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離開車站, 已經過了四點半,天要亮了。
回去時, 還是黃單開車, 他邊上的副駕駛座不是空的,坐了個男人。
就在不久前, 黃單透過張瑤介紹, 知道男人叫戚豐。
不是風雨的風, 是豐收的豐,張瑤當時是這麼告訴黃單的。
黃單轉著方向盤,拐進不再平坦的大路, 原主中午和晚上會在小賣鋪幫忙, 每天進進出出的工人很多,還有附近的農民,過路的本地人,公司的老總和員工, 按理說應該記不住誰是誰, 但是黃單竟然從他的記憶裡挖到了有關戚豐的片段。
可能是那張英氣剛毅的臉混在人堆裡面, 會顯得比較突兀。
黃單打方向燈, 迎面過來的一束光從車前擦過, 他動動眉頭, 回想張瑤跟自己說過的那些事。
俊男美女之間目前還沒有竄出愛的火花,只有一個上帝精心安排的遇見。
張瑤準備取票的時候, 一摸口袋, 發現手機沒了, 她立馬掉頭去找,就碰到了在原地等失主的戚豐。
上車之後,張瑤在車廂裡又看到了戚豐,隨口一問才知道對方去的也是j市,他們在一個車廂,座位還是一起的。
十個小時出頭的長途車,臥鋪要兩百多,張瑤捨不得那個錢,就買的硬座。
路上很悶的,張瑤暈車,坐火車也暈,她每回找到座位坐下來,都是直接趴著睡覺,沒地兒趴,就後仰著睡,滿臉憔悴的等著車到站。
今天坐自己旁邊的不算是陌生人,已經有過簡單的接觸,張瑤就沒睡,找話題跟對方聊天。
聊了會兒,張瑤知道她和戚豐去的是同一個地方,也知道對方在工地上做事。
戚豐剛帶一批工人從老家過來這邊搞工程,所以只是放假才來小賣鋪的張瑤並沒有見過他。
這些巧合加起來,就是一部都市愛情。
黃單的思緒被一縷煙味打擾,他的餘光一掃,男人嘴邊的那點火星子在他的視野裡忽明忽滅。
之前張瑤告訴黃單的那些資訊,都已經被他梳理過了,從中挑出幾條有用的線索,一,這個男人是個工頭,剛來j市不久,二,在小賣鋪附近的工地幹活,三,抽的只是十二一包的南京,說明生活不是大手大腳的作風。
小賣鋪被偷,嫌疑人還未定。
黃單根據過去三個任務的經驗判斷,不是一個人幹的,是一夥人,工地上的人嫌棄最大,當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他第二次將餘光投向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小賣鋪是昨晚被偷的,男人是今天早上才離開的j市,說是去n市探親,吃個午飯就回來了。
關於這點,是黃單從張瑤口中得知的。
戚豐有所察覺,他叼著煙開口,說話時的嗓音沙啞,“不介意吧?”
黃單說,“小瑤暈車。”
戚豐什麼也沒說,只是嘬兩口煙後就動動手指頭,把煙掐滅了。
後座的張瑤沒一點聲響,她拉開車門坐進去以後,就把揹包放在腿上,靠著椅背雙眼緊閉,一副苦苦掙扎的模樣。
車裡靜下來,沒開冷氣,熱風喪心病狂的從車窗裡吹進來,悶熱難耐。
黃單停車等紅燈,他聽到後座的聲音,張瑤吐了。
暈車暈的這麼厲害,只放三天假,卻還是要坐長途車跑過來,來回就是在路上花掉二十多個小時,受罪。
張瑤知道自己暈車,包裡必備一卷垃圾袋,一旦胃裡難受,就趕緊拽一個袋子攥手裡,以免事發突然來不及去找。
這會兒她彎著腰嘔吐,臉都快埋袋子裡了。
逼仄的空間裡漸漸瀰漫出一股子淡淡的氣味,是從袋子裡散發出來的,那味兒到處亂飄,就是不飄出窗外,存心要跟前面的兩個男人做對。
黃單看一眼後視鏡,以原主的立場,是不會問張瑤“有沒有事”“你怎麼樣”這種話的,見慣了。
因為從小到大,張瑤坐車必吐。
黃單要走原主的路,所以他沒問什麼。
張瑤也很淡定,吐完了就舒服多了,她抓紙巾擦嘴,在車子開了以後問道,“哥,還有多久到啊?”
