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單盯著監控錄影看, 他記不清看了多少遍, 還是沒找出來彆扭的地方在哪裡,這讓他有點受挫。
喝了口濃咖啡, 黃單揉揉鼻樑,讓自己提提神, 那次在王志家的倉庫裡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 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塑膠模特,這次一定也可以找出破綻。
章一名端起杯子, 這才發現裡面是空的,最後一口咖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喝了,他困的打哈欠, 淚眼模糊,“很晚了,我回去了,小季, 你有發現給我打電話。”
陸匪起身走在後面。
章一名誇張的受寵若驚, “不用送我。”
陸匪把門一關,站在走廊裡看著老友, “局裡那麼多人,你也認識很多破案方面的專家和教授,資源多的很, 幹嘛非要找季時玉?我就不信了, 那些專業的還能比他差?”
章一名停下擦眼淚的動作, 他抬起頭,嚴肅道,“陸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你家的小朋友少一根汗毛。”
陸匪冷著臉,“你保證有個屁用。”
章一名皺皺眉頭,與其說他震驚陸匪的不明事理,不如說他震驚陸匪對季時玉的在乎程度。
什麼事都有個度,愛一個人,應該也有的吧,如果過了那個度……
章一名這個單身狗不能理解,也為老友擔心,怕他慢慢走上偏執的那條路沒法回頭,就半開玩笑的說,“陸匪,你也太緊張了吧?季時玉早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必須做什麼,你是干涉不了的。”
陸匪按按太陽穴,“他沒有痛覺。”
章一名臉上的笑容頓住,他明白了,這才是陸匪過度關心的根源。
沒有痛覺,是很危險,這一點章一名清楚,他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好像說什麼都很蒼白,沒意義。
陸匪的嗓音沙啞,半闔的眼底有著恐慌,“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害怕他哪兒受傷了,或是身體有什麼異常,我發現的晚了,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章一名,我絕不能讓自己有一次疏忽,因為代價無法確定會有多大,我能不能承受的住。”
“前兩天我爸氣不過的對我動手,是季時玉擋了那一下,他的背上被打紅了一塊,夜裡我怎麼也睡不著,時不時的伸手去碰碰他,生怕我一覺醒來,他在我懷裡沒了呼吸。”
章一名跟陸匪結識多年,第一次聽他這麼發自肺腑的傾訴,他卻沒顧得上調侃,眉頭皺的更深,心裡的震撼非常強烈,“這麼辛苦,為什麼不乾脆放手?”
“放手?”
陸匪咀嚼著這兩個字,就像是有隻手一下子攥住了他的心臟,力道一再收緊,他疼的吸一口氣,繃著下顎線條搖搖頭,“不可能的。”
章一名瞭解這個老友,他說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了,“我本來孩打算找個伴兒的,現在看你這樣,想想還是算了,我繼續做我的單身狗吧。”
陸匪說,“你也只能做單身狗。”
章一名翻白眼,“這話怎麼說的?我可是名副其實的官二代。”
陸匪說,“那衝的也是你爸,跟你有關係?”
章一名,“……”
陸匪拿出煙盒,甩一根煙給章一名,他自己也叼了根在嘴裡,摸口袋沒摸到打火機,丟桌上了,“打火機有嗎?”
章一名把打火機按開,他給陸匪點了煙,“我一直挺好奇的,季時玉身上的哪一點把你給迷住了,是他的相貌,還是性格?”
陸匪挑眉,“相貌?他有嗎?”
章一名抖著肩膀笑,“你家的小朋友雖然沒到多漂亮多帥氣的地步,但長的還是很清秀的,鼻子眼睛嘴巴都在該在的位置。”
他撓撓下巴,“我想想啊,你看上他不是因為相貌,那就是性格。”
陸匪抽著煙,一線一線的煙霧繚繞在他的面部,將他眼裡的寵愛遮掩的模糊,“就他那性格,能把我氣吐血。”
章一名饒有興趣的說,“不是相貌,也不是性格,那還能是什麼?個人魅力?”
