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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小賣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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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豐生平第一次搞了一出浪漫的事, 還是求婚,物件是一個男的, 他的面上沒多大情緒起伏, 心裡早就翻江倒海,一分一秒都過的漫長。

黃單抱著許願瓶坐在床頭, 遲遲沒什麼動靜。

戚豐等了又等, 他抿緊乾燥的薄唇, 覺得自己被這小東西給搞的快瘋了。

是死是活給句準話啊,沒看見你叔叔緊張的面部肌||肉都在抽嗎?

低罵了一聲,戚豐忍不住胡亂猜測, 在戒指被發現之前, 青年都好好的,也沒有一丁點不喜歡許願瓶和星星的表現,還說明年要學了給他折呢。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青年不想答應他的求婚?

戚豐的呼吸一頓, 故作輕鬆的開起玩笑, “你幹嘛呢, 半天不出一個屁。”

床上的人還是沒反應。

戚豐的下顎線條繃緊, 周身的氣息也陰沉下去, 他半搭著眼皮, 看不清眼底有什麼東西在翻湧。

黃單察覺到了男人的變化,他開口說話了, 怕自己再不出聲, 屁||股會出事, “戒指在星星裡面,我不知道怎麼把它拿出來。”

戚豐呆滯半響,沙啞著嗓音問道,“你一動不動的,就是在想這個事?”

黃單嗯了聲,視線依舊放在許願瓶裡的戒指上面,“把裝進許願瓶裡的星星倒出來,會不會不好?”

戚豐身上的陰沉瞬間褪去,眼底翻湧的東西也同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年認真的臉龐,“早說啊,你不說話,叔叔心裡就沒底,還以為你不答應求婚呢。”

他走過去,彎下腰背捏住青年的臉摩||挲,“告訴你,要是你再不回個話,叔叔會哭的。”

黃單心說,我也會哭,被你咬的。

戒指是戚豐放進許願瓶裡的,放的時候很輕鬆,拿出來很費勁。

黃單不想要一顆星星掉出來,戚豐看出來了,他拿著小鑷子在星星裡面撥戒指,“你別盯著看,叔叔怕自己一緊張,就失手把瓶子給摔地上了。”

聞言,黃單立馬就移開了目光。

沒了那道視線,戚豐手臂的肌肉都放鬆了許多,不多時他就取出了戒指,“戴上這個,從今往後你就是叔叔的人了。”

黃單說,“好哦,我是你的人了。”

戚豐愛死了青年這副乖順的模樣,他把戒指圈住青年的手指,慢慢往裡面推去,尺寸果然剛剛好,不枉費他趁人睡覺偷偷摸摸量了好多次。

黃單轉著戒指,“你的呢?”

戚豐咳一聲,“等明年離開這裡再戴,不然我倆戴一對戒指,傻子都能看出來我倆是相好的。”

黃單想想也是,他一個人戴著,誰問了可以說是給自己買的,要是倆人戴一樣的,找什麼藉口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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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戒指轉了好幾個圈,黃單問道,“那我們要結婚嗎?”

戚豐的眼睛一瞪,“不然呢?戒指剛戴上去還沒熱乎呢,你不會就想打退堂鼓吧?”

黃單搖頭,“沒有的。”

他說,“結婚是大事,我們要一起商量,我還要存錢,現在我的錢不多,我想盡力在結婚前存多一點。”

戚豐愣了愣,跟不上青年的腦迴路,“為什麼要存錢?”

黃單說,“結了婚,我們就會有一個家,用錢的地方會有很多很多,我不多存點,你會有很大的壓力。”

戚豐好半天才回神,他狠狠抱住青年,低頭對著那兩片唇壓上去,急躁又熱切。

黃單的嘴唇微張,頭也配合的後仰一些,只是在被咬疼了的時候蹙緊眉心,眼睛也紅了,哆哆嗦嗦的說,“你輕點||咬||我,好疼。”

戚豐聽不了那哭泣的聲音,唇上的力道更重,鐵鏽的味兒在唾液裡蔓延著,越發的濃烈。

黃單疼的哭出聲,眼淚滑進倆人相依的唇||舌||之間,那股子鹹味兒也加入進來,把唾液裡的溫度攪的更高。

戚豐從青年的嘴裡退出來,在他破了的唇上啄了好幾口,就去親他的耳廓,脖頸……

兩個多小時後,宿舍裡的嘎吱嘎吱聲沒了。

戚豐的煙癮犯了,卻沒抽菸,只是剝了顆薄荷糖丟嘴裡,他喘一口粗氣,汗珠從突起的喉結上滑過,“叔叔這條老命早晚要死你手裡。”

黃單把溼||漉||漉的臉埋在被子裡蹭蹭,不想跟他說話。

戚豐用舌尖把薄荷糖裹到一邊,他俯身,唇貼在青年溼熱的後頸上,低啞的笑,“乖,不哭了啊。”

黃單的耳邊響著男人的聲音,“叔叔一大把年紀了,過了耍流氓的階段,現在只能認真的喜歡一個人,談一次戀愛,結一次婚,好好過一輩子。”

他抿嘴,“我也是。”

戚豐沒聽清,“你說什麼?”

黃單吸吸鼻子,把臉從被子裡露出來,聲音裡帶著哭腔,“我說,我也只能認真的喜歡一個人。”

戚豐深吸一口氣,在他耳邊笑,“怎麼辦?叔叔又想要你了。”

黃單,“……”

戚豐難得的有自知之明,苦惱的揉眉心,“看看,叔叔的腦子裡全是骯髒的心思,你要對叔叔負責,知道嗎?”

黃單無語。

今晚黃單不可能走出宿舍的大門。

他緩過來,等到聲音裡聽不出異樣了就給張瑤打電話,“我晚上不回去睡了。”

張瑤在陪著爸媽看電視,“啊?那你睡哪兒啊?”

黃單說戚豐不舒服,可能是那次受傷後引發的頭痛,“我留下來,夜裡要是有什麼事也能照看著呢,有的,床被都有,嗯,我曉得的。”

當事人正在捏他戴戒指的那只手玩,還不時去親一口。

掛了電話,黃單垂眼看男人,“該睡覺了。”

戚豐還激動著呢,哪兒有什麼睡意,“明年六一我們去國外結婚好不好?”

