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聯袂上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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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痛辭別了纏綿病榻的恩師雪齋禪師，松平家康帶著隨行家臣和侍衛，跟隨豐臣秀吉來到了歧阜城。儘管一路上經常聽到豐臣秀吉誇耀織田信長新近修建的歧阜城是何等的雄偉宏大、奢華壯麗，可是，當親眼看到這座巍峨聳立於稻葉山之巔的城池之時，曾經在明國南京住過好幾年的松平家康也情不自禁地發出了由衷的讚歎；隨行的岡崎松平黨重臣們更是為之瞠目結舌，認定整個日本再也找不出第二座這樣的城池。
與此同時，相撲比賽正在尾張、美濃各地如火如荼地舉辦著。經過層層選拔，織田信長從中選出了數位連戰連勝的相撲高手作為向朝廷和幕府進獻的力士，隨同自己上洛。十二月二十一日，織田信長率眾離開了歧阜城，次日來到了近江安土的常樂寺，預定在這裡繼續舉辦相撲比賽。
按照豐臣秀吉獻上的以相撲比賽挑選武士、悄然擴充自己衛隊的計謀，尾張和美濃的比賽只是一個引子，真正關鍵的是在從近江至京都途中舉行的比賽。為此，織田信長早早就派人將訊息散佈到了周邊諸國，還專門從京都請來有名的相撲大家不瀨藏春庵做主持。由於織田信長給出的獎品異常豐厚，獲勝者還有機會被推薦到朝廷和幕府授官任職，最不濟也能成為織田氏的家臣，那些隱居在鄉野之中的野武士、流落在各地的浪人和不少自持有一把子力氣，又不甘心在田野之中辛苦勞作一輩子的農夫都趨之若鶩，早早就從各地趕來報名參加比賽，常樂寺一帶熱鬧非凡。唯一讓織田信長感到遺憾的是，自己的親家公、近江淺井氏前代家主淺井久政和自己的養女女婿、近江淺井氏當代家主淺井長政雖然同意尾張織田氏在自己的領地安土常樂寺舉辦相撲比賽，卻以自己身處京都附近，接到幕府徵召，要提前趕赴京都，參與料理接待諸國大名事宜為由，婉言謝絕了織田信長一同觀賞相撲比賽的邀約。
常樂寺裡已經在寺院中央的空地上，劃出了用來進行相撲的圈子，還在對面搭起了一座觀賞臺，張著華麗的帷幔，尾張織田氏的武士用十幾輛大車運來的獎品就堆在觀賞臺的旁側。看到那樣豐厚的獎品，那些報名參加相撲比賽的大力士們都不勝欣喜地竊竊私語：
“信長公帶來的獎品可真豐富啊！”
“聽說優勝者還能夠被授予武士身份，在朝廷或是尾張織田氏家中出仕奉公，這可比得到獎品強多了！”
“無論如何，我也要贏得勝利，讓信長公注意到我！”
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也議論紛紛：
“奪取美濃之後，那位尾張的信長公並沒有謀劃何時上洛，而是舉辦這樣盛大的相撲比賽來向天皇陛下和義輝殿下道賀，可見他並沒有謀取天下的野心。”
“明國出動大軍幫助我們討伐逆賊三好長慶，被放逐的義輝殿下回到了室町御所，巡幸九州的天皇陛下也回到了京都，這是天下太平的徵兆啊！”
“不錯。信長公舉辦這樣盛大的相撲比賽，也正是為了向天皇陛下和義輝殿下慶賀天下太平。他真是一位洪福齊天之人！”
那些百姓誰也不知道，被他們議論的尾張織田氏的家主織田信長，此刻正悠閒自得地走在他們當中，身邊只有被他稱為“三河弟弟”的岡崎松平氏家主松平家康相伴——他告訴松平家康：為政之人，必須時刻傾聽百姓的聲音。松平家康在明國求學多年，深知明國朝廷不但設立了上百位御史巡視各地政風民瘼；前些年又復設了被廢棄多年的登聞鼓，准許百姓告擊鼓鳴冤；貴為一國之君的大明皇帝還時常微服私訪，探訪民情，他本人就曾經遇到過；因此，對於織田信長的說法，深以為然，欣然屏退左右隨從，和織田信長一同穿過前來觀賞相撲比賽的百姓，朝著觀賞臺走去。
此刻聽到百姓議論，織田信長半轉過頭，對松平家康笑道：“看來，這些百姓都比我的盟友還要更加懂得我織田信長的心願啊！”
松平家康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問道：“信長公的意思是——”
織田信長笑道：“就是近江淺井氏的久政和長政父子二人啊！他們以為我無時不刻不在謀取別人的領地，因此一直對我懷有戒心，也就不懂得我這次舉辦一連串的相撲比賽的用意所在，無禮地拒絕了我的邀約。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我織田信長即便想要掌控天下，也只不過是想以我的力量結束我們日出之國這個戰火頻仍的亂世，讓老百姓可以安享太平！”
