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單的胸口好疼, 他要懷疑周陽是不是看準了,故意撞上來的。
應該不可能的, 他們之間僅有的交流只在買賣東西的時候, 沒有任何衝突和瓜葛。
黃單哭的快抽過去了。
他有一種想罵人的衝動,但是管家從小就跟他說, 他在長大的過程中會結識很多朋友, 無論何時都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要讓那些人覺得沒有父母的孩子缺少教養。
那句話被黃單記在了心裡,時間一長,哪怕是聽著同性爆粗口, 他也沒法從嘴裡蹦出那些字眼。
水泥地上的水跡面積越來越大, 這是要哭癱了啊,在場的戚豐和周陽都目睹了這一幕,倆人相視一眼,是一模一樣的驚訝。
戚豐皺眉, “怎麼回事?”
周陽簡短說出事情的經過, “我來這裡買東西, 他正好出來, 我跟他都沒留意, 就撞到了一起。”
戚豐面露古怪之色, “只是撞了一下?”
周陽一臉無辜,“是啊, 戚大哥, 真的就只是撞了一下。”
他的腦門紅了一片, 既沒叫,也沒哭,跟個沒事人似的,照樣活蹦亂跳,想不通對方怎麼哭的這麼厲害,“沒道理的啊。”
戚豐看著地上的人,“你哭什麼?”
黃單垂著頭,肩膀挎下來,他沒有說話,一聲一聲抽泣,嗓子裡有嗚咽聲。
戚豐眉間的紋路更深,他側頭看周陽。
周陽撇撇嘴,臉上掛著迷茫又無語的表情,“我也想知道是怎麼了。”
戚豐踢踢青年,力道不輕不重的,“你先起來,有什麼事進屋裡說,別在外頭哭。”
黃單還是沒回應。
周陽撓撓頭,“戚大哥,要不我們把他扶進去吧。”
戚豐聞言,只是冷哼了聲,“有什麼好扶的,他又不是不能走。”
周陽乾笑,“怎麼也是我撞了他。”
戚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皮底下的青年,視線從他的黑色發頂往下移,先是一截白皙的脖頸,耳後是敞開的t恤領口,鎖骨,視線就停在這裡,沒有再往下。
“跟你沒關係,哪有人隨便撞一下就哭成這樣子,又不是紙紮的。”
周陽有點兒急,“可可是……”
這時候,有車停在路邊,下來了兩個男的,他們要去前面的河邊釣魚,過來小賣鋪買水和煙,還有吃的,看到門口的情形,都一臉疑惑。
戚豐開口,“小弟弟,有人來你家的小賣鋪買東西了。”
黃單依舊沒抬頭。
那倆人從他身邊擦過,去小賣鋪拿了自己要買的,“誰給我們算一下錢?”
門口站著三人,一個在哭,一個幫不上忙,另一個懶的過問。
那倆人不是第一回來小賣鋪,他們認得黃單,催促道,“小兄弟,我們趕著去釣魚,你先把錢算了再哭啊。”
黃單沒露出臉,他哭著問,“你們買的什麼?”
一個男的說,“我是一包黃金葉,一瓶小瓶的礦泉水,兩個一塊錢一個的麵包,還有一些小零食。”
另一個也撥了撥自己拿的東西,該念的都念了,“給我們算一下。”
門檻上的黃單緩慢地站起來,手臂在眼睛上重重擦了幾下,他垂著眼皮進去,挨個算錢。
兩個男的看他臉上的淚水,都張大嘴巴,看樣子是沒見過有哪個人哭的這麼兇。
黃單哭著給他們找零,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視野裡都是模糊的。
等那兩個人買了東西走後,黃單就坐到椅子上,邊哭邊擦眼淚,眼睛是紅的,鼻子也是,滿臉都是淚痕。
戚豐走進來,兩隻寬大的手掌撐著玻璃櫃面,兩眼瞪著哭起來沒完沒了的青年,“喂,你還要哭多久?打算把大家夥都招過來是不是?”