黃單說,“十分鐘左右。”
張瑤長舒一口氣,她的臉色很差,熬夜坐車不緩個一兩天根本不行,“我在學校的食堂吃了晚飯走的,快吃完了才看到一個屎蒼蠅,把我給噁心的不行,難受死了。”
黃單對屎蒼蠅這個小家夥有不好的印象,第一次穿越的時候就見識過對方的威力,他抿嘴,胃裡翻了幾下。
戚豐倒是跟沒事人似的,面部沒露出任何不適的跡象。
他那樣兒,好像覺得張瑤大驚小怪,屎蒼蠅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過多就,張瑤就讓黃單把車停在路邊,她嫌嘴裡難受,拿著水杯下車漱口去了。
黃單也下了車,發現外面比車裡涼快。
張瑤暈車,所以她要求開車窗,那就沒法打冷氣了,車裡悶的人想死。
黃單沒走開,就靠著車門呼吸滿路上的灰塵,他不喜歡這裡,空氣太差了,比前面三次穿越的世界都要差很多。
冷不丁的響起嗡嗡聲響,黃單下意識的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原主的父母應該會打個電話問有沒有把人接到,他探頭去車裡拿,旁邊的男人已經接起電話。
嗡嗡聲也在這一刻停了。
黃單收回手,繼續靠車門站著,耳邊是男人的罵聲,“操,我一天不在,你們幾個就要上房揭瓦了是吧?行了,屁大點事也能整出么蛾子。”
戚豐半闔眼皮,呵笑一聲,“是嗎?他真這個說的?那就讓他自個去勞務公司說去吧,你們幾個看好了其他人,都別惹事,幹活拿錢就成。”
他掛掉電話,將那根掐滅的煙重新點上,“天亮了。”
黃單確定是跟自己說的,就抬頭看天,“嗯。”
煙霧繚繞了片刻,戚豐夾著煙的那隻手伸出窗外,彈掉一小撮菸灰,“聽說你家的小賣鋪昨晚失竊了,丟的東西多嗎?”
黃單的眼底微閃,“現金丟了一筆,還有煙。”
戚豐把煙叼嘴邊,用牙咬||著菸蒂,聲音模糊,“工地上的人多,各個地方的都有,小賣鋪開在邊上,還是小心點好。”
他曲著的長腿往前伸一點,眉眼懶懶的,“監||控雖然裝了用處不是很大,但至少能起到恐嚇的作用,對你家小賣鋪打主意的人會顧忌一些。”
“多謝。”
黃單坐回車裡,餘光第三次投到男人身上,對方看起來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那兩句話只是一時興起。
戚豐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老成,“小弟弟,少斜著眼睛看人,這樣很不禮貌的。”
黃單被發現了,索性側過頭,明目張膽的打量,“我快三十了。”
戚豐抽一口煙,“我快四十了。”
黃單的眼中一閃而過驚訝,“看不出來。”
戚豐扯唇,“我也看不出來。”
黃單垂了垂眼,原主的臉是長的嫩了點,看不出快三十歲,說是在讀的大學生別人都信。
他看向前面不遠,張瑤不漱口了,蹲在草地上喘氣,“戚先生,聽我妹妹說你是工頭,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工地上的事?”
戚豐撐著額頭,“不能。”
黃單,“……”
戚豐滿臉的戲謔,“你那點小把戲就別在我這裡使了,我這張嘴吐出來的只有口水,沒你想要知道的東西,要是不信,我可以吐給你看看。”
黃單的嘴角抽搐,“不用了。”
戚豐的後腦勺磕到椅背,他在騰昇的煙霧裡昏昏入睡,“要想知道昨晚是誰進了你家的小賣鋪,等著警||察告訴你吧。”
黃單說,“小賣鋪沒裝監||控,查不到的。”
戚豐聳聳肩,“那你家只能認栽了。”
黃單欲要開口,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你妹妹的身材很不錯。”
他順著男人的視線望去,瘦瘦高高的女孩已經從草地上站起來,往停車的方向過來了。
女孩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淺藍色高腰短褲,t恤的衣襬收進短褲裡面,腰身細瘦,走路時晃動的兩條腿白又長。
身材確實不錯。
黃單隱約知道男人話裡的意思,他來這裡有大半個下午和一個晚上,見了不少工人,五十個男的裡面頂多只有一個女的,還都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性,跟著丈夫過來的。
那種帶著伴兒四處做工的畢竟是極少數,普遍都是獨自在外賺錢。
工人裡有十幾二十歲,對異性充滿好奇的小夥子,有的二三十歲,正是血氣方剛,一碰就炸的年紀,也有的四五十歲,老婆孩子不在身邊。
那裡很偏,離鎮上有段路程,找個小姐都要坐一趟車,跑一段路。
年輕漂亮的女孩過來這邊,勢必會引起那些人的關注。
現在又是夏天,穿著清涼的季節,沒法裹的嚴實,胳膊腿都露出來一大截,領口稍微大點的,低個頭就能被看的差不多了。
黃單蹙了蹙眉心。
他轉而一想,原主的妹妹只來三天就回學校,畢業了也有自己的工作,不會在這種混亂的環境下待著。
張瑤不知道黃單的心思,她拉開車門坐進後座,“哥,下午爸媽不是去了派出所嗎,那邊怎麼說的?什麼時候安排人過來看看?”