陸匪吐出一團煙霧,“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小區裡,他包著頭,臉白的像鬼,眼睛特別亮,那天晚上他又出現在我面前,拿花露水在我周圍噴了很多下,他說蚊子多,咬了會很疼。”
“之後我跟他相處的次數多了,覺得他自來熟,漸漸又發覺他骨子裡是個很冷漠的人,就覺得他很虛偽,沒什麼好感,反而還很排斥,後來在一起了,我不止一次的往回想過,發現真正對他動心的時候,是他衝我笑的那一刻。”
章一名的嘴角抽搐,“敢情小季是用一個笑容把你的魂給勾跑了。”
陸匪闔了闔眼皮,那聲沒有絲毫鄙視的嬌氣彷彿就在耳邊,以及青年那張溫柔的笑臉。
章一名嘖嘖,“你怕疼,他不怕疼,你們天生一對,好好珍惜著吧,上天給的緣分,別人求都求不到。”
陸匪跟他掏心窩子,極少有的露出脆弱的一面,“一名,我這麼個年紀,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你替我這個老朋友想一想。”
章一名搓搓臉,“放心吧,就這一次,等這次的案子破了,我也就回去了,就算我想繼續待著,我爸也不準。”
他把煙掐了,“你回吧,我走了,明兒還有的忙。”
剛走幾步,章一名想起來了什麼就回頭,“你爸之所以不能接受小季,就因為他是男孩,不能為你們陸家生一兩個孩子,不如你找靠譜的代孕機構試試?國外這方面諮詢起來應該更容易,有了孩子,你爸你媽那裡都好交代,他們也就不會再管你跟小季的事了。”
陸匪毫不猶豫,“孩子的事沒可能。”
章一名目瞪口呆,半響才開的口,“你還真是……”
後面的話他沒往下說,究竟是鬼迷心竅,還是魔怔,又或是情根埋的太深,執念過重,誰也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沒資格說。
陸匪抬手敲門,裡面沒反應,按門鈴也一個樣,他的額角一抽,“媽的,肯定看那什麼玩意兒看入神了!”
在門口走動幾步,陸匪氣的臉都黑了,他沿著走廊往前走,去樓道裡抽剩下的大半根煙。
黃單專心看著監控,沒聽見敲門聲,也沒聽見門鈴聲。
腦子裡突然有“叮”一聲響,黃單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桌前就剩他自己了,他蹙蹙眉心,陸匪跟章一名什麼時候離開的?“三哥,你找我有事?”
系統,“去開門吧,你家陸匪進不來。”
黃單起身去把門開啟,抬頭問著站在門口的男人,“怎麼不敲門?”
陸匪勾唇,對他露出一口白牙,“陸太太,你這個問題問的好,你先生又不是傻逼,為什麼不敲門呢?你猜猜。”
黃單的嘴抽抽,“我沒聽見。”
陸匪把人往門裡推,他一個闊步邁步進去,反手關上門,“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黃單實話實說,“不知道,我沒有看時間。”
陸匪替他回答,“快零點了。”
黃單說,“哦。”
哦?陸匪揉揉額頭,“你接下來想怎麼著?”
黃單說,“我剛看到5號的監控錄影,還有好幾天的沒看,看完了就去睡覺。”
陸匪捏住青年的臉,讓他轉過來面朝著自己,“再說一遍。”
黃單說,“我去刷牙洗臉。”
陸匪撥開青年額前的幾縷髮絲,曲著手指在他額頭彈一下,“陸太太,你躲過了屁||股被打的環節。”
黃單,“……”
睡前陸匪照例把黃單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發現了兩處淤青,他的面色就不好看了,“這都是在哪兒弄的?算了,問你也是白問,你就氣我吧,早晚要被你氣死。”
黃單走著神,“陸匪,我想跟你說個事。”
陸匪給青年揉了藥酒,“不聽。”
黃單說,“我查過資料,產後抑鬱症是女性精神障礙中最常見的一種病症,程度有輕有重,輕度的會產生易怒,焦慮,猜忌,緊張,擔憂,恐懼心理,重度的甚至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孩子,我找到相關的報道,媽媽得不到關愛,帶著沒滿月的孩子跳樓了,或是媽媽情緒崩潰,親手把孩子掐死的一類悲劇。”
陸匪翻身睡覺。
黃單貼在男人背後,“造成產後抑鬱症的因素有不少,可以是性格,生理,遺傳等方面因素,又或是有過一段悲痛的經歷,留下了極重的創傷。”
陸匪跟沒聽見似的,一點回應不給。
黃單爬到另一邊,躺在男人懷裡,他繼續說,“李順經常通宵加班,陪伴的時間少,顧不上家裡,都是周春蓮一個人在家,既要帶孩子,還要做家務,媽媽吃的差了,孩子就吃不好,所以她還要給自己做飯吃,不能餓了,營養要跟得上。”
“資料上說,照顧孩子比上班更累,周春蓮很牴觸家裡有外人,不論是鄰居,長輩,還是保姆,哪個都不能接受,這就導致她什麼事都只能自己做,白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孩子夜裡又哭鬧,她有抑鬱症也在意料之中。”
陸匪把青年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給撥到一邊。
黃單湊近了些,他又把手放回男人的腰上,還不輕不重的捏了兩下。
陸匪的呼吸一沉,“別找死。”
黃單的氣息灑在男人脖子裡,“你幫我分析分析。”
陸匪沒好氣的在青年屁||股上一抓,“一會兒李順,一會兒周春蓮,你這是沒完了是吧?”