他嗤笑了聲,“讓他們都看看,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比小姑娘還能哭,也算是開眼界了。”
“待會兒你爸回來了,聽到大家議論這件事,沒準還覺得兒子有能耐。”
黃單倏然抬起頭來。
不知道怎麼了,戚豐喉嚨裡的嘲諷猛地卡住,上不來下不去,快把他憋死了,他摸根煙點上,“一個男的哭的滿臉淚,你也好意思。”
黃單啞聲說,“不要你管。”
戚豐嘴邊的煙一抖,他笑起來,“搞錯了吧,叔叔可沒想管你。”
黃單抿嘴,一言不發的看著男人。
又來了,那種怪異的感覺,戚豐深吸一口煙,青年佈滿淚水的被煙霧遮掩,包括對方哭泣的眼睛,他搖搖頭,“我真沒看出來,你還有嬌氣的毛病。”
“周陽撞了你的同時,你也撞了他,怎麼他沒事,就你在這兒哭個沒完?”
黃單的胸口還疼著,不想跟他說話。
戚豐見青年沉默,他就把上半身往前傾,在散開的煙霧裡看過去,語氣裡有不耐煩,“我就問你,你還要哭多久才停?”
黃單流著淚,睫毛上的勒淚珠啪嗒掉落,“你能別說話嗎?我聽著煩。”
戚豐,“……”
他把臉一繃,低罵了句,後退幾步叉著腿坐在塑膠凳子上。
氣氛不怎麼好,周陽在後面進來,聲音裡充滿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話是那麼說的,他心裡真不覺得對方哭是因為自己撞的。
怎麼可能啊,世上哪有人因為那麼一下就哭鼻子?還不是流一滴兩滴淚,是哭的快斷氣了,就算是個女的都不至於吧。
別說看了,周陽聽都沒聽過。
黃單在現實世界解釋過很多次了,他說自己只是疼痛神經異於常人,別人是不會信的,也理解不了,只會覺得他嬌氣,少爺病。
久而久之,黃單就不說了,所以這次他也沒說什麼。
周陽道了歉,氣氛還是不好,他抓抓臉,不知道怎麼弄,東西也不想買了,“戚大哥,我得去工地了。”
戚豐剛要叫周陽走,樓上的張瑤就蹬蹬蹬跑下來,一頭捲髮亂蓬蓬的,臉上還有在席子上壓出來的幾道紅印子,她看到椅子上的人,驚叫出聲,“怎麼了怎麼了?哥你怎麼了?”
黃單的肩膀被抓著搖晃,他頭暈,“別搖。”
張瑤立刻就停了下來,彎著腰說,“哥,你是不是還……”
她有些難過,覺得她哥好可憐,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就喜歡了那麼多年,還偏偏是最苦最難熬最卑微的暗戀,“哥,沒事的,你要是心裡悶的慌,大哭一場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黃單突然被抱,頭挨著女孩柔||軟的身子,他不喜歡和其他人這麼親近,就掙脫了。
張瑤又去抱,她沒想到她哥的情傷這麼嚴重,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脆弱,看看這哭的,都快成一灘水了。
所以說啊,碰什麼都別碰感情。
戚豐看著女孩把哭泣的青年抱住了,心裡沒來由的劃過一點什麼東西,來不及捕捉就沒了,他吐出一口菸圈,“張瑤,你哥這嬌氣的毛病還有的治嗎?”
張瑤翻白眼,“不是說過了嗎,我哥一點都不嬌氣,他是心裡難受。”
戚豐把煙夾開,對著水泥地彈彈菸灰,好笑的口吻,“又是失戀惹的禍?”
張瑤點點頭,“嗯。”
周陽眨眼,“失戀啊?那就難怪了。”
“真不是我誇張,我第一次失戀的時候,吃個飯睡個覺都覺得眼睛酸酸的,想哭。”他哈哈大笑,“不過我忍住了。”
張瑤瞪過去,周陽伸手做了個封口的動作,不說話了。
黃單再次從張瑤的懷抱裡離開,他找紙巾擦鼻涕,把鼻子捏的更紅,看起來也更可憐。
戚豐的眼皮直跳,他把煙塞嘴裡,盯著看幾秒,眉頭深鎖。
黃單拽了幾張紙,直到把鼻子,臉,眼睛都擦了幾遍才行,他沉默著起身去廚房的水池那裡洗臉。
張瑤遲疑了一下,拿出手機撥號碼,“喂,你好,我是張志誠的妹妹張瑤。”
她這話一出,戚豐就抬起了眼簾。
張瑤沒注意,一心只想著怎麼讓她哥好過一點,這號碼是她從她哥的手機上發現的,對方沒有和其他聯系人放在一起,而是單獨拎出來的,還有特殊的鈴聲。
當初張瑤是偷偷存的,她也沒想那麼做,更不會算到今天能用上。
那邊傳來溫柔的女聲,“你有事嗎?”