黃單說,“可以的。”

他算了算,蹙眉道,“那我只有五個月不到的時間存錢了。”

戚豐悶聲笑起來,“傻孩子。”

黃單的眼前被一片陰影遮蓋,他推不開壓上來的男人,就在心裡喊系統先生給自己拿菊||花靈。

另一邊,張瑤刷牙洗臉的時候,腦子裡閃過什麼,她沒有及時抓捕,“媽,你們覺沒覺得哥跟戚大哥關係好好啊?”

張母在鋪床,“早發現了。”

她把被子抖平整,就去拽底下的床單,“當初戚豐受傷住院那會兒,你媽我要是不知情,看你哥那麼上心的樣兒,還真以為他在外頭偷偷談了個相好的。”

廁所裡傳出沖水的嘩啦聲音,張父把門開啟,眼睛瞪著張母,“胡說八道什麼呢。”

張母說,“我那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張父沒好氣的說,“比方也不是那麼打的!”

他板著一張臉,黑漆漆的,“有哪個當媽的會把自己兒子跟個男的放一塊兒打比方啊,你是不是晚上酒喝多了,把腦子喝壞了?”

張母轉身去收拾桌子,“神經病。”

張瑤瞥了眼她爸那臉,要吃了人,她趕緊說,“大晚上的,都別吵了。”

張父冷哼,“還不是你媽自己發酒瘋。”

張母把缸子往桌面上一扔。

那缸子晃動著倒下去,裡面的水漫出來,把張父的手機給弄溼了,他拿起手機拽紙巾擦水,火爆的脾氣就上來了。

不出意料的,老兩口吵的更兇。

張瑤受不了的嘀咕,“真是的,我上回過來,你倆吵架,這回來了,你倆還吵,都過了大半輩子了,有什麼好吵的啊。”

她對婚姻的認知,首先來自自己的父母,覺得吵來吵去很沒意思,還不如一個人,清靜多了。

“你倆要吵就慢慢吵吧,我上樓睡覺去了。”

張瑤說完就蹬蹬蹬上樓。

張父跟張母互瞪一眼,就把燈一關,背對著彼此睡覺。

第二天早上,鬧鐘一響張瑤就醒了,她衝樓下喊,知道她哥沒回來就撥了個電話,“哥,說好了去摘橘子,你起來沒有啊?”

黃單嗯嗯兩聲就把電話掛了。

戚豐從背後抱住他的腰,炙熱的氣息噴灑在他頸側,“要摘橘子?你怎麼沒跟我說?”

黃單壓抑著哭聲,“忘了。”

戚豐不想中途再出現什麼人和事打擾到他們,索性夠到手機關機,把身下的人翻過來,讓他面朝著自己,一下一下的親他佈滿淚水的臉。

大清早的,宿舍裡就響起了嘎吱嘎吱聲。

得虧工人們各回各家,周圍的宿舍裡都沒人住,不然裡鐵皮房的隔音效果,絕對會被吵醒。

九點多,黃單慢吞吞的回到小賣鋪。

只不過是走了這麼一小段路,就讓他出了一身的汗,羽絨服裡的秋衣都溼了,緊緊貼在皮膚上面,很不舒服。

上午還要摘橘子,黃單抿嘴,唯一慶幸的就是屁||股不疼。

張瑤正在掃地,她看到她哥跨過門檻的時候,手揉了揉腰,就連忙關心的走過去,“哥,你的腰怎麼了?是不是扭到了?”

黃單點頭,“嗯。”

張瑤放下手裡的掃帚,“對了,有那個什麼藥膏,我去給你拿一副貼貼。”

黃單說,“不用了,一會兒就能好。”

張瑤剛要說話,就差點被一抹亮光閃瞎了眼睛,她目瞪口呆,下一刻就蹦到她哥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指著那枚戒指,“哥,這東西哪兒來的?”

黃單說,“自己買的。”

張瑤臉上的笑容不變,她哼了哼,“哥你騙人。”

黃單面不改色,“沒有騙你,的確是我自己給自己買的。”

張瑤化身福爾摩斯,她摸了摸下巴,繞著她哥轉圈,一連轉了兩三圈後停下來,“張志誠同志,請你回答我的三個問題。”

“一,從小到大,你沒戴過任何首飾,為什麼突然變了性子?二,無緣無故的怎麼會給自己買戒指?就算是女孩子,也不會在聖誕節的晚上買戒指戴,頂多只會買蘋果吃。”

喘口氣,張瑤的聲音拔高,指著她哥手上的那個白圈圈,“三,這可是白金戒指,好貴的,你今年就沒發什麼工資,還有這閒錢?”

黃單的嘴角抽抽。

張瑤說完了,心裡都有點佩服自己,她抱著胳膊,擺出一個“小樣兒,我已經看穿你了,你就老實招了吧”的神氣姿態。

黃單本身就沒有多少表情,他天生就是個適合撒謊的人。

只要他想撒謊,很難有人能識破。

張瑤果然沒有從她哥的臉上查詢出一絲破綻,她咂咂嘴,難以置信的說,“不會吧,哥,這真是你自己買的?你好好的幹嘛買戒指啊?”

黃單說,“快過年了,買個戴手上,也許能轉運。”

張瑤張大嘴巴,白金戒指能轉運?這是哪兒聽來的說法?她的腦子飛速運轉,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家金店的店員是個美女,你看上人家了!”

黃單搖搖頭,“你明年畢業?”

話題轉的太突兀,張瑤不明所以,“是啊,怎麼了?”

黃單摸摸她的頭髮,“準備畢業論文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參考參考。”

張瑤好一會兒才搞明白,她哥是擔心她畢不了業。

她追上樓,嘴上一下子都沒停,“哥,我想看看你的戒指,感覺很不錯哎,買的時候沒活動嗎?加多少錢再送個女士的就好了,你可以給我未來的嫂子提前買好……”

黃單下樓時,張父張母都知道了戒指的事,也從張瑤那兒聽到了解釋,他動動眉頭,省了重複回答的環節。

在張父張母心裡,兒子的錢都是他自己賺的,想買什麼都可以買。

只是一個男的沒結婚就戴戒指,還偏偏戴的無名指,讓人看見了不免會有些閒言碎語,覺得對方不成熟。

心裡這麼想,張父張母都沒有說出來,看兒子那樣子,還是別刺激他了。

如果能把那個初戀忘掉,重新開始全新的生活,那他們老兩口就是哪天有個什麼事,也能走的安心些。

這片鄉下種著很多橘子樹,冬天是橘子成熟的季節,只要跟那戶人家提前打個招呼就可以去摘,不用拿錢,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有的人說都不說,直接去了就摘。

因為橘子樹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掉的地上到處都是,賣就更不可能了,沒人要的。

張父張母留下來看小賣鋪,黃單跟張瑤帶著兩把剪刀,兩個白桶出發了。

到了地兒,他們看到了戚豐。

張瑤拿手肘撞撞黃單,“哥,是戚大哥哎,他怎麼來了?”

