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市，楊家私人園林。
晨初時分，下了很久的雨終於停了，但是依舊是有些殘餘的雨霧。
門前的萬年青上緩緩滑落一滴晨露，晶瑩剔透，落在地上的青石上瞬息又變得汙濁不堪，難辨其形。
屋簷上不時還有些水滴落下來，發出細碎的聲響，平白的打擾了這寧靜安逸的早晨。
房門雖然沒有開啟，但是木窗邊上，一隻通體幽藍的小獅子眯著眼睛，一圈兒鬃毛隨著晨風撫動，卻也多有享受。
房間裡，香帳微朦，也看不清裡面的人影。
高枕之間，一個面容姣好，眉目動人的女子，趴在一個光頭年輕人懷裡，似乎睡得正沉。
這光頭年輕人倒是睜著雙眼，雖然沒有什麼睡意，但是也不見起身。
修為到了葉小孤這個地步，其實在當世也算是個人物了。元體之中的真元補足了精氣神，自然也不是特別需要睡覺。
反倒是白菲菲的修為不算高深，又被木應雄強行奪取了血脈之中的傳承，甚至於還抽了葉小孤大半個晚上的巴掌。
要不是這裡沒外人，旁人只怕還真當葉小孤體力這麼好，一晚上的啪啪啪，不見歇口氣的。
雖然葉小孤如今的確是有這麼好的體力就是了。
玩笑之外，葉小孤看著懷裡的白菲菲，倒是一時很難有什麼言語。
當初葉小孤之所以不願意接納白菲菲的原因，主要是白菲菲的感情太過炙熱，讓葉小孤有些受不起。
如果說柳生煙給葉小孤的感覺還算是比較溫婉的話，那麼白菲菲真的可以說是滾燙了。
葉小孤總是感覺白菲菲看著自己的目光，更多的是一種好奇，而並非相熟已久，相濡以沫的綿綿深情。
再加上葉小孤當時和寶兒鬧了一場，回來又沒見到寶兒，幾番折騰下來，其實對於白菲菲也並沒有什麼心思搭理。
但是世間的事情很多的就是這麼戲劇，葉小孤逼著白菲菲走不成，最後還三番五次的救了她。
明明一個不願多搭理的人，最後卻總是送到嘴邊來。
只不過如今，葉小孤倒是下不去這個口就是了。
白菲菲似乎昨晚上也的確是盡了興，再加上失血過多，如今也不見醒過來。
葉小孤胸口的傷勢雖然嚴重，但是畢竟也是結丹境的修為，休息了一晚卻也恢復了許多。不說傷口癒合如初，至少不會再突然裂開了。
雨後的早晨，天氣似乎很好，葉小孤透過蚊帳看了看遠處的窗臺上那只小獅子，倒是很想起身去逗逗它。
只不過白菲菲一直不見起身，葉小孤也沒什麼法子。
心念之間，葉小孤就這麼隨意的發著呆，一邊想著這些瑣事，打發著時間。
臨近晌午，白菲菲才幽幽的醒轉過來，面對著葉小孤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隨即卻又冷了下來。
“我打算送你去京城，瑤兒和柳生煙在那裡。柳生煙在做小生意，你去的話，可以陪著她散散心。”
見著白菲菲醒過來，葉小孤輕聲說著一句，話語之間多是平淡的意味。
白菲菲聽到這話，揚手就想給葉小孤一巴掌。休息到現在，也算是恢復了點兒力氣。
只不過快到巴掌落在葉小孤臉上的時候，白菲菲看著葉小孤平淡的目光，心卻是微微一顫，眼淚不爭氣的往外湧。
葉小孤的目光不算冰冷，單單只是淡漠。
就好像是一個參加葬禮的賓客，勸白菲菲節哀。
白菲菲看著葉小孤這一張臉，突然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因為她在葉小孤眼裡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眼見著白菲菲淚眼婆娑的模樣，葉小孤扯了扯嘴角，最後還是忍不住輕咳一聲，開口說道。
“你若是不願，可以留在蘇市，既然你和木應雄協商好了，他應該不會傷你。”
“.......葉小孤，你平日裡的機靈勁兒都去哪兒了？我現在恨不得把你這大光頭用斧子劈開，看看裡面是不是都是木頭渣滓！”
聽著葉小孤這不鹹不淡的話，饒是白菲菲再想忍，卻也依舊是忍不住，衝著葉小孤就哭嚎了一句。
話語落下，白菲菲徑直趴在葉小孤懷裡哭嚎了幾句，葉小孤也一直沒有應聲。
等到白菲菲情緒緩和了些，葉小孤才面色平淡的開口說道。
“各個行當都有自己的規矩，既然你父親白少清和木應雄已經協商好了，我也只能希望你節哀。如果你到了如今，還當我是能救你於水火的人，那你怕是想錯了，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簡單的一句話說完，懷裡的白菲菲的啜泣聲似乎也小了許多。
葉小孤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摸了摸白菲菲的頭髮，輕聲道。
“我只是一個耍著雜技賣貨的行商，雜技再好看，也是為了討生活....人皆有命，一段過往，難說前程，不如看開一點兒。”
“啪.....”