張瑤斟酌著用詞,電話裡的人不知道她哥的心思,只當是同學,好朋友,兩個人也一直保持著那種關係,她還真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
那邊細微的嘈雜聲消失,似乎察覺出不對勁,“怎麼?你哥是不是出事了?”
張瑤連忙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說,“我哥是出了點事,他一直在哭,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
她扭頭看廚房,“嗯嗯,對,是啊,嗯。”
黃單在水池那裡洗了臉就準備去樓上,毛巾沒地兒掛,只能掛在樓梯的欄杆上面,他爬了兩層便被張瑤叫住。
張瑤拽住她哥,把手機遞過去。
黃單眼神詢問。
張瑤示意他看手機,眼睛裡還是擔憂。
黃單看了眼手機螢幕,認出顯示正在通話中的號碼是原主初戀,他接住手機放在耳邊,聲音裡還有哭腔,“喂。”
手機另一頭的聲音裡透著關切,“志誠,我聽你妹妹說你哭了,你要是有難處就說出來,大家夥能幫的一定幫你。”
黃單吸吸鼻子,“沒事了。”
那頭也沒多問,“那就好,我這邊還在公司沒下班就不多說了,回頭群裡聊啊,還有那個,有空帶你妹妹來玩。”
黃單嗯了聲,“拜拜。”
張瑤看在眼裡,覺得她哥更可憐了,剋制著不悲傷,不讓對方聽出來自己的情緒,“哥……”
黃單的嘴角抽了抽,“別多想。”
他的疼痛感正在走下坡路,胸口被撞的地方已經不會疼到想哭了,但是其他人不知情,以為是初戀的原因。
樓底下的氛圍微妙。
張瑤在架子裡找到遙控器開啟電視調臺。
周陽抹把臉,他回神了,不敢置信的嘖嘖,“只是一個電話就不哭了。”
張瑤唉聲嘆氣,“那個女人是我哥的初戀,我哥很愛她,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把人給忘掉。”
戚豐把菸蒂咬出一圈印子,他懶懶的說,“才多大點小屁孩,知道什麼是愛嗎?頂多就是覺得好玩而已。”
張瑤篤定的說,“不是的,我哥是真的愛那個女人。”
戚豐心說,你哥還打我屁||股的主意呢,心裡那麼想,他倒是沒說出口,畢竟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真犯不著還為個討厭的小朋友讓自己當一回傻逼。
頓了頓,戚豐覺得自己現在想這個問題,就挺傻逼的了。
周陽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來,一條腿抖了抖,“不是說初戀是一生最難忘的嗎?可以再去追一追啊。”
張瑤說,“人家都結婚了。”
周陽聳聳肩,“那又怎麼樣,現在的離婚率可是一年比一年高。”
他一副老氣橫秋,經驗十足的樣子,“要我說,你哥都等那麼多年了,再等幾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戚豐突然打斷,“不是說要去工地嗎?怎麼還不走?”
周陽哦道,“那我走了。”
戚豐沒走,他把剩下的半截煙抽菸,又點了一根叼嘴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地。
張瑤終於調到滿意的臺,是個真人秀節目,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仰頭捧臉看,在偶像出來時,她笑成了一朵花。
等到節目插播廣告,張瑤轉頭去拿袋瓜子,冷不丁的瞥到凳子上的男人,她挺納悶,怎麼還沒走?“戚大哥,你不忙嗎?”