黃單停好車,“跟我們一樣。”

張瑤跳下來,提著白桶去跟戚豐打招呼,“戚大哥也來摘橘子啊。”

戚豐說是啊,他的視線從青年那裡掃過,笑了笑道,“聽說這一片的橘子很甜。”

張瑤說,“有的酸,有的甜,要碰運氣。”

戚豐無所謂,他上這兒來壓根就不是為了吃橘子,是為了摘橘子的人。

橘子樹沒有人高,站著就能夠到,張瑤是真的來摘橘子的,她出宿舍前,那三個妮子就跟她說好了,每個人都要。

這次出來,她可是帶著任務來的。

咔嚓咔嚓聲從張瑤手裡的大剪刀上發出,她專心的剪橘子,沒注意後面的兩個人。

戚豐專門挑坑坑窪窪的橘子摘,在他吃過兩個酸到滴尿的橘子後,相信了張瑤說的那句話,還真是得碰運氣。

接下來都是戚豐先剝開橘子嘗,酸的自己吃掉,甜的給青年吃。

黃單要剪橘子,男人遞過來橘子時,他一下沒拒絕,每次都是張開嘴去接。

戚豐環顧四周,確定張瑤不在,就把下巴抵在青年的肩頭,“腰還疼嗎?”

黃單說不疼了,“就是有點發酸。”

戚豐聞言就伸手去給他揉揉,覺得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不得勁,就把手伸了進去。

有的人體質偏熱,到了冬天,手腳心都是熱的,戚豐就是這種人。

黃單感覺男人的掌心比自己身上的溫度要高,他裹著羽絨服,還沒有對方露在外面的手暖和,“你別揉了,一會兒小瑤就會過來的。”

“不怕,咱又沒做什麼。”

“……”

手都伸到外套裡面去了,還沒做什麼。

黃單把大橘子丟進桶裡,站在原地歇會兒,“真別揉了,你揉的我想上廁所。”

戚豐笑的人畜無害,“上吧,叔叔幫你把風。”

黃單說,“然後你再就地跟我|做||愛。”

戚豐的面部抽搐,他摸了摸青年的臉,“這都被你猜到了,真了不起。”

黃單的臉被摸的有點疼。

天冷了,男人的手摸上來時,好像更粗糙了些,像小石頭子,被開水燙過的那種。

冬天尿多,這話真不假。

黃單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找了個地兒方便。

戚豐說是給他把風,就真的那麼做了,等他解決完了,就湊了上去。

橘子園很大一片,張瑤在西邊,等她剪橘子剪累了,叉著腰喘口氣的時候,才發現附近就她自己。

“哥?”

沒回應。

“戚大哥?”

還是沒什麼回應。

張瑤吞了口唾沫,提起白桶就跑,邊跑還邊大聲喊,她把嗓子喊的快啞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兜裡揣著手機。

“張瑤啊張瑤,你是不是出門忘帶腦子了?”

張瑤鄙視完自己,就拿手機給她哥打電話,“哥你在哪兒呢?不會是跟戚大哥一塊兒先回去了吧?”

那頭的聲音裡帶著輕喘,還有點哭腔,“沒回去,你別亂跑,我來找你。”

說著就結束通話了。

張瑤一愣一愣的,怎麼回事?她怎麼聽著那聲音,覺得有點兒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吃了半個橘子,張瑤猛地一下就想起來了。

她差點被嘴裡的橘子噎住,不會吧?肯定是自己聽錯了。

哥怎麼會發出做那種事的聲音……

張瑤拍拍自己被風吹幹的臉,她嘀嘀咕咕,“醒醒,快別胡思亂想了。”

半個多小時左後,黃單出現在張瑤面前。

張瑤不動聲色的打量,哥的眼睛紅紅的,溼溼的,鼻尖也是紅紅的,唇上有淺淺的印記,像是被咬過的痕跡。

她再把餘光移到戚豐身上,看起來倒是沒有異常,衣服褲子都穿的很整齊,不過……

戚豐身上有一種沒有得到滿足的怨氣。

張瑤想到了某種可能,她的心裡咯噔一下,把這段時間聽的看的都翻出來,挑著有關聯的連到一起。

一兩分鍾後,張瑤的手腳都僵硬了。

黃單蹙眉,這是男人故意的,他想讓張瑤知道。

戚豐倚著橘子樹,在青年看過來時,扯起一邊的嘴角對他笑了笑,很迷人,也很欠揍。

回去的時候,車裡的三人都沒說話。

黃單開的車,他的肚子都是圓鼓鼓的,吃了很多橘子。

好在這是寒冬臘月,身上穿的厚實,不拉開拉鍊是看不出來的。

回去沒多久,張瑤就把戚豐約在建築物後面。

戚豐要的就是張瑤來找自己。

張瑤看出來了,她眯著眼睛,“你不怕我把你跟我哥的事告訴我爸媽?”

戚豐說,“你要是會告訴,就不會站在這裡跟我說話。”

張瑤咬牙,被說中了。

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就有種遺憾,如果能成為一家人就好了。

對於她哥,張瑤只希望他過的開心。

現在這個男人跟她哥好上了,她的心裡更多的是擔憂。

有關同性戀的事,張瑤知道一些,因為她宿舍有個妮子喜歡看耽美,還喜歡跟她們分享。

起初張瑤是排斥的,覺得男人跟男人談談情說愛挺奇怪的,時間一長,她也就接受了,有時候還會去找一兩本看看。

小說裡的結局大多都是幸福美滿的,可現實不是小說,兩個男的想在一起,就註定要面對外界的輿論壓力,還有親朋的異樣目光。

那條路太難走了,停在這一步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步。

張瑤拽著長外套前面的流蘇,“什麼時候的事?”