一語話落，白菲菲冷著臉，揚起手就照著葉小孤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似乎是因為這大清早的，感覺異常情緒，葉小孤倒是感覺這一巴掌格外的疼。
“把你這些噁心的安慰的話留給自己吧，等我殺了馮寶兒，我看著你哭！”
白菲菲冷著臉，恨聲說完，卻也沒有見到葉小孤臉上有什麼情緒。
葉小孤依舊是面色平和，說不清悲喜的模樣，配著這一個大光頭，就好似一個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一般，讓白菲菲心裡平白的一陣火起。
“....你想跟著我也可以，等你心智成熟之後，我尊重你的選擇。”
猶豫了一下，葉小孤見著白菲菲這恨恨的目光，輕聲說道。
雖然葉小孤不願意開這個口，但是就好像柳生煙和許小滿一樣，很多東西，當時的痴迷，過了一段時間反倒是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只是需要一段重新認識的時間而已。
葉小孤本意還算是好，但是這面色平和之間，輕描淡寫的說著這些話，卻也讓白菲菲感覺自己好似一件無關緊要的貨物一般。
咬了咬後槽牙，白菲菲看著葉小孤這面色平和的模樣，卻是忍不住大聲叫嚷道。
“我不要你同情我！我一定會殺了馮寶兒.....”
“你殺不了她，要不你先殺了我？”
葉小孤淡淡的說著一句，話語之間，對於白菲菲，葉小孤似乎遠比其他女子來得理性許多。
或許是因為認識白菲菲的時候，葉小孤正好是在失去寶兒，心裡急得發狂的時候。所以看著白菲菲的時候，非但少有甜蜜，反而平白的會感覺精神高度的集中。
白菲菲聽著葉小孤不鹹不淡的話，咬著嘴角都快出血了，眼裡滿是淚光閃爍，卻依舊沒法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在葉小孤面前，白菲菲感覺自己好像是一條遇見了魚的貓，根本沒有半分折騰的力氣。
心灰意冷之後，白菲菲咬了咬牙，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卻是一下子怒極攻心，暈倒在了葉小孤懷裡。
葉小孤探了探白菲菲的脈搏，確定沒有什麼大礙之後，反倒是靠在了床頭長出了一口氣。
白菲菲心裡其實有很多怨氣和不滿，只不過她面對著葉小孤的時候，似乎生就弱勢幾分。
饒是白菲菲遇到這樣的劫難，卻也只能在葉小孤面前束手束腳，難說個分明。
葉小孤雖然說過白菲菲，但是心裡卻也沒有半點兒緩解。
這麼強行裝作冷漠打壓下白菲菲的感覺，葉小孤自己也並不好受。但是真要是和白菲菲糾纏，葉小孤更加沒法接受。
修行一途，本就是難比登天，踏白骨無數，渴飲血肉，毫無道義可言，幾乎與禽.獸無異。
白家和木家相鬥以來，只怕死傷也無數。如今白家十餘人被木應雄吸食血肉，成就八門傳承，說是可憐，卻也可嘆。
這修行之中，譬如鬼道煉化血色精華就動則萬千生靈，相對而言這不周難返的傳承，單單只是一家的血脈就能成事，其實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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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之間，葉小孤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倒也說不上情緒。但是對於白菲菲而言，只怕未必是那麼好受，而且初時見到她身上扎著的木屑，只怕也是木應雄用來穩住白菲菲心神的方法。