黃單開著車,“明天吧。”
張瑤一口咬定,“我覺得肯定就是那些工人幹的!”
她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板著,言語間有很強的排斥,甚至是鄙視,“去年清明爸媽回家,工棚裡丟那麼多東西,連被子和床墊都被偷了,除了工人,誰會偷拿那些東西?”
“他們哪兒來的都有,文化水平低,素質又差,手腳絕對不乾淨,偷個東西還不就是家常便飯……”
話聲戛然而止。
張瑤後知後覺前頭還坐著個人,她眨眨眼睛,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腦袋和寬闊的肩膀,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表情。
半響,張瑤尷尬的擠出笑容,“戚大哥,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往心裡去。”
戚風的食指跟拇指用力,碾滅了菸屁股,他笑了笑,“沒事。”
張瑤懊惱的抓抓頭髮,抬頭看後視鏡,黃單也看她,倆人眼神交匯,她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車裡的氣氛不怎麼好,三人不再有言語,一路沉默著到目的地。
下了車,戚風對黃單道謝,他雙手插兜,慢悠悠朝著後面的那排宿舍樓走去。
張瑤把視線從男人的背影上收回,“哥,你說戚大哥是不是生氣了?”
黃單拿出後備箱的皮箱子,他無法理解,僅僅是來三天,行李也需要用皮箱子裝?聽到張瑤的問話,他說,“那個人沒有生氣。”
張瑤不信,接住皮箱子說,“真的?”
黃單點點頭,男人當時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挺無所謂的,又或者是聽多了,聽慣了,也聽膩了。
再說了,快四十歲的男人,走南闖北了很多年,在社會上混成老油條,心境和不問世事的小朋友不同,不會因為一兩句話,就和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計較。
小賣鋪裡的燈亮起來,張母出來開的門,身前掛個圍裙,“小瑤,媽給你下碗麵,吃了再睡。”
張瑤打哈欠說不吃了,“媽,這都五點了,我吃了就睡不著了。”
張母把她的皮箱子拉到裡屋,“不吃怎麼行,多少要吃點再睡,不然餓著睡覺,對腸胃不好的。”
張瑤沒有再堅持,知道說多了也不起作用,“行吧,你給我下一點點,油鹽都少放一些,別給我煎蛋了。”
“還煎蛋呢,冰箱裡連個雞毛都沒有,明兒你跟你哥進貨去,順便買點雞蛋回來。”
張母衝外面喊,嗓門本來就大,這次像是在故意往上扯,“志誠,媽下兩把面,你也吃一碗啊。”
黃單在把門的另一邊也拉開,“好哦。”
這麼大動靜,張父還在床上躺著,沒起來的意思。
張瑤的眼珠子一轉,小跑著去找黃單,篤定的語氣,見怪不怪的表情,“哥,爸媽吵架了?”
“嗯,吵了。”
黃單無意間瞥到對面的牆上趴著一隻大蚊子,他沒說話,走過去抬手就是一下。
純粹是無意識的行為。
那蚊子吃太飽了,反應遲鈍來不及飛走,死在了黃單的一掌之下,刷白的牆上多了一小灘血跡。
黃單的手掌發麻,他的眉心立刻就蹙了起來。
張瑤見她哥把腰背攻了起來,似乎很難受,就湊近點詢問,“哥,你怎麼了?”