戚豐說,“夏天還沒過去的時候。”

“真早。”

張瑤哼了聲,“我哥就這麼被你騙走了!”

戚豐揉揉她的頭髮,“你說錯了,是我被你哥騙走了。”

張瑤撇嘴,“你會對我哥好嗎?”

戚豐說,“當然。”

張瑤吸鼻子,“能好多久?你家裡要是反對,你會不會就放棄我哥?”

戚豐笑道,“你哥是我的家人,我會一直對他好,永遠都不會放棄他,這樣子你可以放心把你哥交給我了?”

張瑤的臉一紅,“我哥都是你的人了,我不放心有什麼用。”

她想起來了什麼,“你們會結婚嗎?”

戚豐說,“明年的事。”

張瑤一怔,“這麼快啊,好吧,你們想好了就行。”

她吐出一口氣,像是卸掉了心裡的一塊大石頭,“嫂子,今天你說的話我可都記住了,要是你敢對我哥不好,我肯定帶他走。”

等人走了,戚豐還在原地,他挑唇,“嫂子?聽起來沒那麼彆扭。”

黃單從戚豐嘴裡聽說了他跟張瑤的談話過程,沒露出多大的意外,猜到了。

張瑤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不熟悉的人會覺得她冷淡,強勢,還有些不近人情,其實那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外殼。

只要被她准許進去她的世界,就會看到她柔||軟|溫暖的真實一面。

晚上黃單脫了外套準備睡覺,簾子裡面傳出腳步聲,張瑤穿著珊瑚絨的睡衣睡褲,一副“我要跟你足膝長談”的架勢。

黃單坐起來,又把外套穿上了,“問吧。”

棉被陷下去一塊,張瑤坐他對面,踢掉拖鞋把腿盤著,“他都跟你說了?”

黃單點點頭。

張瑤露出“我就知道”的眼神,她很小聲,怕被樓下的爸媽聽見,“哥,你是不是吃虧的那個?”

黃單想了想,“不是,我是舒服的那個。”

張瑤一臉不可思議,“真的假的?那戚大哥他沒有想法?”

黃單知道他跟張瑤的思路擦身而過了,不過他沒打算解釋,“有時候會有。”

譬如把他弄到疼的快哭暈過去,還想再要一次的這種想法。

張瑤也不知道理解成了哪種意思,她咂嘴,“真看不出來,哥,你是深藏不露啊。”

黃單,“嗯。”

張瑤把腳往被子裡放,喊著冷死了,“你雖然比戚大哥年輕,但還是要多注意身體,最主要的是勤加鍛鍊。”

黃單心說,每天都有在鍛鍊,不分時間不分地點。

張瑤咳了聲,“一副好身體決定你是吃虧的那個,還是舒服的那個,哥,你懂我的意思不?”

黃單說,“我懂的。”

張瑤打哈欠,“我後天走,明天我們一起去遊樂場,多拍些照片,我給你們拍。”

她一走,黃單覺得被子裡好不容易攢到的暖氣也跟著去了。

冬天一個人睡覺好冷。

黃單縮排被窩裡面,要是那個男人在自己身旁就好了,他會很暖和。

簾子那邊響起張瑤的聲音,“哥,我會給你們保密的。”

黃單搭上眼皮,很快就睡著了。

這幾天的天氣都很不錯,陽光溫柔的不像話。

因為是節假日,所以來遊樂場玩耍的人非常多,成人門票是一百八一張,就一張票,進去玩什麼專案都不需要再交錢買票了。

黃單有年卡,他刷卡進去就行。

不過張父有提前跟遊樂場的負責人打招呼,黃單張瑤戚豐三人免費。

遊樂場很大,人頭攢動。

黃單跟張瑤之前來過一次,玩過幾個東西,像是大擺錘過山車之類的,戚豐倒是第一次來。

有工作人員在遊樂場裡擺攤賣一些吃的,還有小玩意兒。

張瑤把黃單跟戚豐叫去,說要噴個紋身,一問是三十塊錢一個,就覺得貴了,“帥哥,我們三個人都噴,能不能給我們便宜點兒?”

黃單不在狀態裡面,戚豐本來也跟他一樣,但是在看見一個葉子的紋身圖案時,目光就沒移開過。

張瑤費一番口舌才把價格給講下來,“哥,你選什麼圖案?”

黃單回神,“我不噴這東西。”

張瑤跟他咬耳朵,“噴吧噴吧,你和戚大哥可以噴情侶的,多浪漫啊。”

“我其實無所謂,完全是為你們著想。”

黃單瞥了一眼男人,發覺對方望著桌上的葉子圖案出神,他愣了愣,記憶被劈開一部分,露出裡面的一些片段。

最後張瑤噴了個小羊,那是她的生肖。

戚豐噴了片葉子,大冬天的拉起外套,讓人小夥子把葉子噴在他的腰側。

小夥子羨慕嫉妒的直嘖嘖,“大叔你這身材也太好了吧,怎麼練的啊?”

戚豐整理了衣服,“去工地搬上幾年的磚,你也有這身材。”

小夥子,“……”

張瑤一個勁的對黃單使眼色,情侶紋身啊哥,你傻站著幹什麼呢?

黃單抿嘴,讓小夥子把葉子噴在跟男人相同的部位。

小夥子的視線在黃單跟戚豐身上來回掃了又掃,沒扯閒篇兒,就衝這一點,說明是個會做生意的聰明人。

戚豐低聲問著青年,“你幹嘛選葉子?”

黃單反問,“你呢?”

戚豐一愣,還真不知道,看到就選了。

他走神的功夫,黃單就被張瑤拉著去看電影了。

這電影還不是隨便就是放的,要湊夠五十個人才會放。

不是節假日過來,遊樂場的人不多,想看個電影都看不著。

排隊入場後,黃單三人找位置做好,有人說電影是4d的,也有人說是5d,看的就是一個過癮。

這電影裡是全球的所有景觀,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有。

黃單看著螢幕,北極光,金字塔……那些景觀挨個的從視野裡晃過,當長城出現的時候,黃單感覺自己就站在長城上面,有風吹過面頰,涼絲絲的。

這裡有監||控,戚豐沒有對黃單做什麼,他也懶的看電影,索性半闔著眼皮休息。

好像他唯一的興趣就是抽菸,黃單。

現在煙已經在被他往外面推,只剩下黃單一個人了。

電影放完了,眾人都有種意猶未盡的想法,這是遊樂場最值得一觀的專案。

張瑤去買了冰淇淋,黃單跟戚豐都有份。

大冬天的吃這玩意兒,透心涼。

黃單冷的牙疼,他看看邊上的男人,“我吃不完了,你要吃嗎?”