松平家康清楚地記得，織田信長派豐臣秀吉給自己送來的邀請函上所加蓋的，乃是一枚此前從未見過的印信，印文為“天下布武”。這樣的雄心壯志若是真的如織田信長所說的那樣，只是為了結束戰亂，讓百姓得享太平，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可是，眼前這位自幼便立志要掌控天下的“尾張哥哥”的心中，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不過，松平家康在明國受教多年，深諳“三言不當一默”的處世箴言，微微一笑，對織田信長的話不予置評。
織田信長深知自己的這位“三河弟弟”為人謙和，以為他是礙於岡崎松平氏和近江淺井氏同為尾張織田氏的盟友，並且近江淺井氏還與尾張織田氏有姻親，不好附和自己，對近江淺井氏兩代家主說三道四，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拉著松平家康來到了早已搭就的觀賞臺。
先前他們穿過人群之中的時候，那些圍觀的百姓看他們衣著光鮮，佩戴著名貴的武刀，人卻十分年輕，都以為他們是兩位來看相撲表演的武士之家的貴公子，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是兩位大名，其中一位還是舉辦此次相撲比賽的尾張太守、眼下領有尾張、美濃兩國一百二十萬石領地的織田上總介信長，一時都有些畏懼，趕緊匍匐在地上，卻又十分好奇地想看看這位曾經以數千兵力擊潰前任“天下人”、駿河今川氏家主今川義元三萬上洛大軍的傳奇式人物到底長得是什麼模樣，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眼光齊刷刷地望著已經在觀賞臺上落座的織田信長。
織田信長似乎很受用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站起身來，向眾人揮手致意，而後對主持比賽的不瀨藏春庵說道：“開始吧！”
兩位野武士打扮的力士站了出來，脫掉身上的衣服，只留下腰間的一條兜帶，走進了常樂寺中空地上劃出的那個用作相撲比賽的圈子裡，相互鞠躬致意之後，都大喝一聲，朝著對方撲了過去，奮力扭在了一起。
看著兩位力士面紅耳赤地交纏在一起，一時相持不下，織田信長突然扭頭過去，對著坐在自己身旁的松平家康說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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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平家康不明就裡，問道：“信長公問的是什麼？”
“就是我們如今身處的安土啊！”織田信長說道：“這一路行來，我就一直在想，歧阜城也不錯，只是距離京都過於遙遠。而安土西臨琵琶湖，背靠群山，稱得上是一處天然的要塞。我以後要在這裡依託比睿山修建一座大城，再建立一支水軍駐守琵琶湖，一定能夠更好地遙控京都，號令天下。而且，我還在山麓至內湖一帶建起街市，取消一切關卡，允許天下商人自由出入，那麼，安土城一定會成為天下繁華之地！”
儘管松平家康幼年並沒有受到正規的武士教育，但是，自從他被雪齋禪師收為弟子並從明國帶回來至今，雪齋禪師將平生所學對他傾囊相授，兵法、韜略、築城等各項本領長進很快。因此，對於織田信長的獨到眼光，他由衷地感到欽佩。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不免泛起一個疑問：安土這一帶是近江淺井氏的領地，織田信長要在這裡築城，近江淺井氏怎能答應？而織田信長卻又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既然看中了安土作為自己遙控京都、號令天下的根據地，一定會將這裡奪到手，哪怕和自己的姻親、盟友近江淺井氏兵戎相見也在所不惜。看來，恩師說的很對，實力不濟，什麼盟約都是一紙空文。只是，這樣的命運日後會不會落到岡崎松平氏的頭上……
想到這裡，松平家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慮之色。不過，只是短短一瞬間，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換上了一副笑臉，衝著織田信長連連點頭，迎合道：“在這裡築城？真是一個好主意！”
好在此時場上形勢大變，一位力士將對手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扔出了圈外；立刻就從人群中竄出一位浪人打扮的人，既不脫去衣服，也不鞠躬致意，就直接衝進了圈內，飛身上前，和獲勝者扭在了一起。織田信長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沒有注意到松平家康那一瞬間表情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