黃單的聲音裡有哭腔,“手疼。”
張瑤看到一滴淚水從她哥的眼睛裡掉下來,她呆滯很久,眼睛震驚的瞪到極大,見鬼般的扭頭大聲喊叫,“爸,媽,你們快來看啊,哥打蚊子打哭啦——”
黃單,“……”
裡屋床上的張父發出聲音,火氣很大,“喊什麼呢?”
張瑤跑過去開門,“爸,哥哭了。”
張父看看自己的女兒,“你這坐了一晚上的火車,怎麼還這麼瘋?”
張瑤翻白眼,“沒瘋啊,哥真的哭了,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爸,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看看,騙你我是小狗。”
提到狗,她就想起豆沙了,臉上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張瑤的眼睛紅紅的,難過的說,“爸,一定要把小偷抓到,我們要給豆沙報仇。”
張父悶不做聲,不瞪人不說話的時候,像個可憐的老頭子。
他希望大家都順著自己的意,別逆著來,否則就會發脾氣,那模樣可怕,兒女都不敢跟他說話。
張瑤吸吸鼻子,上廚房去看了看,就又去了外頭。
黃單坐在木板釘的凳子上,他低垂著腦袋,默默的流著淚。
張瑤的心情很複雜。
從記事起,她就沒見過她哥哭過,所以在她心裡,世上的任何男人都沒有她哥強大,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結果呢?
就在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夏天,普普通通的早晨,她崇拜的哥哥在自己面前滴下一滴淚花,慢慢淚流滿臉。
張瑤深呼吸,肯定不會是打蚊子打哭的就是了。
那活兒她一個夏天不知道要幹多少回,不覺得疼,只覺得爽,打死一隻蚊子,心裡跟考試考第一名一樣,覺得自己特牛逼。
黃單還真是打蚊子打的,疼痛感到現在都沒消失乾淨。
張瑤來回走動,搬凳子坐在黃單對面,“哥,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你想開點,過這個村,還有好多個店等著你。”
她覺得,她哥變的這麼多愁傷感,絕對是那段初戀的原因。
不是有句話說,初戀是道過不去的鴻溝嗎?她哥在溝裡撲騰好多年了,再不爬上岸,真會淹死在溝裡。
黃單把潮溼的紙巾丟進垃圾簍裡,從讀書到工作,從來都是別人暗戀或者是明戀他,而暗戀一個人的感覺,他不懂,只能從原主的記憶裡知道一點。
大概是苦澀又幸福的味道吧。
原主有次年三十晚上在吃年夜飯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喝多了,他妹妹就是那次無意間從他嘴裡聽到的那段初戀。
見她哥不說話,張瑤就以為是被她說中了,果然還是放不下,也是,畢竟是初戀,“哥,你跟著那個女人去了她的家鄉,還是沒有走到一起,說明你們沒緣分,算了吧,別想了。”
黃單說,“我早就不想了。”
張瑤看過去的眼神充滿擔憂,“哥,你說咱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完全不一樣呢。”
她託著下巴,“愛情是個什麼東西啊,值得你追它追那麼久?要我說,人生苦短,對自己好點才是最重要的。”
黃單知道,原主這妹妹是單身主義者。
在她看來,找男人純碎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那是一種吃飽了撐的,才會去做的自虐行為,有那個時間不如養只貓,種一盆多肉。
安靜了會兒,張瑤忽然說,“哥,說真的,戚大哥長的比明星帥,硬漢一個,很有男人味。”
黃單說,“我只能知道他有汗味兒。”
“你這是明晃晃的嫉妒。”
張瑤抓抓小腿被蚊子咬過的地方,“哥,可惜你不是女孩,不然我一定會撮合你跟戚大哥。”
她咂嘴,“那麼好的男人,應該嫁進咱家才是。”
黃單看女孩一眼,“你對他的評價挺高,為什麼不試著……”
張瑤打斷他,“那是兩碼事。”
“哥,我還崇拜你,把你當我的偶像呢,難道我要追你?”