戚豐把自己那份三兩下搞定,美滋滋的享受黃單吃剩下的那份。

張瑤看怪物一樣看過去,她拉拉她哥的袖子,“戚大哥那樣子看起來真的好變態啊。”

黃單說,“他只是喜歡我。”

張瑤哎喲一聲,“我吃出來了,這冰淇淋裡面有一股子狗糧的味道。”

黃單說,“你有喜歡的人嗎?”

張瑤吃著冰淇淋,“我幹嘛要喜歡別人,我喜歡我自己就行了。”

黃單,“……”

之後三人在遊樂場瞎逛,把碰碰車,旋轉木馬等專案都玩了一遍。

張瑤說到做到,給她哥和嫂子拍了很多照片。

那些照片全存到了戚豐的手機裡。

那兩桶橘子有一桶都被張瑤帶回了學校,丟到箱子裡沉的要死,橘子其實很便宜,她非要帶,說是答應了的。

戚豐沒走,他留下來過年了。

張父跟戚豐結伴釣魚的次數多了,關係也好起來,見他一個人過年,還說要吃泡麵,就覺得不容易,讓他過來吃了年夜飯。

年後,黃單跟戚豐離開j市,他們換了兩個城市,最後在a市落腳。

房子是租的,兩室一廳。

黃單沒出去上班,在家接了原畫,託上個世界那副身體主人的福,他對原畫這一塊的瞭解相當深入。

戚豐包了個工程做,往工地上跑的次數並不勤,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家裡。

不過想歸想,戚豐對工程上面的事沒馬虎,他還在研究投資,畢竟是有家有老婆的人了,生活應該要越過越好。

黃單畫畫的時候,戚豐就在旁邊看著。

他是個大老粗,不懂這玩意兒,就誇張的嘆氣,“早知道當年少捏點泥巴,多讀點書了。”

“……”

黃單往椅背上一靠,“我餓了,想吃你煮的麵條。”

戚豐立馬來了精神,“等著。”

黃單聽著廚房裡響起的聲音,他無意識的笑了一下,那抹笑也蔓延到了臉上,久久都沒消失。

睡前戚豐把玩著黃單手上的戒指,跟自己的放一塊兒看,“結婚證呢,你放哪兒了?”

黃單困的眼皮快打起來了,他強行把兩個小夥伴分開,“不告訴你,免得你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摸。”

戚豐,“……”

“叔叔這不是感覺自己在做夢嘛,多摸幾遍才相信是真的。”

他說著說著,就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真栽進去了,到死都爬不出來,“來,叫聲老公。”

黃單打哈欠,那聲老公模糊不清。

戚豐不依不饒,撓他癢癢肉,他無奈的捏鼻樑,很認真的喊出那兩個字,“老公。”

“睡覺了好不好?我很困。”

“不好,睡前不做運動,身體容易老化。”

黃單被抱起來,全身重量都在男人身上,他人清醒了大半,“那你來吧,我睡會兒。”

很快他就半死不活了。

工地上幹活,會面臨意想不到的危險,有一個工人在地下室幹活,缺氧暈倒了,醒來變成了痴呆,老婆把他推到工地門口要錢,僵持了好幾個月,才給了幾萬塊。

戚豐沒把這件事告訴黃單,是怕他擔心。

黃單還是知道了,從新聞報道上看到的,他跟戚豐商量,能不能別做工程了,試著換一個工作。

戚豐下半年就開了家公司。

黃單感到驚訝,“你哪兒來的錢?”

戚豐輕描淡寫的說自己一直在搞投資,“怎麼樣?明天要不要去看一下你男人新的戰場?”

黃單說好哦,“要是欠了債就跟我說,我現在存了很多錢。”

戚豐嘖嘖,“戚太太就是厲害。”

他說著就把人圈住,低頭去親了很長很長時間。

那時間長到黃單都出現缺氧的症狀,嘴也破了,例外都是麻的,好半天都沒緩過來。

男人的更年期挺可怕的,黃單早就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就適應了。

戚豐每次無理取鬧,黃單都能應對。

在戚豐因為黃單跟一個外包公司的朋友出去吃了頓飯,就把客廳的沙發給踹翻了的時候,黃單站一邊說,“我跟你提過,我們會吵架,你會不講理,還記得嗎?”

戚豐的額角一抽,心口的鬱氣一掃而空,“我錯了。”

黃單說,“我原諒你。”

他從前就這麼說,現在還是,這幾個字只會用在同一個人身上。

戚豐扯開幾顆釦子,“你不是小貓小狗,可以出去,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說一聲。”

“你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會很慌。”

黃單嘆息,“我給你發了簡訊。”

戚豐也嘆息,“那不算的,我還是很擔心。”

黃單說,“我答應你,以後只要我出去,我都會把具體位置發給你,包括我幾點出門,幾點回來。”

戚豐把青年的雙手捧住,他低頭,將臉埋進去,不敢跟青年對視,“叔叔是不是跟個神經病一樣?”

