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裡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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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冒犯天朝盛威，招致天朝興師弔民伐罪；同樣是國主不賢而王叔深孚眾望，真是無獨有偶。推彼及此，蘇加瓦蒂不難得出一個令自己顫慄不已的結論：難道說，明朝皇帝有意要以我取代拉坎都拉？
或許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錫蘭國王邪把乃那那麼好的運氣，蘇加瓦蒂拼命壓抑住了內心的狂瀾，結結巴巴地問道：“這……這麼說，貴國皇帝有意要保全敝國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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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隱依舊是一副平淡的口吻：“上古仁義之國，無不以‘繼絕世、興滅國’為己任。而我大明素來懷仁義以化遠人，只要貴國王室能幡然悔悟、誠心歸順；並嚴懲兇頑、義助王師討伐夷人，我大明未嘗想要更立貴國王室。”
蘇加瓦蒂漢學造詣有限，未能懂得“繼絕世、興滅國”到底是什麼意思，但趙隱那句“我大明未嘗想要更立貴國王室”這句話卻聽懂了，加之前面趙隱曾明白無誤地說過，大明皇帝認為“拉坎都拉罪無可恕”；那麼，只要自己真的做到大明欽使所說的“幡然悔悟、誠心歸順；並嚴懲兇頑、義助王師討伐夷人”，以自己在王族的輩分和呂宋王國臣民心中的威望，受天朝冊封為王便指日可待了……
但凡熟知歷史掌故又明白事理之人，都不會懷疑大明王朝的誠意——天朝上國絕非佛朗機人那樣的兇殘貪婪之輩，不會強佔別國土地，建立什麼總督府，欺凌奴役當地土著居民。也正因如此，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皇上內定為大明南洋宣慰欽使的趙隱，依然可以放心大膽地擺出大明欽使的口吻，與蘇加瓦蒂談論廢除拉坎都拉、另立新君一事。
接下來的會談，已經不象是大明欽使和呂宋王國王公商議兩國議和或是呂宋向大明認罪乞降的條件，倒更象是大明王朝安插在呂宋王國的內線在向朝廷欽差大人稟報自己所蒐集到的佛朗機艦隊和呂宋王國軍事情報，獻上營救榮王千歲的行動計劃。
有了蘇加瓦蒂和眾多與他心有慼慼的呂宋王公大臣們的暗中幫助，一直困擾大明王朝鎮撫司秘密行動組的諸多難題迎刃而解——蘇加瓦蒂的兒子瓦路西安是負責掌管呂宋王國天牢的官員，榮王朱載昀正是由他負責看押！他不但親手繪製出了詳細的王城、天牢直至囚禁榮王千歲的牢房的地圖，還與隨即被專程請來的鎮撫司兩位名滿天下的太保爺高鎮東、謝宇翔仔細地討論了營救計劃的若干細節，並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將在行動開始前，便將看押天牢的呂宋兵士支開。
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呂宋王國那些對昔日宗主國大明王朝仍懷有深厚感情的王公大臣們擔心宰相瓦魯爾一意孤行、鋌而走險，加害大明王朝榮王千歲，斷絕了與大明王朝議和的餘地，在向佛朗機人要回榮王朱載昀之後，就把他控制在自己一派的手中。國主拉坎都拉也擔心宰相瓦魯爾與佛朗機人勾結過深，未必會全心全意為王國效力，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而對於瓦路西安來說，父親即將被大明王朝冊封為呂宋國王，那麼，他就是王儲、日後的國王。為了戴上那頂往日連想也不敢多想一下的王冠，冒點風險、為天朝做一點事情也是應該的。
三日之後的子夜時分，月黑風高，呂宋王城突然處處燃起大火，風助火勢，朝著王宮席捲而去，引起了極大的混亂。看守天牢的兵士很大一部分都被調去滅火。接著，有一群黑衣蒙面大漢趁混亂之際闖入天牢，殺散剩餘的兵士，救出了被關押的大明王朝榮王朱載昀，又迅速地隱匿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駐紮在天牢附近的佛朗機軍官準確地判斷出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意味著什麼，指揮兵士衝出營房，卻被早早埋伏在四周的大明鎮撫司秘密行動組成員用鋪天蓋地的手榴彈砸了回去。佛朗機人儘管也有不少犀利火器，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不需點火、又能用手丟擲的爆炸物，以為這些神秘人擁有不為人所知的魔法；加之四散飛濺的彈片象是死神鐮刀一般，不停地收割著身旁鮮活的生命，佛朗機兵士們很快就放棄了徒勞無功的衝擊，任憑軍官們在身後斥罵威脅，都把身子隱匿在營房之內的各處陰暗角落，不停地在胸口划著十字，嘴裡喃喃地唸叨著“上帝保佑”……