戚豐在吞雲吐霧,“沒什麼好忙的,待會兒要去食堂吃飯了。”
張瑤說,“戚大哥,我覺得你缺個人讓你把煙戒掉。”
戚豐就跟聽到多好笑的笑話似的,他捏著煙,半眯著眼睛笑,“怎麼可能,煙可是我的命,誰會連命都不要?”
“話不能說的太滿喲。”
廣告還沒播完,電視屏幕右上角顯示著50秒的倒計時,張瑤等了等,她伸脖子看裡屋,咦了聲說,“奇怪了,我哥怎麼還沒下來……”
戚豐嘬一口煙,隨口問,“你哥還跟那個女的有聯絡?”
張瑤說,“不知道哎,應該聯絡著吧,他們有同學的微信群,朋友圈。”
戚豐抬頭看電視,那裡面的男明星女演員一個不認識,他沒絲毫興趣,“既然那個女人已經結婚了,你哥還是不要打攪別人的生活比較好。”
張瑤本來看節目看的開心,聽到那句話,唇邊的笑意都沒了,“戚大哥你也看到了,那個女人對我哥的影響太大了,她一兩句話就能改變我哥的情緒。”
她拿著塑膠小扇子扇扇風,攥著把玩,“我沒喜歡過誰,所以我不懂我哥的感受,不過我能看的出來,他還沒放下。”
有兩三個工人進來,跟戚豐打過招呼就買泡麵泡了坐桌前,配著鳳爪啤酒吃吃喝喝。
小賣鋪裡除了工人撈麵條的吸溜聲,就只有嘉賓們做節目時發出的歡聲笑語,偶爾夾雜一句張瑤的笑聲。
戚豐把煙丟地上踩滅,他瞧著燙紅的手指頭,面色極其怪異,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樓上的黃單趴在床上睡著了,壓根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痴情可憐憂鬱男青年”的頭銜。
張瑤考慮了一個下午,晚上還是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跟爸媽講了。
她也是出於擔心,為她哥著想。
如果爸媽同意她哥離開,去哪個城市都好,世界那麼大,多闖一闖,接收到新鮮的人和事,或許心態就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黃單被三雙眼睛看著,渾身都不自在。
張母先開的口,“志誠,你這樣媽看著難受,要是實在忘不掉,就回她那兒工作吧。”
黃單搖頭,“不回了。”
張父敲桌子,“不回你哭什麼?你不怕丟人現眼,我跟你媽還……”
張母打斷他的話,“老張你說什麼呢?要是不會說話就別說,沒看兒子的心情已經很差了嗎?!”
黃單愣了愣,心情很差嗎?從哪兒看出來的?
張父把掉在褲子上的菸灰拍到地上,“快三十的人了,成家立業,這兩樣他有哪樣能做好?”
他瞪著眼睛,面色很兇,“畢業就跟著女的跑了,在那邊一待就是好幾年,這才回來多久啊,就開始哭了,那你還回來幹什麼?乾脆就別回來!”
張瑤插了一句,“爸,你幹嘛這麼說哥啊?”
張父連著她也一起罵,“還有你也是,人還沒畢業就說要做什麼單身主義者,在學校好的不學盡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
張瑤被一招擊倒,她癟嘴,不說話了。
張父一發脾氣,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連張母都怕,但她怕歸怕,嘴上是不會罷休的。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抽菸,你不是說你跟公司那幾個老總稱兄道弟嗎?有那個時間怎麼不把你的那些收據賬本整理一下,上公司要錢去!”
收據賬本這幾個字飄入耳中,黃單忽然抬眼。
那一瞬間,他察覺到張父那張瘦黑的臉上出現多個情緒,似乎是憤怒,焦慮,還有暴躁。
下一刻,張父就捶桌子爆粗口,表情駭人,“操||逼|的,你還有完沒完?”
張母轉身進屋,門摔的一震。
黃單捏手指,這對夫妻倆的相處方式真是吵架,好了,吵架,好了,反反覆覆的就這兩件事,離婚分家是不可能的。
他對收據和賬本比較有興趣,原主爸會有那種反應,被偷的另一樣東西也許和那兩樣東西就有什麼關聯。
張父出去抽菸,屋裡剩下張瑤和黃單倆人。
張瑤憂心忡忡,“哥,爸年紀越大,脾氣也越大,他瞪我的時候真的好恐怖。”
黃單說,“爸是壓力大吧。”
張瑤見一隻蚊子在胳膊上飛,她等著蚊子叮上去就大力一拍,爽了,“過年的時候我就跟爸媽說了,讓他們回鄉下去種個田養點雞鴨,比在這裡強多了。”
黃單說,“不是說還有快兩百萬沒要回來嗎?”