黃單說,“不是,你只是太喜歡我了。”

戚豐的身子一震,不是喜歡,是愛啊,傻瓜。

三年後,戚豐帶黃單去看他們的家。

那塊地是戚豐前前後後花了半年時間才選出來的,他用掉了大半的積蓄買下來,迫不及待的捧到愛人面前,想得到一個肯定。

黃單說,“我很喜歡。”

戚豐在車裡把他給弄哭了。

修改設計圖,監督並參與裝修,買傢俱,這些事都是黃單跟戚豐兩個人一起做的。

他們對於未來的家,充滿了期待,也給予了所有的美好和希望。

在搬進新家的前一天,黃單跟戚豐吃過午飯後就去了家具城,他們是去看檯燈的,想給書房裡再買一盞檯燈。

黃單跟戚豐走出家具城不到三分鐘,就出了意外。

那一瞬間,黃單什麼也沒想。

等到血塊從黃單嘴裡咳出,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天地都黑下來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到了。

黃單艱難的撐著眼皮,視野裡只有一片血色,看不見男人的身影,他動了動嘴唇,好難過,明天就要搬家了,是他們的新家,花了很多心思設計的,大到傢俱,小到桌布,牆紙,都是精心挑選的。

可惜不能住進去,來不及了。

黃單側著頭,被鮮血遮蓋的臉朝著一個方向,那是男人摔倒的位置,他的眼睛沒有閉上,睜的很大,因為他還沒看到男人,不甘心。

直到死,黃單都是睜著眼睛的。

那� ��事故後,戚豐就有了嚴重的後遺症,他不敢開車,不敢坐車,看見車就渾身是汗,心臟抽痛,瀕臨昏厥。

過了整整兩年,戚豐的症狀才有所減輕。

戚豐開始寫信,以前青年還在的時候,每年做的最認真的一件事,就是愛他,現在青年不在了,最認真的事是給他寫信。

一年三百多天,三百多封信,全在大箱子裡面放著。

戚豐沒想過要寫多少封,他會一直寫下去,活到哪一天,就寫到哪一天。

每當從夢中驚醒,戚豐就會跑出去,在房子裡喊著青年的名字,沒有回應,從來都沒有。

跑到筋疲力盡,戚豐會開啟抽屜,拿出那兩枚戒指發呆。

天亮了以後,戒指上都是水跡。

一天天的過去,別人的生活軌跡在發生著變化,戚豐卻沒有,他的生活軌跡卡在了青年死的那天。

青年離開的日子越來越久,房子裡就越來越冷清。

有時候戚豐坐在陽臺上一動不動,從早到晚都沒有一丁點聲響,整個房子就彷彿置身地獄,沒有絲毫活人的氣息。

張瑤每個月都會打電話給戚豐,也沒別的事,只是問一問他的情況,說一說自己的情況。

戚豐知道,張瑤那麼做,其實是怕他想不開。

他覺得好笑。

身邊的同事,朋友都知道的,他過的很好,有房有車,也有不錯的事業,以後還會更好,怎麼會想不開呢?

有一次戚豐很晚才從公司出來,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跟青年常去的飯館,那裡已經關門了。

戚豐沒走,就站在門口抽菸。

手裡的一根煙燃盡,戚豐的手指燙的發紅,他沒在意,只是把手抄進西褲的口袋裡,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動,像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實際上他是沒有家了。

沒有那個人,哪兒還有什麼家。

前面不遠傳來打鬥的聲音,戚豐看到七八個成年人在對兩個少年出手,他只是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打電話報||警,沒有上去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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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少年發現了戚豐,向他露出求救的目光。

戚豐無動於衷。

接到報案的警||察很快就來了,聽到警||車的聲音,那群人頓時四散著逃跑。

得救的兩個少年似乎是沒想到有人可以那麼冷血,他們憤恨的瞪著戚豐,嘴裡還嚷嚷著什麼罵人的話。

戚豐面無表情,他腳步不停的離開,扯起唇角笑了,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以前有個頭疼發熱,戚豐通通無所謂,現在不一樣了,哪怕是個小小的感冒,他都會緊張的跑去醫院。

醫生往往會露出怪異的表情,大概是沒見過一個四十多年的男人這麼怕死。

小感冒而已,至於這麼慌張?

沒有人知道,戚豐不是怕死,他早就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他的心裡空蕩蕩的,痛苦的想死,他卻不能死,他必須活著,好好的活著。

因為這條命是那個人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不能有任何閃失。

戚豐有多愛那個人,就有多重視自己的這條命。

他無數次的回想那天發生的一切,怪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護住青年,只要一想到這裡,他就會去咬自己的手背,咬的血肉模糊,卻一點都不知道痛。

一個人活著,真的太痛苦了。

戚豐的書房裡沒有一本書,全是許願瓶,一排一排的擺放著,每個瓶子裡都裡面裝滿了星星。

他有心願,想跟青年有生生世世。

有一天戚豐接到張瑤的電話,她在那頭說自己要結婚了。

張瑤原本是單身主義,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跟哪個男的搭夥過日子,可是她哥沒了,爸媽就只有她了。

嫁人這兩個字開始出現在張瑤的人生計劃裡面,不受控制的蹦蹦跳跳。

她最終覺得把那兩個字拖拽到現實生活中來。

準新郎是張瑤的大學同學,從大一的第一個學期就喜歡上了她,默默的喜歡著,一直喜歡著。

在男生鼓起勇氣告白時,張瑤看著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她想,一個人如果會花好幾年的時間去暗戀另一個人,不會壞到哪兒去。

張瑤答應了對方,因為自己想試一試。

之後就是和普通情侶一樣,他們會做一些普通又白痴的行為,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

所有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兩個人的感情結束一個階段,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能匹配的關係就要從情侶變成夫妻。

六月六號是張瑤的婚禮,那天戚豐出現了。

張瑤喜極而泣,“戚大哥,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她的爸媽永遠都不知道,有個人愛著他們的兒子,是一生的摯愛。

張瑤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

因為她哥是另一個當事人,已經不在了,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沒有任何意義。

張瑤的思緒回籠,她打量著面前的男人,穿著量身定做的高檔西服,身姿挺拔穩重,和以前不一樣了,可她又覺得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戚大哥。

沉默半響,張瑤開口問道,“戚大哥,你這幾年還好嗎?”

戚豐單手插兜,“挺好的。”

張瑤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生怕不小心碰到男人心裡的傷口,“五年了,戚大哥,你還好嗎?”

戚豐笑道,“我活的好好的,不就是最好的說明?”

張瑤的呼吸一緊,這人在笑,她卻難過的眼睛酸澀,想哭。

張母走過來,望著已經離去的身影,“小瑤,那是誰啊?媽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張瑤眼神躲閃,“一個朋友。”

張母的臉色變了變,情緒變的很激動,“什麼朋友,是戚豐對不對?他還有臉來這裡?”

