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真理之種在進入宋肆的精神海後,懸停在島嶼中央,似乎是在視察自己的領地。
這一行為激怒了島嶼上懸浮的三枚符文,它們呈品字將真理之種包圍在中央,周身散發著熾熱的光芒,隨後猛地向中央的種子撞去。
種子不閃不避,正面接受了三枚符文的撞擊。洪鐘般的聲音在宋肆腦中響起,震得他眼前天旋地轉,彷彿重力翻覆,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栽倒。
也就是這時,他被教父拽住,才不至於狼狽的摔在地上。之後便由潘亮一路攙扶,來到自己的房間。
這一路上,三枚符文不斷地撞擊,連自己身上的光芒都崩毀一角。那枚種子卻始終一動不動,只是在被撞擊時有點點黑紫色的汁液隨之四濺,落在下方的島嶼上。
每有一滴汁液落下,島嶼上大片的土地變化染成黑紫色,同時腦海與身體各處也會出現凌遲般的劇痛,彷彿有人用勺子一點點把肉從身上剜去。
且這些劇痛不會削減,而是隨著汁液的落下而疊加。故此在潘亮離開後,宋肆才如此狼狽。
但很快,宋肆就不再感到疼痛。隨著紫黑色所佔據的島嶼面積過半,昏昏沉沉的睏意便加入其中並迅速佔據上風,自己周身傳來一股暖意,便這樣安詳的睡了過去。
隨著宋肆的入睡,精神島嶼也很快被侵吞一空,三枚符文上也遍佈鏽蝕、搖搖欲墜,而那枚種子依舊懸浮在空中,既不沒入下方的島嶼,也不攻擊那三枚符文。
隨著最後一次撞擊,三枚符文同時崩毀,碎屑掉落在地上,還有部分碎屑粘在種子的身上,而種子依舊是毫無反應。
床上昏睡的宋肆在腦海中最後三枚符文的崩毀時,卻忽地恢復了清明。
彷彿是脫離了肉身的拘束,靈魂離體一般,宋肆目前所看到的是一種俯視的第三視角。
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忽地炸開,身上的所有血肉骨頭與毛皮都融合在一起,變成了四灘綠色的細胞組織,摔落在床的四個方向,有一攤甚至直接掉到了床下的地面上。
而精神海也一同呈現在宋肆眼前,島嶼分裂成四塊,與那些符文碎屑混合在一起,都沉入了下方的海洋。
天空上懸浮的那枚種子也在這個過程中分裂,瀑布般的黑紫色汁液從中流出,將下方一望無際的海洋染成黑紫色,但最終也無法脫離沉入海洋的命運。
隨後海洋一分為四,落在四灘血肉組織上方靜止不動。
這些混合後的綠色細胞看起來細膩光滑,上面有一層透明的粘液,但這粘液卻並無粘性,只是保護細胞組成一個囫圇的形狀,約束著它大致為一個圓形。
而後,這四灘細胞便努力的向中心挪動。冥冥之中,宋肆便知道了這八分鍾的倒計時。
只要倒計時結束時,四灘細胞還有存活,自己就可以復活。
看到這一幕,宋肆長舒一口氣。只要這八分鍾內不出意外,自己就可以成功活過來,同時身上的汙染也會盡數去除。
對於死亡,宋肆心中早有準備。帶著無法抹除的汙染早晚會死一次,但此時的時機有些過早。目前還未脫離險境,再死一次就真的死了。
——不過仔細一想,細胞分裂這個被動本身也只能在安全的地區使用。如果處於交戰狀態且身旁沒有隊友保護,這個被動只是拖延了幾秒死亡的時間而已。
所以用到這裡,倒也合適。宋肆現在只是好奇腦海中的種子會如何處理。
都說進入腦海的是種子的虛影,但宋肆覺得自己腦海中的似乎是實體,而且也並非半透明,行事方法也與潘亮所說的並不相同。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很快只剩下最後一分鐘。
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宋哥,我是潘亮啊。我聽說你晚上還未吃飯,我從廚房拿了些飯菜,你吃嗎?”
艹,這也太會挑時間了!
宋肆現在只希望他再得不到回應後可以自行離開。
還有五十秒!
