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穿過清晨林間剛泛起的白霧，秋夜的露珠將樹枝浸溼，露出紫褐色的古怪花紋。
程大雷提著劍，踩著腐葉枯枝向前行走。他經歷了一夜激戰，現在也是身心俱疲，如果現在有張床，程大雷怕是會立刻倒下，睡個地老天荒。但程大雷不能倒下，徐神機一夥人還不知淪落到了何處，自己必須找到他們。
穿過白霧時，程大雷捂住口鼻，山林中瘴氣密佈。許多人在林中走著走著，便一頭跌倒在地上，再也沒能站起來。這樣溼漉漉的天氣，最是消磨一個人的氣血，經年在林中打獵的獵人，罕見能有長命百歲的。
還不知他們到了何處……
“大當家……”
一個試探的聲音忽地響起，程大雷一楞，見徐神機從路旁一叢雜草中鑽了出來。在他身後，則是牽著黑牛的崔白玉。崔白玉一臉膽怯，悄悄打量著程大雷。
昨夜當真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任何人也有被殺死的可能。崔白玉能夠活到現在，委實是一種僥倖。縱然崔白玉自詡也是個膽子大的，但沒有親身經歷過，又怎有資格說不怕呢。
而親身經歷過的人，往往不會說不怕。
“你們沒事吧？”程大雷問。
“沒事，都活著。”徐神機將臉上掛著的露水擦去，問道：“大當家，沒看見那老尼姑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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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徐神機怔了怔，然後揉揉臉，輕輕嘆一聲：“喔，原來死了。”
“其他人呢？”程大雷問。
“不知道，都走散了。”徐神機道：“大當家，咱們要去找他們麼？”
程大雷搖搖頭，單雄信與劉發財帶著喬弄雲一個弱女子，三人自保應該是沒問題。哪怕隨便找個地方窩起來，也有能力等這場風波過去再返回涼州。而程大雷實在沒時間在此地耽擱，戎族一場大火，已經將帝國這口鍋燒得鼎沸，但程大雷卻仍舊被絆在此地。
“走，回涼州。”
程大雷向前邁步，腳下突然一個踉蹌。虧得徐神機反應不慢，及時扶住了他。感覺程大雷的手腕涼得嚇人，徐神機一驚：
“大當家，你生病了？”
“沒什麼，還撐得住。”
程大雷擺擺手，這才發覺，自己似乎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身上冷一陣燙一陣，太陽穴不停打鼓。
徐神機嘆口氣，將程大雷扶在黑牛背上，自己牽上牛，三人一同上路。
現在程大雷趴在黑牛背上，徐神機負手走在前面，在他臉上也罕見出現嚴肅的神情。
大當家逞什麼強嘛，明明已經病得路都走不成了，卻仍然要勉強。大當家病倒了，崔白玉是一個弱女子，而前方還有重重險阻，說不得有多少人等著殺自己一夥。
千金重擔都壓在徐神機一人身上，徐神機堅定的咬緊牙：目前完全靠自己了，且看本軍師如何運籌帷幄，耍諸人如稚童。
他回過頭拍拍程大雷的肩膀，道：“大當家，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回涼州。”
程大雷本來渾渾噩噩，聽到這話頓時就是一激靈。靠著徐神機，他還不將自己帶進鬼門關，拼著最後一點意識，程大雷進入系統介面，將系統點將臺的烽火點燃。
……
夕照關在一夜之內被攻破，戎族惡狠狠在帝國的鐵壁上咬出一個缺口，二十萬大軍長驅直入，進入帝國境內。
突破夕照關，距離長安便近了，帝國花花江山近在咫尺。
訊息傳到長安時，李樂天嚇得直接從龍床上跌下來。他靠著床沿很久一動不動，身周的太監宮女也不敢過來攙扶。
李樂天仰天長嘆：“父王啊父王，你是將怎樣一個爛攤子留給孩兒？”
困守長安，幷州血戰，好不容易繼承皇位，卻被崔相架空成傀儡。逼的高高在上的天子鋌而走險做了一回匹夫，總算是將崔相除了，召開藩王大會算是暫時穩住帝國的局勢。李樂天心裡盤算著，再給自己一些時間，慢慢收拾舊山河。
這個時候，戎族打過來了。
這次同以往大不相同，他們咬破西北屏障，直撲長安而來。戎族鐵騎二十萬，要馬踏錦繡長安，京州該如何抵擋。
京州雖然有三十萬禁衛軍，但都是分散在各地，更何況他們大多掌握在各地豪族手中。李樂天手中真正握著的兵力並沒有多少。
良久，李樂天從地上站起來，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更衣。”
伺候的宮女太監圍上來，為他戴上紫金冠，穿好九龍袍。
今日早朝來得有些忒早些，李樂天到的時候，人群已經吵得不可開交。戎族突破夕照關，沒幾日就會兵臨城下。
文官武將吵在一起，歸根結底為的是一件事：該如何應對戎族大軍？
多數人要和談，只有極少數人想著與戎族一戰，李樂天出現的時候，他們已經跳過要戰要和這個階段，現在商議的是如何和談？
割讓多少土地，獻出多少財物，派哪個公主去和親，令戎族能夠收兵回到草原。
對於和談，李樂天並不陌生，他曾經親自主導過一次同戎族的談判。同時，他也非常明白，和談是談不出什麼好結果的。
國與國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樣，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實力，只靠卑躬屈膝，那你永遠不可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此戰……”李樂天終於開口，大殿內的聲音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等待他口中的答案：“死戰。”
一片雅雀無聲，大家懷疑這位天子是不是發癔症，怎麼滿口胡話。
一個老臣踉蹌跪倒：“陛下，三思吶，戎族虎狼之騎，帝國黎明百姓正需休養生息，忍一時之辱圖得還是百年之計。”
有更多人跪倒，以此向李樂天請求與戎族和談。他們口中說得是國家大義，心裡懷的是黎民百姓，似乎李樂天不顧及他們，便是不顧國家大義，不顧黎民百姓。
看著臺階下亂糟糟的人群，李樂天輕輕嘆息一聲，心底緩緩道出四個字。
“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