張瑤小聲說,“媽,都過去好幾年了。”

“當年你哥要不是為了救他,又怎麼會被車碾的……不成人樣了……”

張母語無倫次,“媽這幾年總是會夢到你哥走時的樣子,他一定很痛,你哥那個初戀結婚後……他就落下了怕疼的毛病,那該多疼啊,小瑤,你哥他……”

張瑤的眼睛也紅了,她出聲打斷,“媽,別說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婚禮現場新娘和自己的媽媽都在抹眼淚,這是唱的哪一出?

知情的曉得是怎麼回事。

張父聽著動靜過來,看一眼老淚縱橫的老伴,“今天是小瑤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讓人看了像什麼話。”

張母擤鼻涕,覺得自己對不起女兒,“小瑤,媽只是想起你哥了。”

張瑤安撫,說沒事的,“爸,媽,哥的忌日就快到了,到時候一起去看他。”

張母哽咽,“好好,一起去。”

要不是張父把她拉走,她又要哭。

七號那天下著毛毛細雨,張瑤去的早,她特地叫愛人把車停在離墓園有段距離的地方,夫妻倆下了車,撐著一把黑傘往墓園裡走去。

“媽發頭暈,爸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這次就沒過來,哥會不高興嗎?”

“不會的,你別多想。”

“要是哥還在就好了。”

張瑤嘆息,她摸了摸肚子,叫著寶寶的小名,“待會兒媽媽要跟舅舅說話,你要乖,要聽話,舅舅喜歡聽話的孩子。”

愛人停下腳步,喊了張瑤一聲,“小瑤,你看那邊。”

張瑤聞聲望去,看見她哥的墓碑前蹲著一個人,僅憑背影就知道是誰。

她沒有立即靠近,不想在這時候去打擾到那個男人,而是讓愛人扶著自己去了左邊,找了個偏僻的位置站著。

從這個角度看去,張瑤可以清晰的看見墓碑前的一切,她看見男人手裡拿著一根藍色的塑膠小管子,細細長長的,一頭垂在半空,一頭折出形狀。

男人在折星星,他折的很認真,側臉線條溫柔,能把人溺斃進去。

張瑤注意到男人的嘴唇張合,在跟她哥說著什麼,她離的更近些,耳朵裡不再只有風聲雨聲,多了男人嘶啞的聲音。

“那姓賀的死了,聽說是長期被其他犯人們欺壓,受不了才自殺的。”

“姓劉的出獄了,不走運的是他出來不到一星期,就醉駕撞到機非隔離的鋼製護欄,在醫院搶救無效宣佈死亡。”

“你家裡的債都還清了,你爸媽前段時間已經把小賣鋪關了,打算今年回老家去。”

“你爸媽怨我,他們該怨,是叔叔沒有照顧好你。”

“對了,你妹妹上個月結婚了,新郎是她大學同學,婚禮辦的很熱鬧,她懷了身孕,預產期在年底。”

“恭喜你,要當舅舅了。”

“小東西,你說奇不奇怪,你走了以後,一次都沒有來過叔叔的夢裡,可是叔叔竟然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你長什麼樣子,說,你是不是給叔叔下了藥?”

“沒良心,小王八蛋,你丟下叔叔一個人走了,還不來叔叔的夢裡,怎麼也不知道照顧一下叔叔這個孤寡老人?”

耳邊的聲音停了下來,張瑤看去,發現男人在拿手背擦眼睛,那聲音更啞了。

“你說如果沒有那場車禍,我們現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我們住在三層樓的大房子裡面,養的小貓也長大了,花園裡的花花草草打理的很好,到了冬天,橘子樹上結滿了橘子,你可以吃個飽,還有書房裡的那面收藏櫃,放滿了你喜歡的小玩意兒,要是沒有那場車禍……那該有多好啊……”

“哎,幾年前你走了,一次都不回來,叔叔一個人住在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當初叔叔不該偷懶,只給你折了九百九十九顆星星,沒有折三千三百四十四顆,現在折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的吧,叔叔多折點,一個三千三百四十四不夠,那叔叔就折上十個,百個,千個。”

“這顆星星折的不漂亮,叔叔再給你折一顆。”

戚豐在西褲口袋裡摸了個空,他笑著搖了搖頭,笑容裡一片苦澀,“你看看我,連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了,回去給你折吧。”

“這個你先拿著,不準嫌棄。”

把那顆星星放在墓碑前面,戚豐摸了摸碑上的照片,指腹摩||挲著照片裡的青年,“照個相都不愛笑,小氣鬼。”

他蹲的腿麻了,好半天才站起來。

張瑤的腳邁出去一步,就聽見了男人低低的聲音,哀求著,“老婆,你能不能來看我,一次就好,算我求你了。”

墓碑靜靜立在細雨裡,冰冷而又無情。

戚豐背過身,走著來時的路,他沒有打傘,走的很慢,背影孤獨寂寞。

張瑤把那只腳放下來,一步都邁不出去了,她靠在愛人懷裡,捂住嘴巴小聲哽咽。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一邊擁有,一邊失去,一邊長大,一邊遺忘。

到頭來,能真正刻在記憶深處,不被時光侵蝕的東西不多,可能也就只有那麼一個人,一件事。

張瑤知道,她哥還活著,活在戚豐的生命裡,刻在他的記憶深處,直到他老去,死去。

關於七月半的由來和傳說很多,其中有一種說法是,那天鬼門關大開,裡面的鬼魂會回到生前的城市,在自己死時的地方徘徊著,渴望在那裡見到親人。

天還沒黑,xx街的路邊就站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穿著黑色的襯衫長褲,蓄著利落的短髮,他的身上有一種難言的悲傷,與成熟剛硬的面容格格不入,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被吸引。

附近商鋪裡的店員和老闆看到那一幕,都習以為常了,因為每年的這一天,他們都會看到那個不知名的男人,站在同一個位置。

有個別商戶知道,幾年前那裡發生過一起嚴重的車禍,一個青年當場死亡,心臟和肝臟全被撞出體外,死相慘不忍睹。

而那男人就是那起事故中的倖存者。

目睹過那起車禍的人們現在想起來,還是會頭皮發麻,按理說,在那種情況下,兩個人肯定都是必死無疑,且死無全屍,也不知道青年是怎麼做到的,竟然在死亡來臨之際把男人推開,自己擋在了車前。

天暗下來,夜幕降臨,起風了。

一家服裝店裡新來了一個年輕女孩,她不知道那年發生過車禍,也是第一次見到路邊的男人,於是就好奇的問同事,“那個男的怎麼一直站在路邊啊?等人嗎?我看他已經站了很久了。”

同事知道的不多,只說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年輕女孩驚詫的啊了聲,“不會吧?他看起來很正常啊。”

“正常?怎麼可能!”