“宋哥,開門啊?接受真理之種的洗禮對身體消耗很大,必須吃飯。”
又是幾聲敲門聲響起。
還有四十秒。
可以,你再廢話幾句,應該就能等到我復活了。
宋肆心裡略微放鬆。
“宋哥,如果你睡著了,我就將飯菜放在床頭,你半夜起來時可以吃。”
門外似乎在自言自語。
算了算了,你還是直接放在門外吧,我半夜起來可以自己取的。
還有三十秒。
門把手晃動了兩下,發出咔咔的響聲,潘亮驚奇的話語從門外傳來。
“宋哥,你把門反鎖了?”
還有三十秒。
宋肆舒了口氣。
門外有嘩嘩的鑰匙聲響起。
“不過無妨,我手上還有鑰匙。”
宋肆一顆心立刻提起。
還有二十秒。
慢點找到鑰匙!
但事與願違,門外很快傳來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隨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此時,距離宋肆復活還有十秒。
·
潘亮推開門,左手提著餐盒,右手拿著一串鑰匙,目光向屋內掃去。
實際上,他並非按照本人意願前來,而是教父楊曉雪讓他進入宋肆的屋內粗略檢視一番,看看宋肆是否還在屋內,是否有額外的動作,因此他才被迫前來。
否則當敲門無人回答時,他就該轉身離開了。
屋內,凌亂的被褥與一堆衣物卷在一起堆疊在床上,鞋仍舊在床腳,仍擺放在自己將它們脫下的位置一動不動,屋內窗戶緊鎖,其它物品也沒有被觸碰過的跡象。
但人卻不翼而飛。
“宋哥?”潘亮試探性的又喊了一聲,探頭向房內看了看,內心泛起絲絲困惑。
人呢?衣服和鞋都在屋裡,人怎麼沒了?
如果屋內徹底的空無一人,潘亮毫不猶豫扭頭就跑,立刻將此事告訴教父。但明明鞋子和衣服還在,屋內也是反鎖,人居然會消失不見?
基於這種好奇,潘亮站在門口又打量了兩眼,才準備轉身報信。
“這呢。”
低沉的聲音響起,半個腦袋從床的另一側冒出,死死盯著潘亮,雙眼中噴湧著怒火。
“還看!把門關上,我要穿衣服!”
“呃,哦哦!”
潘亮嚇了一跳,趕緊將房門重新關上,發出嘭的一聲。
過了一小會兒,房門再次開啟,宋肆瞪了他一眼,接過他手中的飯盒,扭身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進來吧。”
“不了......”潘亮乾笑著拒絕:“既然飯已經送到了,我就不過多打擾了......”
“呵。”
宋肆咧嘴冷笑一聲,伸手打了個響指。一聲脆響,潘亮便感覺自己腦海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腦海中半透明的真理之樹彷彿要拔地而起一般,根鬚猛力地向外撕扯,帶動精神島嶼上大片大片地土地鬆動塌陷。
一聲低呼,潘亮雙目佈滿血絲地前凸,立刻跪在地上,抬起頭向地面奮力磕去。
咚的一聲悶響,他一頭杵在黑色的瓷磚地面上。
“對不起!”
說完,他立刻抬起頭,要繼續再磕一個。但伴隨著他的抬頭,腦海中撕裂的疼痛也消失不見。
他這才松了口氣,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驚出一身冷汗。猶豫了一下,第二下也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準備還要磕第三下。
“行了。”宋肆開口阻止了他,和顏悅色的說道:
“來都來了,就先別走了,你覺得呢?”
“我覺得您說的對。”潘亮咧嘴露出難看的笑容。
宋肆起身將房門關上,隨後悠哉的回到床上,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潘亮,心生感慨。
不愧是真理之種,就是好用。
剛剛潘亮闖入時,距離復活時間還差十秒。原本這應該是最危險的十秒,綠色的細胞組織在白色的床單上十分顯眼,一眼就可以看到。
但由於之前有一塊細胞組織掉到床下,無法爬上床,因此在集結的中途,床上的三塊細胞就將集結地點修改為床下的細胞處,像極了三名哥哥照顧自己那小年紀的妹妹。
至於床下的那塊細胞,只需要呆在床邊等待就好。
因此當潘亮闖入時,宋肆才會從床的另一側探頭。
至於潘亮頭痛的原因嘛......