黃單無話可說。
廚房裡的張母喊他倆進來裝面。
張母飯菜做的香,但煮面是真不行,她全程就只是在將“煮”這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面最後都糊在鍋裡,爛了。
張瑤就吃了兩筷子麵條,哈欠連天的上樓睡去了。
黃單同情她,樓上沒一扇門,樓下一點聲音傳到樓上都會被放大幾倍,待會兒工人要來吃早飯了,那音量大的,死豬都能震一震。
沒多久,大概也就是黃單喝掉半碗麵湯的功夫,就有人進來買東西了。
小賣鋪忙起來,張父也就沒再睡,出來坐在凳子上點根菸抽,隔著煙霧盯視每一個人,怕有人渾水摸魚,他那眼睛突著,佈滿紅血絲,一看就是失眠了。
牆邊有三四個大水瓶,是張母起早燒的,工人早上一般都會買個泡麵,就在這裡泡了吃。
櫃檯那裡的黃單很困,他在抽屜裡拿了拆開的口香糖,撕一片到嘴裡,靠這個提神,打算上午去辦公室睡覺。
一個小青年抱著幾樣東西過來,“多少錢?”
黃單看看,“泡麵四塊,火腿腸一塊,兩個麵包是兩塊錢,總共七塊。”
小青年拿手在屁||股後面的口袋裡掏出紙幣,他想起來了什麼,就去冰櫃拿了瓶可樂,把一張十塊的丟過去,“對的吧?”
黃單說是對的,天天買就知道價格了。
小青年端著加了開水的面走到門口,他突然喊了聲,“趕緊的,再磨蹭就得蹲著吃了。”
下一刻,就有一夥人走進來,有十幾二十個,其中就有那個男人,拋開那張臉,他的個頭最高,最少一九零。
小賣鋪本來就小,站著這麼多成年人,更顯得擁擠。
黃單看了幾眼就混亂了,根本沒辦法確定誰有沒有偷拿東西,他只知道這夥人跟小青年都是一個地方的,口音一樣。
監||控還是要裝的。
就算防不了賊,也能檢視有沒有人偷拿東西。
戚豐大步過來,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來,“算算多少錢。”
黃單伸手去撥櫃面上的辛辣小零食,有小黃魚,豆乾,還有什麼筍片,“這幾樣是一塊錢一袋。”
戚豐說,“我知道,常買。”
黃單把他的東西算算,“一共八塊五。”
戚豐的手肘撐著櫃面,視線掃過裡面的那些煙,拿食指敲點幾下,“再給我拿一包南京。”
黃單說,“這是玻璃的,不能壓。”
戚豐眼皮都沒抬。
黃單知道,這人不好惹。
很快,外面的幾張桌子就都坐滿了,泡麵味瀰漫在空氣裡,味兒很濃。
黃單剛想坐下來歇會兒,就看到有兩個人朝戚豐那桌走過來,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他叫賀鵬,也是工頭,帶著一撥人做事。
賀鵬長的英俊,就是那頭髮油膩膩的,像是幾個月沒洗了,他一手在髮絲裡捋兩下,另一只手夾著根菸,“早上就吃這個啊?”
戚豐沒搭理。
賀鵬把目標轉向戚豐身邊的小青年,“陽陽,你十幾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早飯可不能馬虎了。”
“這泡麵是致癌的,你不知道?”
周陽擺出驚訝的樣子,“不知道哎,賀老闆懂的真多,你們說是吧。”
其他人呵呵的笑。
“我們哪兒能跟賀老闆比啊,有泡麵吃就不錯了。”
賀鵬的臉一黑,見周陽擰開可樂瓶蓋,他齜牙咧嘴,“陽陽,你戚大哥沒跟你說嗎?可樂喝多了,會殺精。”
周陽一下子沒聽明白,扭頭問戚豐,“什麼東西?”
戚豐沒回應。
賀鵬後面的幾人給了周陽答案,他的臉漲紅,不敢置信地看手裡的可樂,“真的假的?這玩意兒能殺死我周家的子孫?”
戚豐低聲道,“吃完了就去幹活。”
周陽也懶的跟賀鵬說屁話,他把手套一戴,將可樂瓶塞屁股後面的口袋裡,慢慢悠悠的穿過馬路,往對面的施工地走去。
其他人吃飽了也沒多待,趁天氣還不是很熱,就趕緊多幹點,等日頭一高,皮都能曬掉一層。
沒人收拾,桌上亂糟糟的,一大波蒼蠅圍過來,往泡麵桶,麵包袋子上叮。
工頭跟工人不同,不需要趕著做事,戚豐吃完泡麵就抽菸,人還在凳子上坐著,不把一根煙抽完是不會走的。
賀鵬抬腳,把一個塑膠凳子勾到自己面前,一屁||股坐下來,“你打算什麼時候封頂?”
戚豐抽著煙,“不一定。”
賀鵬跟他一起吞雲吐霧,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我從劉總那兒套了話,說是過兩天會來一車鋼筋,是老王的,不如我們兩個聯手把鋼筋拿下來,一人一半?”
