣飛魚,咯噔一下,汗毛豎起,轉身想走,可祝真仙死死拽著他不放,他急得滿頭大汗,不管不顧大聲喊起來,救命,救命,殺官造反啦!

他這一喊不要緊,把幾個彈琴的彈琵琶的樂女嚇得都不會彈奏了。

上首康飛露齒一笑,滿嘴雪白的牙齒,起身便走下去,伸手一按在汪青峰肩膀上,嚇得汪青峰一哆嗦。

“汪大使……”康飛和顏悅色,伸手把汪青峰按在了錦凳上坐下,隨後衝著樂女們揮揮手,“繼續奏樂繼續舞。”

樂女們戰戰兢兢地,把個絲竹繼續彈奏起來,其中一個一邊輕搖腰肢一邊唱,只是,未免有些結巴。

康飛看汪青峰面如土色,心中未免鄙夷,覺得這廝長相實在不俗,膽子卻是如鼠。

他卻是不知道,汪青峰自我腦補,以為自己的事情發了。

夏閣老被錦衣衛抓了,然後被殺了,他汪青峰,眾所周知的夏閣老的人,如今錦衣衛找上門來了,不是抓他,還是什麼?

一想到這兒,他涕淚交流,從錦凳上軟軟滑落在地上,“下官,下官雖然搜刮了些銀子,卻實在,實在是替夏言夏閣老搜刮的,下官,下官……”

康飛一聽,臥槽,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罷!

想到這兒,他心中一轉,原本打好的主意頓時就變了,當下把臉一沉,“汪大使,你說你都是替夏閣老搜刮的,可夏閣老臨死前,卻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你……”

他慢悠悠地說話,想詐一詐汪青峰。

汪青峰這時候滿腦子的保住性命,當下大喊,“下官願意反正,下官所受銀子,願意都拿出來,以做朝廷慣例……”

他這麼一喊,康飛頓時一愣。

如今的他也不是官場小白,畢竟,他那位老哥哥唐荊川,那可算是一代大家,即便當年在嘉靖病重的時候私下拜見太子,未免魯莽,可這些年在家養望,和朝野名士書信不絕往來,儼然國士了。

這些東西,他如何會不給康飛說?康飛雖然不感興趣,到底,也還是略略知道不少。

這所謂朝廷慣例,拿來做文章可大了去了,只要有了這個名頭,以後,糾集一幫御史給事中,高喊祖宗成法,就可以以此來作為商稅的引子。

你瞧,嘉靖某某年,廣東海道大使汪青峰,在濠鏡澳值十抽一,如今已聚累十數萬兩,以供朝廷,天子體恤朝臣,想以此發給冰敬碳敬,既然你們不要,要不,就算了罷!

PS:前幾天爆發的狠了,然後就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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