客觀公正地說，即便如此，比起那些呂宋王國的兵士，佛朗機軍人依然無愧於自己縱橫幾個大陸的威名——呂宋王國的國王衛隊就駐紮在王城之中，人數多達五千人，卻被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嚇破了膽，從頭目到普通一兵連營房大門都沒有敢出，直至爆炸聲已經平息了許久，天色已經放亮之後，才有人敢於走出營房大門，去看看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手中唯一可以與大明王朝討價還價的人質被救走，呂宋王國國主拉坎都拉暴跳如雷，可是，他又不能懲治負責看押大明榮王的瓦路西安——一來王叔蘇加瓦蒂權勢很大，並在朝野內外享有崇高的威望，在大明王朝大軍壓境之時，他不敢逼人太甚；二來在當夜的混亂之中，瓦路西安身負“重傷”——先是被一塊彈片劃傷了手臂，流了不少血；後來又被一位黑衣蒙面大漢打暈了過去，頭上腫起了碩大的一個青包。比起他的親信、王國衛隊隊長來說，瓦路西安的舉動已經完全算得上是盡職，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英勇了……
對於大明王朝親王竟然在呂宋王城之中被公然救走，象是人間蒸發一般不知所蹤，佛朗機東亞總督卡西亞諾和艦隊司令佩特羅海軍上將同樣無比震驚而又萬難接受。在嚴厲懲處了駐紮在呂宋王城的佛朗機軍官士兵之後，他們向呂宋王國國主拉坎都拉提出了強烈的抗議，聲稱呂宋王國有關方面的失職已經給兩國的聯盟關係帶來了極大的損害，使兩國失去了制衡明國海軍的唯一手段。如今只有集合兩國戰艦，全力攻擊明國海軍，打通蘇比克灣交通線，與前來救援的葡萄牙王國艦隊會合。
其實，連東亞總督卡西亞諾都被困在馬尼拉城，而葡萄牙王國在亞洲的全部兵力，包括馬六甲城駐軍和沿海各處港口軍事據點或商棧的護衛兵士，攏共不過幾千人，哪裡會有什麼援軍？佩特羅海軍上將的如意算盤不過是利用呂宋王國的那些老舊戰船衝破那片被可惡的東方人施加了邪惡的魔法，時常會引來海神波塞冬之怒的死亡海域，並牽制明國海軍，使得葡萄牙王國艦隊可以趁機逃離蘇比克灣而已。
居心如此叵測，概因龜縮馬尼拉港一月有餘，佩特羅海軍上將和艦隊各級軍官還是沒有弄明白，明國海軍究竟擁有什麼神秘的力量，竟然能從水底攻擊他們的戰艦。他從國內帶來的戰艦，加上東亞總督府的戰艦合計一百五十多艘，幾次海戰，損失近半，他手頭上已經沒有多少本錢再去試探敵人的奧秘；而且，有卑賤的東方人充當炮灰，就沒有必要再拿葡萄牙王國女王陛下高貴的海軍將士們的性命去冒險……
呂宋王國國王拉坎都拉並不知道自己的兵士和戰船即將被狡詐的佛朗機人充當誘餌，即便他知道，或許也無法拒絕卡西亞諾和佩特羅的要求——一來那些佛朗機人已經走投無路，倘若觸怒了他們，天知道他們會不會狗急跳牆，先拿呂宋王國開刀；二來悔不該當初聽信宰相瓦魯爾的讒言，同意佛朗機艦隊進入馬尼拉港駐泊。佛朗機人入港之後大肆殘殺大明百姓，連老榮王都被他們殺害，大明王朝怎能放過引狼入室的自己？也就是說，自己已經被綁上了佛朗機人的戰車，勢成騎虎，想下也下不來了。如今大明王朝兵臨城下，與其繼續龜縮在馬尼拉港，等著大明海軍關門打狗；還不如拼死一搏，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為防明國得到榮王已被救出的訊息之後搶先發起攻擊，佩特羅海軍上將剛從呂宋王國國王拉坎都拉手裡得到了呂宋王國水軍的指揮權，立刻便指揮著集結在馬尼拉港的兩國戰艦組成一支聯合艦隊殺出馬尼拉港。由於時間倉促，佩特羅海軍上將不但沒有制定一個詳細的作戰計劃，連兩國艦隊如何編組、如何透過旗語和燈號聯絡都沒有顧得上交代清楚。
沒有人質疑這位縱橫幾大洋、身經百戰、曾經創造過無數輝煌的海戰戰績的海軍上將竟會做出這種兒戲一般的軍事部署——葡萄牙海軍從軍官到士兵都知道自己司令非要控制呂宋王國水軍那二三百條破船的良苦用心，既沒有指望能與那些破船協同作戰，也根本沒有想過在激戰之時會響應他們的求援信號；而從未經歷過大規模海戰的呂宋王國水軍根本不懂得這些問題既關係著此次海戰的勝負，更關係著自己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