這麼看起來，白菲菲倒是遠比想象之中的鬧騰。
白菲菲這一下子氣得暈了過去，不知不覺又是在葉小孤懷裡躺了好久。
葉小孤躺在床上，一天到晚也沒有起身，唯一的消遣就是看著視窗的北域幻真獅一直在那兒吹風。
說起來，這北域幻真獅似乎也還挺安分，坐著吹個風都能一動不動的好長一段時間。
心念之間，葉小孤也不知道北域是個什麼地方，隱約能夠想到的就是這小獅子坐在冰山之巔吹著風的樣子，似乎隱約還有些英明神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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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起，窗外的雨聲又漸漸淅淅瀝瀝的響了起來。
房間裡倒是比白天熱鬧了幾分，至少熱氣兒多了些。
桌案上擺著幾個小菜，卻也只是留著一副碗筷。
白菲菲雖然不想在葉小孤面前示弱，但是這一天沒有吃飯，對於她這樣未曾辟穀的人而言，確實也是煎熬。
葉小孤站在窗前，不時就突然從後面推攘這北域幻真獅一把。
這北域幻真獅初時還好脾氣的自己爬起來，但是被葉小孤惹毛了之後，卻也連抓帶咬的，追著葉小孤奶聲奶氣的直叫喚。
或許是對於小動物生就有些好感，白菲菲看著葉小孤逗著這北域幻真獅，卻是放下筷子，伸手將北域幻真獅抱在懷裡，冷著臉繼續坐到桌邊吃飯。
葉小孤沒有了這樂子，一時倒是顯得有些尷尬。
眼見著白菲菲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葉小孤倒是隨手從一旁的衣櫃裡翻找了一下，果然是找到套女士的旗袍。
每一間客房裡都備著換洗的衣物，單獨的茶具，這楊家昔日的聲威也可見一斑了。
“吃完飯，去洗個澡，換身兒衣服吧。”
將衣櫃裡的旗袍取了下來，葉小孤將這旗袍放在了一旁，隨口說著一句。
只不過這話一出口，自然又是被白菲菲冷冷的瞪了一眼。
“......你想我一起也可以，我正好也打理一下傷口。”
白菲菲這麼瞪了葉小孤一眼，葉小孤反倒故作糊塗的開口說著一句。
這話語之間，卻又是白菲菲咬了咬牙，恨聲道。
“滾！”
葉小孤聞言，嘴角微微一揚，笑著低著頭也沒有應聲。
或許是因為葉小孤這麼一打岔，白菲菲也沒有什麼繼續吃飯的心情，反倒是平白的有些可惜了這些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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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間裡的熱水潺潺流動，帶著幾許氤氳的水汽，在這個冬夜裡倒是顯得平白的暖心許多。
白菲菲站在化妝鏡前，看著化妝鏡裡的自己，或許是沒有了葉小孤的打岔，心裡的情緒似乎也平白的洶湧了幾分。
難言的苦痛和折磨，在心裡不斷的翻湧。
白菲菲眼裡的淚光閃爍著，就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洗手間的門卻是突然緩緩開啟。
“咔噠~.....”