張瑤聽到這個就鬱悶,“當初我應該勸著爸的,現在錢要不到,外面還欠著債。”
“早知道會這樣,爸還不如繼續跟在三姑爺手底下做事,雖然錢拿小頭,但是不需要冒什麼風險,他單獨出來做,包工包料前期投進去那麼多錢,現在栽進去什麼轍都沒有,碰到好的工程也沒別的錢做了。”
黃單問道,“別的工程?那是什麼?”
張瑤說,“我之前聽媽在電話裡提到過一次,說是什麼政府給的吧,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黃單將這條資訊收起來,“小瑤,你知道爸的收據在哪兒嗎?我給他整理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丟失的東西。”
“前幾天小偷來了,萬一不小心弄丟了哪個收據,會有麻煩的。”
張瑤一聽就很擔心,“爸有個黑色小包,你記得的吧,就放在車裡。”
黃單說,“沒有的。”
他早就趁機在車裡翻查過了,確定沒有張瑤說的那個包。
張瑤納悶,“沒有嗎?那可能是被爸拿下來,放屋裡了吧,明天我給你找找。”
黃單說,“別讓爸知道。”
張瑤說她曉得的,“爸要是知道了,肯定又會發脾氣,他現在的煙癮大的嚇人,肺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我們說什麼他都不聽。”
黃單跟張瑤聊了會兒,“我出去走走。”
張瑤在他背後喊,“哥你別走太遠啊,待會兒媽要問的。”
黃單說知道的。
夏天的夜晚,天空被繁星鋪蓋,月光皎潔,看著挺美,可惜連風都是熱的,很難讓人有什麼好感。
黃單沿著左邊那條路往前走,豆沙還活著的時候,原主早中晚都會牽著它出來遛遛,就在這路上飛奔。
有混亂的腳步聲被熱風送到黃單的耳邊,他沒停下來,漸漸看清來人。
前面有個麻將室,幾個工友剛從那兒回來,有人贏了錢,樂呵呵的揣在口袋裡,有人輸的精光,滿臉的愁雲慘,眼裡不時閃過一絲光芒,想著下次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贏回來。
走在後頭的身影高大,黃單一眼就望到了。
其他幾個工友見著黃單,都有說有笑,“小兄弟出來散步啊。”
黃單應聲,從那幾人身邊進過時,他聞到了刺鼻的煙味,混合著汗臭味,那些味兒攪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誰身上的。
戚豐腳步不停,和青年擦肩而過。
黃單不快不慢的走著,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遊樂場外面,他抬頭看去,尋思等任務完成了,找個時間把裡面的裝置都玩一遍。
尤其是大擺錘和過山車,還有個三分鐘的sd電影。
一縷煙味飄到鼻端,黃單動動鼻子,他轉過身,看到男人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戚豐的唇邊有火光,忽明忽滅,“你真不是同性戀?”
黃單說,“不是。”
戚豐冷笑,“那你幹嘛總是盯著我的屁||股看?”
黃單沒說話。
戚豐兩個闊步,人已經逼近,“叔叔問你話呢,有沒有點禮貌?”
黃單說,“我出來看月亮,不想跟你吵。”
戚豐愣住了,等到他回過神來時,面前人已經不見了。
路邊也沒個路燈,只有月光,戚豐在四周看看,沒找到人,他罵了聲,“媽的。”
遊樂場的西邊是一大片的灌木叢,蚊蟲正在那裡面開狂歡派對。
黃單是走錯路了才走到這裡的,他打算往回走,無意間瞥到灌木叢裡有人影,是兩個人。
原主的視力很好,黃單託他的福,可以分辨出一個是賀鵬,另一個是王東強,他們好像在說著什麼,並不愉快,隨時都會發生爭執,甚至是大打出手。
黃單輕手輕腳的靠近,他屏住呼吸偷聽,聲音很模糊,聽的很不清楚。
重新換了個地兒,黃單在心裡說,“系統先生,麻煩你把那兩個人的談話內容告訴我。”
系統扣除相應的積分,“稍等。”
黃單很快就聽見了兩道聲音,非常清晰,像是有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扒著他的耳朵說話。
王東強哼了聲,“我聽說你想跟戚豐聯手,把我的那車鋼筋分掉。”
賀鵬笑著說,“你從哪兒聽說的?”