同事也是個女的,比她年長幾歲,來店裡的時間早很多,說話時的語氣帶著一股子社會的味道,“那種外形優秀,有魅力的男人,看一眼就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我來店裡三年,見過他三回,每年的今天,他都是一個人過來,什麼也不做,就站在那裡,從下午站到晚上,你要是在店裡過夜,就能發現他站到第二天,這不是腦子有問題是什麼?”

年輕女孩聽不明白,“為什麼?他不是在等人?”

同事似乎想起了什麼,她的臉色變了變,心說,那男人等的恐怕不是人,是鬼。

年輕女孩見同事不說話,就拉著她的手晃了晃,“怎麼了嘛?你倒是說啊,話說到一半很急人的。”

同事神經兮兮的看她一眼,“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年輕女孩還真忘了,她忙著在幾個地兒打工,有時候連星期幾都不知道,“什麼日子啊?”

同事突然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鬼節。”

年輕女孩嚇的臉一白,人哆嗦了一下,她抱住胳膊搓了搓,還是覺得冷。

大多數人都怕鬼,年輕女孩是其中之一。

她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是那個日子,這會兒腦子裡全是看過聽過的恐怖靈異畫面。

同事隔著玻璃窗指向路邊的男人,“那個地方五年前發生過一起車禍,你看過報道沒有?”

年輕女孩回神,她搖頭,“沒有。”

“我也是聽人說的,因為那時候我還沒來店裡上班。”

同事小聲說起自己聽來的悲慘故事,“車禍發生前,那個男人跟青年剛從傢俱城裡出來,男人兩隻手都提著購物袋,青年拿著一個裝修的小冊子,他們上一秒還在有說有笑,下一秒就有一輛車朝他們開了過來。”

“我是沒親眼看見,不過我之前在網上找到了一個影片,雖然有點模糊,但也很震感。”

她抿抿嘴,“就像很多人說的,那真是愛的力量,超越了人的極限。”

年輕女孩的心裡隱約有了一個猜想,聽到同事的聲音,她的眼眶一熱,青年果然在危急關頭把那男人推開了。

“青年被撞的血肉模糊,身體扭曲的倒在路邊,就是男人現在站的那個位置。”

同事咽了咽口水,“當時那男人不是被青年推開了嗎?他從地上爬到青年身邊,顫抖著手去抱青年,把青年被撞出體外的內臟都撿回來,他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叫喊,傻了……”

“等到救護車過來,宣佈青年已經死亡的時候,男人還睜著眼睛,是活著的樣子,卻讓人感覺他也死了。”

聽完以後,年輕女人哆嗦的更厲害了。

同事抿抿嘴,“天堂和地獄,有時候還真就是一霎那之間的事。”

她的聲音一停,膛目結舌,“你哭什麼?”

年輕女孩擦著眼淚,嗚咽著說,“他們一定很相愛。”

同事趕緊噓了一下,“小點聲,很多人不喜歡同性戀的,會有很大的成見,你別讓人聽見了,那個青年早就死了,要是被人拿來議論,他在地底下會很不開心的。”

“還有外面的那個男人,他肯定不希望別人侮辱他跟青年的愛情。”

年輕女孩鄭重的點頭。

同事嘆口氣,“你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說著,她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那個男人眼睜睜看著愛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這裡就出現了問題。”

年輕女孩不喜歡看悲劇,也不喜歡聽帶有遺憾的故事,她會陷進別人的悲痛裡面,要過好些天才能走出來。

“你說他能不能見到那個青年?”

同事看了看店裡,一個客人都沒有,落得輕鬆自在,“誰知道呢,人死了以後會去哪兒,以什麼形態出現,還能不能回到陽間,等我們死了,不就知道了。”

她示意年輕女孩去看外面,“你看那個男人的穿著,絕對是有錢人,大老闆,思維邏輯比我們這些窮光蛋不知道強多少倍,聰明著呢,他會相信死了的人在鬼節這一天回來,還不是心裡的執念作祟。”

年輕女孩輕聲說,“你說的也是,他只是放不下。”

“這世上的不幸多著呢,每天刷一刷新聞都有,還不帶重樣的,沒有最慘,只有更慘,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同事想起來了個事,“對了,今晚你值班啊,有句話我跟你說了,你當不當回事隨你。”

年輕女孩問道,“什麼?”

同事拍拍她的肩膀,“鬼節的陰氣很重的,你下班回去的路上,如果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回應。”

年輕女孩,“……”

幾片紙錢從空中飄下來,不知道是誰在給死去的親人燒紙。

本來今天就是個陰森森的日子,還出現了這玩意兒,街上的行人都變了臉色,腳步匆忙的擦肩而過,生怕碰到什麼髒東西,再倒黴的回家去。

男人一直站在原地,他的兩隻手垂放在長褲兩側,眼睛盯著地面,像是在等著什麼人來接他走。

幾分鐘後,男人突然往馬路上跑去,他那樣子很開心,身形急切,看在其他人眼裡,就是個瘋子,不想活了,在自尋死路。

有好心人及時拉了他一把,“先生,路上很多車,你擔心著點。”

男人大口大口喘氣,他先是茫然無措,而後勾起淺色的薄唇,抖動著肩膀笑起來,笑的悲涼又失望,“老婆,我以為是你來接我了,原來只是我看花了眼。”

旁邊的好心人還納悶,這怎麼還自言自語上了?下一秒就聽到男人埋怨的聲音,還有些委屈,“每年的今天都是你的節日,為什麼你一次都不回來看我?”

說到後面,男人恨了起來,重複著喃喃,“為什麼不來看我……”

一股寒意從腳底生起,好心人打了個冷戰,拉著男人的手也鬆開了,不敢再多待一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十點左右,年輕女孩關店下班,她把包往肩上拉拉,下意識的往路邊看了眼,不由得微微一愣。

男人還站在那裡,他在哭,無聲的哭著,滿臉都是眼淚。

沒有人來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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