戚豐笑了聲,“你跟老王不是好的都快成拜把子的兄弟了嗎?”
賀鵬聽著話裡的諷刺,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紅,重重吸一口煙,眯著眼睛說,“兄弟也要分是什麼時候。”
“給句痛快話,這事幹不幹?”
戚豐沒什麼興趣,涼涼的說,“老王還不得殺了我們。”
“不至於吧,頂多就是他帶人來找我們打一架,我們兩撥人加一塊兒,吃不了虧。”
賀鵬的語氣有點兒怪,“張小弟在看你。”
戚豐起先還當是賀鵬在開玩笑,等他扭頭往櫃檯那裡瞧,和一道目光撞上後,他挑挑眉毛,“小弟弟,你看我幹什麼?”
黃單的視線停在賀鵬身上,“我沒有看你,是看的那位。”
賀鵬立馬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好像壓戚豐一頭比什麼都高興,“哦?是嗎?張小弟,你為什麼要看我啊?”
黃單說,“你牙上面有菜葉。”
賀鵬,“……”
戚豐的肩膀抖動,甩出了早上的第一個笑容,他站起來,彈掉t恤上的一點菸灰,懶洋洋的去工地。
黃單的雙眼微微一眯,早上四五點鐘沒細看,這會兒才發現,男人的屁||股很翹。
是那種他熟悉的翹法。
賀鵬的眼神很兇,“張小弟,你逗我玩兒呢?!”
黃單收回目光,“真有。”
賀鵬氣不打一處來,“老子把牙齜的都快曬冒煙了,也沒看見一塊菜葉,你指給老子看看。”
黃單看男人的牙齒,沒戚豐的整齊,“不見了。”
賀鵬扭頭,“老張,你不管管你兒子?大清早的就逗人玩?”
張父還在吞雲吐霧,愁著呢,“小賀,不是我說,我兒子的視力非常好,他說你牙上有菜葉,那就一定有,錯不了的。”
賀鵬吸口煙,就把菸頭吐出去,“那你跟我說說,怎麼又沒了?”
張父看白痴一樣,“還能是為什麼,被你吃掉了唄。”
賀鵬鐵青著臉離開。
黃單擺出好奇的語氣,“爸,剛才那兩個人都是工頭嗎?”
“你說的那個叫賀鵬,另一個是戚豐,他倆確實都是工頭,不過不是一個地兒的。”
張父煙抽完了,他拿鞋子踩踩菸頭,“關係好啊,走的近啊,這些都是面上做出來的東西,幾個工頭背地裡的競爭大著呢,你不懂的。”
黃單說,“爸,你說,會不會是哪個工頭帶人進小賣鋪的?”
張父的臉色沉下來,“我也懷疑過。”
“但是那錢和煙上面也沒記號,就算是那個人當著我們的面用,我們也不知道。”
黃單問道,“家裡有沒有什麼丟別的東西?”
張父,“除了煙就是錢,沒別的東西,要是有,你爸我會不知道?”
黃單只是隨口一提,中年人的反應有點古怪。
他還想問,就被買東西的工人打亂了。
凌晨看天的時候,黃單以為今天會有雨,結果卻是個大晴天。
開小賣鋪的喜歡這種天氣,太陽越大,工人就越熱,水飲料什麼的賣的就越多。
黃單發現了,年輕不大的工人花起錢來,並不節制。
早飯已經亂七八糟的花掉了十塊錢左右,走時還買一瓶營養快線補充營養。
這一波的工人走後,張母開始收拾桌椅板凳,她故意把掃帚往張父那兒掃,水泥地上的灰被掃的往上飄。
張父蹬她,“神經病啊你!”
張母繼續掃。
張父站起來罵,老兩口吵的臉紅脖子粗,又進入冷戰狀態。
黃單想去拿杯子倒水,看到杯子裡飄著一隻蒼蠅,他的眉心一擰,無語的去水龍頭那裡沖洗。
由於這一帶沒有開發起來,綠化池都荒廢了。
小賣鋪前面的那一塊被張母利用了,除了堆放裝垃圾的大箱子,還種了好幾排辣椒,中間有幾棵萵筍苗,是原主下班回來,在路邊||拔||的。
黃單看看手機顯示的時間,“媽,我去公司了啊。”
張母應聲,“上午看能不能提前回來,跟小瑤去進貨。”
黃單說,“我到時候看情況。”
他去裡屋換鞋,準備出發就被張父叫住,“志誠,你這個禮拜訂煙了嗎?”