王東強說,“別管我是從哪兒聽的,小賀,我把你當弟弟,這背後插刀的事可不能做。”
賀鵬還是在笑,“老王,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倆是拜把子的兄弟,戚豐那家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怎麼可能跟他聯手。”
王東強剛要說話,他的臉色一變,快步撥開灌木,“誰?”
周圍寂靜無聲。
賀鵬手插著兜,“老王,你怎麼這麼緊張,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啊?”
王東強說,“你覺得我能做什麼虧心事?”
賀鵬無所謂的笑,“這我哪兒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王東強伸手抓抓身上,被咬了很多個包,“行了,先就那樣吧,回頭再說。”
賀鵬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開口,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蚊蟲聽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要是做了,呵呵。”
腳步聲越來越遠,徹底消失,草堆裡的黃單才站起來,低頭拍著衣褲上的灰土和草屑,就在王東強過來的那一霎那間,他被一隻大手拽走了。
如果他沒跑掉,被王東強逮個正著,對方會拿他怎麼著?
黃單若有所思。
他來的時機不對,聽到的內容沒多大價值。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賀鵬跟王東強僅僅只是表面的兄弟。
耳後響起聲音,“你偷偷摸摸的在這兒幹什麼?”
黃單的思緒驟然回籠,他想起來了什麼,就朝地上呸一口,又接著呸。
戚豐看青年那眉毛擰的,都成麻花了,“一點泥巴而已,你呸個沒完了是吧?”
黃單說,“不止是泥巴,還有你的毛。”
戚豐的面部抽搐,“什麼毛?”
黃單說,“手臂上的。”
戚豐扯了扯嘴角,冷哼了聲,“難怪剛才我左邊的手臂有個地方疼了一下,敢情是被你啃了毛。”
黃單沒話說。
他當時被拽下去的時候也沒注意,整個人往前趴,嘴巴啃到男人的手臂,嘴裡鹹鹹的,是對方的汗液。
好像還有毛沒弄掉,黃單的舌頭在嘴裡掃了幾圈,他決定回去喝水。
戚豐開口,“站住。”
黃單腳步飛快,不搭理,他不喜歡這裡,好多蚊子。
戚豐氣的鼻孔冒煙,他的薄唇拉直,把走出去的人拽住,“跟叔叔說說,為什麼跑這裡偷聽?”
黃單抓脖子,“我迷路了。”
戚豐笑了笑,“這個時間你爸應該還沒睡吧。”
黃單嘆息,“你先把手鬆開。”
戚豐的手一鬆,看著青年抓完脖子就抓臉,抓著抓著就哭了。
“……”
黃單哭著說,“我身上被咬了很多地方,現在我要回去洗澡擦藥膏,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戚豐目瞪口呆,“不是,弟弟,你這是被蚊子咬哭的?還是你自己把自己抓哭的?”
黃單流著眼淚,“沒區別。”
戚豐咂咂嘴,白天見過一次,晚上又見一次,“厲害。”
黃單邊哭邊走,留給他一個後腦勺和一個難過的背影。
戚豐在原地杵了會兒,他上下口袋的摸了摸,想起來最後一根煙已經抽掉了,他掐眉心,抬腳跟了上去。
小賣鋪外面的燈亮著,張父在一張木桌邊抽菸,腳邊有好幾個菸頭。
黃單垂著頭進屋,洗把臉就上樓了,後面過來的戚豐買包南京,跟張父結伴吞雲吐霧。
“張老闆,這麼晚了還不睡?”