宋肆將目光投放至精神海中。
精神島嶼依舊矗立在海面上,甚至比之前還大了兩圈,上面依舊遍佈花紋,只是這次的花紋是淺綠色,充斥著生機盎然。
島嶼中央,一棵嬌小的嫩苗探出泥土,怯生生的打量著這個世界,嫩苗的三片葉子上,三枚符文正閃閃發光。
【四塊細胞未收到任何損傷,使用者以50%血量重生,並清除身上所有負面狀態】
【存在未知能量大量湧入,使用者以100%血量重生】
【正在清除負面狀態】
當系統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復原的精神島嶼中大量黑色的汙泥升起,與海水中升起的汙泥一同停留在島嶼上方。
真理之種最外層的外殼脫落,變成了一個黑紫色的外殼與綠色的種子,而後天空懸浮的大量汙泥全部填充進外殼中,讓其恢復了堅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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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的種子則落入大地,生根發芽的瞬間,連帶著周圍的精神海的海平面下墜一截,島嶼面積也立刻擴大三圈。
三片翠綠的葉子綻放,空中恢復的三枚符文立刻如乳燕歸巢般投在葉子上,與其融為一體,像是葉子上的三枚浮雕。
【負面狀態已清除】
這一刻,大量的知識流入腦海,宋肆本能般的明白了這棵樹苗的作用。
它是真理之種的分體,親緣上相當於真理之種的兄弟。原本在遍佈汙染後,本不可能發芽,但卻本能地被符文所吸引,所以投入宋肆的精神海。
——事實證明,它的感知沒錯。符文可以將它身上的汙染震出,如果符文數量足夠多,清理時間足夠久,真的有機會將它身上的汙染全部清除。
換做是符文的開創者白仲勝,或許能做到這一步,但宋肆還差得遠。
——宋肆直接被它身上落下的汙染毒死了。
在復活的那一刻,系統出手將汙染與種子分離,並貼心的將汙染放到種子的外殼中,防止宋肆的精神島嶼再次受到傷害,同時也作為種子的食糧。
——真理之種以汙染為食,可以將汙染吞噬消化,並結出果實,果實之中蘊含知識,這一過程需要有靈武者提供精神力完成。他人也可以召喚其虛影,用於清除汙染。
因為可以提供知識,所以才以真理為名。
正常而言,它不可能被精神汙染所感染。但無奈,世界並非只有它自己,有生靈不想讓汙染被遏制......
於是,它便被汙染了。
除了吞噬汙染外,它對於他人腦海中的虛影也有天然的壓制力。邪教正是利用這一點,才將它作為入門的門票。
但這僅限於精神力可以觸及的範圍,且效果與靈武者境界有關,也與他人腦海中的真理之種品階有關。
腦海中真理之種的品階,可以粗淺劃分為:真理之種本體、真理之種分體、本體虛影、分體虛影、本體虛影的虛影五個品階。宋肆目前便處於第二品階。
面前的潘亮,不過是最低品階罷了,因此宋肆可以輕鬆對其實現絕對壓制。
而潘亮對這種壓制也是熟絡無比,瞬間跪在地上磕頭,成功消除了腦海中的痛楚——畢竟那些教父也總幹這事。
虛影品階可以提升,因此教父們的真理虛影多是四階,加之本身靈武者境界高出一籌,壓制效果自然很好。
腦海中兜兜轉轉,宋肆就這樣沉默的坐在床上。而潘亮筆挺的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果然是個苦差事!潘亮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自己敷衍一番就算了,哪至於這樣?誰知道這人還有裸睡的習慣?還喜歡躺在床下?
他不會有龍陽之癖吧?如果他一會兒讓我與他擊劍,我到底是從了呢,還是從了呢?
腦海中胡思亂想,忽地聽到身前傳來一聲清咳。忐忑抬頭,只見宋肆面露歉意的看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想些事情,忘了你還在這跪著了。快起來,地上涼。”
潘亮配合著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
“涼點好,涼點好,我剛好怕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