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雷德和索菲婭便來到了納比露女士號的殘骸附近。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紙灰燼撲面而來，雷德不慌不忙地拉上面巾。
“我真的很抱歉……”索菲婭低著頭，一個勁地抱怨自己，她扯著裙角，滿臉羞愧：“我並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那張臉實在是太好看了。”
“無礙。”
雷德隨口說著，他低下身，觀察起來附近的環境。
這裡有篝火營地的痕跡，雖然被水淹沒浸泡過，但是還可以辨析出來。他可以肯定，那是一個月前自己製作的簡單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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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倒是頗為好奇一百年前的自己是怎麼返回的，拖著一條假腿可不好游泳，不過也有可能是划船回去的。
除了營地的痕跡，雷德還看到了一些魚類的屍體，他翻看了一下，屍體都很新鮮，和地面上的水跡一樣，都像是剛剛從水底浮出來的。
“中心湖島果然會自動沉浮。”
雷德丟開小魚的屍體，這些魚都是因為脫水而死的，可能也就兩個小時不到。
這讓雷德懷疑，這座中心湖島是不是感知到外人前來，才會主動上浮的。倘若真如他猜想一般，島嶼就如同一隻潛伏水底的鱷魚，等到活物臨近，便會突然殺出，將其捕獲。
“索菲婭之前提到過奧溫術士似乎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所以才提前開始佈置召喚惡魔的儀式，而且當我找到術士的時候，他似乎也在嘗試召喚惡魔。”
雷德不是很相信惡魔的傳說，但是可以推測出來，術士確實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受到了驚嚇後，變得更加偏執瘋狂。
“島嶼上到底有什麼？”
雷德搖搖頭，略微休整，將武器和裝備檢查維護一番，他又重新製作了一個簡單的營地篝火，畢竟這附近的納比露女士號已經被他清理乾淨，算是可以當作安全區。
“索菲婭，你對湖島上的鎮子有瞭解嗎？”
“很抱歉，我到現在才第一次下船，至於那座鎮子……雷德先生，不覺得從水底浮起來的島嶼上，有著一座完好的村子，有點太可疑了嗎？”
“這就是原因。”
雷德杵著柺杖對索菲婭說道：
“也許會遇到什麼危險，如果爆發了戰鬥，或者見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讓你無法承受壓力的話，我會隨時摘下來你的雙眼。”
“您不必擔心我。”索菲婭撫著胸口，平靜說道：“讓我跟隨您，也許還能提供一些幫助。”
“倒也是。”
雷德沒反駁，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米哈伊爾，有索菲婭在前方開路偵查，米哈伊爾就可以放在身邊保護自己了。
【收藏家】的正面戰鬥能力實在太差，真要是遇到什麼超越凡人的存在，還得是靠米哈伊爾擋住。
從納比露女士號到鎮子之間隔著一小片森林，雷德一瞥四周，便注意到樹根被泡爛，拔出地面，地上到處可見死魚的屍體，伴隨著行走還能看到一些骸骨和破爛衣衫，有的像是水手，但還有些似乎更加古早。
“那些是船員的服飾，巖壁上那條裙子的風格是八十年前的維羅克風，壓在石頭底下的那只骷髏，帶的是兩百年前庫庫緹特時期的風帽。”
索菲婭作為貴族出身，倒是見多識廣，很快便給雷德指出來了這些服飾的來歷，她心底略顯擔憂：
“雷德先生，這裡最早的屍體恐怕都超過500年了……”
“正常，微光湖的形成據說是40萬年前了。”
雷德看著樹枝上纏繞的水草，回憶起來他在風車村看到的一些歷史讀本：
“據說微光湖本身就是由一顆隕石砸裂在海納斯平原上，所以才會在這種大平原留下來這麼突兀的湖泊。至於說為什麼會連線到江水裡，那是因為人工開挖的運河將其連線，才形成了一條運輸水路。”
“但那些人，”索菲婭悄聲道：“也許他們是和我一樣的被湖水拖入這裡的。”
“誰知道呢。”雷德說著，順手一招，【真容顯露】的無形力量直接捲起一枚還沒有徹底腐爛的人頭，他絲毫不顧上面爬滿的蛆蟲，轉動人頭，打量了一番說道：“這是銳利的刀刃劈砍下來的傷痕。但是感覺傷口更深，頭顱像是被鑿擊——應該是斧子一類的武器。”
“斧子？”
“也可能是鐮刀或者鶴嘴鋤，但我感覺像是斧子。”
雷德說著，將人頭隨意丟開，他走出去幾分鐘，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這個行為可能不太尊重死者。
【達到極限閾值後，我的人性似乎被削弱了。不論是負罪感、還是歡欣的感覺，都逐漸凝固。鑄道也不再起到效果。以太之血始終平穩執行，除非我主動調動，否則不會有任何波瀾。】
就好像，他的狀態已經達到了成熟，沉穩而理性，不再會像是一位初入行的學徒，會對這份職業感到驚喜和趣味。
【死亡也僅此而已，沒有生命的東西，甚至看不到什麼價值。】
寶石瞳中是看不到名為‘死亡’的寶物的，或者說，死亡本身是沒有價值的，然而生命不同，不是每個人的壽命都很久遠，但是涉及到健康、活力和壽命的寶物時，它們的光芒總是格外閃耀，有著與眾不同的輝光。
夢中的自己，身體年齡也不過二十一歲左右，在極限閾值的以太之血加持下，他已經不再對收藏寶物感到渴望，這也讓雷德感到久違的自由和寧靜。
清醒。
雷德忽然意識到，他有多久沒有享受到這種清醒的安寧，不是作為【收藏家】的職業者，而是作為人的清醒和安寧。
沒有為了娛樂而作出的非理***，沒有妄圖得到一切寶物的貪婪，沒有刻意炫耀富的裝模作樣，沒有對未知事物無窮無盡的好奇心……還有某種他不知道特質，此刻也漸漸平息。
島上的天氣陰雲密布，雷德杵著柺杖向前走去，踩著佈滿骸骨和傾倒水草的泥濘小道。
他心中無喜無悲，淡然自如。
“這感覺真好。”雷德隨意捻起一片飛來的葉片，低聲喃喃：“我喜歡這樣。”
他指尖搓掉葉片上的溼潤水珠，隨後將其送回風中。
樹林的盡頭是一棵高大的古樹，它和其他被泡爛的樹木相比有很大的區別，七八人合抱的粗壯樹幹結實無比，樹木高大而魁梧，纖細的樹枝密密麻麻向漫天黑夜伸去，不見一片葉，卻彷彿掛滿了星辰。
“好美麗的景象。”
索菲婭由衷地感嘆，她緩緩行至大樹前，突然間停住了腳步。
“雷德先生，這裡有人……”
索菲婭看到了地上有著清晰新鮮的腳印，連忙說道。
雷德頷首，他藉助寶石瞳提供的透視效果，早已看到了大樹背後的閃耀光輝。
第八十二章：登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