葉小孤緩步走了進來，白菲菲一見著葉小孤，就下意識的轉身躲了一下，暗暗抹了抹眼淚，說道。
“你進來做什麼？”
這倉促之間，白菲菲似乎也來不及安排自己的情緒，話語之間反倒是平和了許多。
葉小孤也沒有細聽白菲菲話裡的意思，一邊解開黑色長褂，一邊隨意的說道。
“我怕你不知道這裡的設施怎麼用，都挺高階的，我親自來教教你。”
話語落下，白菲菲轉過身看著精赤著上身的葉小孤，卻是咬了咬牙，面色又冷淡了幾分，伸手就想將葉小孤推攘出去。
葉小孤倒是自顧自的解開伸手的繃帶，淡淡的說道。
“木應雄也好，寶兒也罷，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說些什麼。這裡只有你我，你也不必故作些什麼姿態，大家隨意些就好了。”
白菲菲聞言，原本還繃著的臉，不知為何聽到葉小孤的話卻是熱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葉小孤自顧自的低下頭解著自己的繃帶，似乎也沒有多看白菲菲一眼的意思。
胸口的傷處都是穿過胸膛的血窟窿，但是寶兒出手造成的傷處，在胸口，木應雄的那一擊卻是在腹部。
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葉小孤命好，一個肚子裡有五臟六腑，偏偏這兩處拇指粗細的貫穿傷，一個臟器都沒有傷到。
心念之間，葉小孤也不知道該是哭還是該笑。
雖然血色精華煉化的真元對於傷口的恢復沒有多大用處。但是憑藉著結丹境的修為，即便是這樣的貫穿傷，過了一天一夜，似乎也癒合了許多。
葉小孤檢視著胸前的傷口的時候，白菲菲哭了一陣子，似乎也因為白天哭了太多。眼下也沒有什麼精力在哭嚎了，反倒是不過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
葉小孤檢視了一下傷口，看著一旁的白菲菲，倒是隨口說道。
“去浴缸裡泡著吧，大半夜的這麼冷。”
白菲菲聞言，雖然很想裝作冷淡的樣子，但是見著葉小孤隨意平和的模樣，卻也繃不住臉色。
只不過，白菲菲到底也沒有主動在葉小孤面前解開衣服的勇氣，最後還是葉小孤將她抱進了浴缸裡。
隨手解開白菲菲身上的殘破的衣服，葉小孤眼中也看不出什麼慾念。畢竟單就女子的身形而言，葉小孤還是喜歡王培多一些。
肉嘟嘟的，好似溫玉一般，讓人多有不捨。
破破爛爛的衣服扔到了浴缸外，白菲菲就這麼縮在葉小孤懷裡，反倒是平白的讓葉小孤感覺有些尷尬。
“我一直以為在你懷裡會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但是如今，你的身上有血的味道，並不是那麼享受。”
沉默之間，反倒是白菲菲主動開口說著一句。
葉小孤聞言，微微愣了一下，低頭一看，反倒是胸口結痂的傷口又被熱水泡裂了。
葉小孤直起腰板兒，靠在浴缸邊，或許是白菲菲開口的緣故，葉小孤倒也覺得隨意許多，隨口說道。
“本來就不算是享受，你想試試享受的嗎？”
白菲菲聞言，看了看葉小孤，目光之中似乎有些疏遠，輕聲說道。
“原來在你懷裡，聽著你說這些話，也不是那麼讓人臉紅......”
葉小孤初時還沒有太在意，但是聽到這裡卻也隱約聽出些由頭來，低下頭看了看白菲菲。
白菲菲的臉色平和了許多，沒有故作冰冷的抗拒，卻也讓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
“人活一世，誰又真的蠢笨呢？你說是吧，葉先生？”
白菲菲突然淡淡的說著一句，話語之間尤且伸手摸了摸葉小孤的胸膛。
白淨的指尖從熱水裡拿出來，觸及肌.膚之間，初時還有些溫度，過了片刻卻也只剩下冰冷。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看著白菲菲這模樣，沒來由的感覺心裡有些陌生，但是卻又感覺這才是白菲菲該有的模樣。
“血脈傳承，我不想給也不願給.....但是我沒有想到我父親竟然和木應雄單獨有約定。”
“是我害死了他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