張父長長的嘆口氣,“睡不著啊,這小偷一天不抓到,我一天就不踏實。”
戚豐很隨意的問道,“派出所那邊沒動靜了?”
張父說,“對他們那些人來說,大大小小的案子多的是,家裡遭竊不算多麼嚴重的案子。”
戚豐彈彈菸灰,“張老闆多去幾次,沒準派出所的人就會多投入一些人力進來調查。”
張父一愣,“有道理,明兒一早我就去。”
戚豐沒多說,他站起身打了招呼,就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張父就去了派出所,上午的時候就有人來工地調查。
周陽被派出所的人叫到一邊問話,他那態度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來,“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其中一人在做筆錄,“那天晚上只有你一個人在場?”
周陽點頭說,“對啊,就我自己。”
那人又問,“當時小賣鋪的狗是什麼反應?”
周陽露出後怕的表情,“那狗可兇了,我還沒靠近就開始叫,把我給嚇的差點都尿褲子了。”
“你在小賣鋪待了多久?”
周陽抓抓頭,“這個我不知道,那會兒沒留意過。”
“根據你的工友反應,你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這段時間你在哪兒?”
周陽眨眨眼,“誰說的,哪個工友?他看到我啦?扯淡呢,我回去的時候沒見著什麼人。”
問話的是個中年人,很沉得住氣,他安撫著周陽的情緒,“不要過於緊張,這只是普通的問話,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就行了。”
周陽的臉色很不好,“大叔,你該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他整個人都很激動,覺得自己被冤枉了,莫名其妙被扣了個屎盆子,“臥槽,搞什麼東西啊!”
“小朋友,你冷靜點,配合我的問題,我早點問完,你也能早點幹活。”那人說,“要是你不配合,我只能讓你的工頭過來了。”
周陽深呼吸,“行吧,你接著問。”
“小賣鋪就在宿舍前面,距離很近,快兩三分鍾,慢也不會花掉十分鐘,你快十二點的時候去了那兒,為什麼才回去?”
周陽認認真真的說,“首先,我沒有時間概念,到那兒時是被狗給嚇到了,所以就開了手機的手電筒,順便看了一下時間,其次,我回宿舍時沒有看到誰,我保證。”
“這個不要緊,也許是對方看到了你,而你沒注意到他,現在你需要交代的是,你回去前做過什麼,在什麼地方。”
周陽踢著腳邊的石頭子,“當時我敲了幾下小賣鋪的門,也喊了幾聲,見裡面沒動靜,就猜可能人都出去了不在家,之後我就回了宿舍。”
“只是這樣?”
“不然呢?”周陽啊了一聲,“對了,我到宿舍樓底下時肚子不舒服,就在廁所蹲了有一會兒。”
“我知道了。”
那人合上本子,把筆塞胸前的口袋裡,他露出一個笑容,“小朋友,如果有疑問,我們還會來找你問話的。”
派出所的人走後,周陽氣的大力踹鋼筋,“靠,你們誰出賣了我啊!”
沒人回應。
周陽咬牙切齒,他不知道是誰幹的,就在工地上發瘋。
戚豐說,“有什麼好氣的。”
周陽哼哼,“我就是看不慣有人敢做不敢認,孫子!他就是個孫子!”
後面一句是他叫出來的,聲音大的周圍所有工人都能聽見,但還是沒人站出來。
周陽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有點後悔,似乎是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戚大哥,我這嘴上沒把門,早知道就不往外說了。”
戚豐拍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只是隨便問幾句話而已。”
周陽撇撇嘴角,“噢。”
他好像又想說點什麼,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派出所的人來調查了,還換了兩個人,不管怎麼說,都比不了了之來的強,張父心裡高興,就要請戚豐來家裡吃飯,他把這事跟張母說了。
張母還跟張父鬧的很僵,哪兒有什麼好臉色給他,“小瑤就要回學校了,等她回去了再不行嗎?”
張瑤趕緊出來說,“沒事的,我跟戚大哥挺聊得來,要不是他,我的手機早沒了。”
張母知道這道理,心裡也明白,可就是不想順了張父的意,她把抹布一摔,碎碎叨叨了好幾句,這才騎腳踏車去買菜了。
張父從衛生間的大紅盆裡撈出那條青魚,上路邊的坑裡殺去了。
黃單給一個工人算了賬收錢找零,他問著走過來的張瑤,“明天你幾點走?”