愣了幾秒,黃單說,“忘了。”
張父登時就生氣,“你能做好什麼事啊?讓你訂個煙,你都能忘掉!”
黃單等著中年人訓完,“我現在就訂。”
張父板著臉,“還能訂嗎?”
黃單上“新商盟”網站,“能的,爸,要訂什麼?”
張父的臉還板著,“不是跟你說過的嗎?你看看硬中華,軟中華,還有利群,這三個煙有沒有貨。”
那幾種煙都是限量的,只要有就開出來,以免以後訂不到,而且也賣的好。
黃單看了,說還有。
張父叫他趕快訂,口氣比剛才好多了。
黃單一一訂了,他搜尋著原主的記憶,把長訂的煙都訂了。
一般都是週末訂煙,週三早上八點左右,菸草局的人就把煙送過來。
訂好煙,黃單說,“爸,差不多要一萬。”
張父沉默不語。
黃單無能為力,原主卡里剩下的錢都拿出來進貨了,她爸這邊的親戚有幾家的都挺有錢,但是卻借不出來多少。
原主有個二叔,就是他爸的親哥哥。
他爸早年是村裡的暴發戶,把二叔帶在身邊做事,有錢一起賺。
二叔發達了,手上有錢卻說沒錢。
結果就不聲不響的買了輛二十來萬的車,還不敢開,給原主他爸打電話,叫他去把新車開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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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原主他媽那邊的親戚,大多都沒什麼錢,不是在家種地就是在外當小工,就一個小姨有點錢。
小姨和原主他媽是親姐妹,借了他家十萬塊,還把自己做手工攢下來的錢借給了他媽。
說到底,兄弟姐妹的感情,不是一回事。
借錢這件事,本來就包含了很多的東西,不是三言兩語能說透徹的。
黃單聽到張父在打電話,估計是跟誰借錢,他幫不上忙,沒多想就去上班了。
公司在遊樂場裡,黃單邊走邊看,碰到一些來玩的遊客。
這遊樂場就是原主他爸當時接的工程,開發商現在還沒收回成本,位置太偏了。
所以原主他爸的錢也要不回來。
黃單進辦公室時,就他一個人,主任也不在,他開了電腦,便進入原主每天的日常——找電影看。
上午十點多,下了場雷陣雨,黃單提前下班,冒雨回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堆人在夾煙機那裡圍著,熱鬧的很。
工人不幹活,自然也沒錢拿。
他們和上班族的待遇截然不同,幹多少時間的工,拿多少時間的錢,分的很明確,也很無情。
而上班族節假日是帶薪的。
黃單發現戚豐在玩,他好奇的走上前,見對方操控著機器,已經夾住了一包煙,是九五之尊。
人群歡呼,比自己夾到煙還高興。
那機器是漁具店老板放的,一塊錢一次,他看到戚豐夾走九五之尊,臉上的肌||肉都扯了好幾下。
要問他最不希望誰來玩,就是戚豐。
這傢伙的手氣太好了,擋了他的財路,還不能做什麼。
戚豐把那包煙丟給周陽,叫他給大家夥分了。
周陽樂呵呵的拆開煙,一人一丟一根,一包很快就分沒了,“戚大哥,你再玩一把。”
戚豐沒什麼興趣,“不玩了,你們玩吧。”
他坐到椅子上,兩條腿往桌上一架,就開始口鼻噴煙。
黃單搖搖頭,這人的煙癮真大。
戚豐掃了眼低頭蹭泥巴的青年,“小弟弟,這麼早就下班了?”
黃單把腳底一大塊泥巴蹭掉,“我提前回來的。”
戚豐嘖嘖,“坐辦公室的就是享福啊,難怪你那臉比女孩子還白。”
周陽很贊同的點頭,“好白的,比珍珠還白。”
“……”
黃單進小賣鋪,看到兩個陌生人在跟張父張母說話,走近點才聽見話裡的內容,知道他們是派出所的,來問情況。
被問到是否確定只丟了煙和現金時,張母沒什麼異常,張父的神情卻不太對。
黃單捕捉到了,他的眉頭輕動,一定是丟了別的東西。
那東西很重要,張父不敢跟張母說,所以明知對案情的進展不利,還是瞞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