張瑤拆開一包小饅頭,倒給黃單一半,“八點多。”
黃單一個一個的吃著小饅頭,“那我給主任說一聲,明天晚點去公司。”
張瑤的聲音模糊,“哥,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嗎?”
“我是覺得,公司發不出工資,也沒個事做,就是浪費時間,消耗生命,真的。”
黃單是要找出小偷完成任務的,“再說吧。”
張瑤換了個話題,“你的初戀有沒有找你啊?”
黃單說,“她為什麼要找我?”
張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覺得自己搞錯了什麼東西。
黃單開車去公司上班,小賣鋪裡由張瑤坐鎮,她來這裡沒有一天睡過好覺,早上很早就被吵醒,晚上凌晨兩三點竟然還有人來買東西說話,吵的她沒法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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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不活的守在櫃檯那裡,張瑤打哈欠打的淚眼朦朧。
張父殺了魚,就讓她上樓補覺,“趕緊的,別在我面前晃。”
張瑤往裡屋走,“明天這時候我已經在火車上了,你想看我在你面前晃都不可能。”
“下回沒個把星期就別回來了,跑來跑去也不嫌累。”
張父喊道,“帶幾個麵包上去,還有果汁!”
張瑤說不要,“下午吃。”
快中午的時候,戚豐被張父喊來了,張母的菜做的差不多了,張瑤也在,少一個。
張父叫張瑤打電話,“你問問你哥怎麼還沒下班。”
張瑤笑著說,“爸,我這是長途哎,拿你的手機打吧。”
張父莫名的沒把手機拿出來,他沒好氣的說,“一個電話才幾個錢。”
一旁的戚豐突然開口,無所謂的語氣說,“我來打吧,張瑤,把你哥的手機號碼發給我。”
張瑤發過去了,“戚大哥,麻煩你了。”
戚豐掃了眼那串數字,他打過去,那頭提示無人接聽,連著打了兩個,都是沒人接。
“不會吧,平時我給哥打電話,都是很快就接了。”
張瑤說,“大概是戚大哥的號碼他不認得,以為是騷擾電話,或者是打錯了,所以就沒接。”
戚豐的額角抽||動了一下。
結果張瑤打了,那頭的回聲和戚豐的一樣,她嘀咕,“怪了,哥也不接我的電話哎。”
戚豐的長腿一疊,往嘴裡塞根菸,姿態放鬆許多。
張父給主任打電話,對方說自己走的早。
張瑤騰地站起來,“壞了!”
戚豐� ��在玩著打火機,那聲大喊突如其來,他的手一抖,打火機就從指間掉落,啪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張父也嚇一跳,“你幹嘛呢?一驚一乍的。”
張瑤吞嚥口水,“哥不會是上午在公司沒事幹,就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難過,他就一個人躲在廁所裡哭吧?”
戚豐,“……”
他撿起打火機,沒再玩了,直接就給塞口袋裡,手也沒拿出來。
廚房的張母探出頭,裹挾著一股子的油煙味,“怎麼了?志誠還沒回來?”
“沒呢,哥的電話沒人接。“
張瑤說,“可能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張母走出來,“老張,你打電話問一下啊。”
張父說,“剛問過,主任說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劉總的電話打不通。”
他叫張瑤去公司一趟,“車被你哥開走了,你就騎腳踏車去。”
張瑤說,“我走路吧。”
張父隨她去,“那你快著點,外面太陽大,別瞎轉悠。”
張瑤的肚子都快餓扁了,她在架子底下一層拿了點吃的塞包裡,邊走邊吃。
中午的太陽光毒辣,曬的人頭頂發燙,張瑤忘了帶傘,儘量找陰涼的地兒走,還沒走多遠就被叫住,“張瑤,我跟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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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嚥下嘴裡的一塊火腿腸,“戚大哥也要去?”
戚豐一手插兜,一手夾著煙,“我正好要去公司辦點事。”
張瑤哦了聲就沒再問,跟戚豐一塊兒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