黃單說,“陸匪。”
陸匪哼了哼,“叫我幹嘛?撒嬌就有用了?”
黃單說,“對你有用。”
陸匪聽著青年篤定的語氣,心裡就多了一團火,被他給說準了,還真他媽的有用,“季時玉,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那孫猴子,你是如來佛,我翻多少個跟頭,都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黃單說,“你身上的汗毛不多,不像孫猴子,而且你也沒有尾巴。”
陸匪,“……”
黃單摸到男人的喉結,把唇湊上去親了親,“好了,不鬧了,我答應你,說完了就睡。”
陸匪覺得自己很沒出息,被親了兩下就渾身舒坦,他把手插||進青年的髮絲裡面,一下一下磨|蹭著,“法律又沒有明文規定,夜裡睡不著不能出來走走,尤其是這樣的大熱天。”
“也是哦。”
黃單又說,“可是我還沒找出彆扭的地方。”
陸匪把人往懷裡一摁,下巴抵在他的頭頂,手臂禁錮著,“睡覺!”
黃單說,“你鬆開點,我喘不過來氣。”
陸匪手臂的力道松了松,將胸前的臉撈起來一些,低頭親一口,沒忍住的吸||吮了幾下,“晚安,陸太太。”
黃單閉上了眼睛。
大清早的,黃單就起來了,牙不刷臉不洗的坐在電腦前繼續看沒看完的監控。
陸匪靠坐在床頭,單手抓抓微亂的髮絲,嗓音慵懶的開口,“一日之計在於晨,你又忘了是不是?”
黃單背對著他,“沒有忘,推遲兩小時吧。”
陸匪聞言就哭笑不得,“推遲?還兩小時?我家的陸大壯正在吵著鬧著要跟你家的季小秀玩兒,你問問大壯答不答應。”
兩個名字都是陸先生取的,大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生的又大又壯,小秀是小而秀氣,他個人認為,取名還是直白點好,要那麼含蓄深奧做什麼?又不是寫詩做作文。
陸大壯就是一熊孩子,鬧起來無法無天,能把屋頂給戳穿了,推遲兩小時是鐵定不會答應的,黃單比陸匪還清楚這一點,他沒法子,只好把錄影暫停了。
黃單打算先去洗漱一番,然後再安撫安撫鬧騰的陸大壯。
陸匪把人給叫住了,氣息粗重的說,“寶貝,不要再幹別的事了,趕緊過來,你哥哥我快不行了。”
黃單說,“忍一忍,很快的。”
還忍?陸匪下床把人從後面撈住腰抱起來往床上一丟,他俯身壓了上去。
時間就嗖嗖的過去,直接從六點十分變成八點二十五。
床上溼了一大塊,被子跟枕頭亂七八糟的掉在地毯上,罪魁禍首陸大壯那個熊孩子半點悔過的心都沒有,還跟季小秀拉著小手依依不捨,約好下次再玩。
黃單洗過澡,頭髮還有點潮溼,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跟牛仔褲,坐在電腦前邊喝牛奶邊看錄影,“是李大哥。”
陸匪看了眼錄影上顯示的時間,才剛過五點,“這麼早?”
黃單嗯了聲,“他一向早起。”
畫面裡的李順跟往常一樣夾著公文包下樓,他的精氣神很差,一看就是承受了巨大的生活壓力,過的並不輕鬆。
孩子的到來,是為了讓一個家庭更完整,更幸福,如果只有無休止的疲憊,那就失去了原來的意義。
黃單來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李順,那天早上他頭髮油膩,眼睛裡有紅血絲,眼簾底下有一片青色,鬍子沒刮,儼然就是一副熬過夜的樣子,和畫面裡沒有多大的區別。
非要說有,就是更憔悴了。
黃單往後看,那棟樓裡的鄰居們陸陸續續的下樓,沒見什麼異常,他一口一口喝著牛奶,眉心一直蹙著。
陸匪彎下腰背低頭湊過去,舔||掉青年嘴邊的奶鬍子,在他唇上磨||碾著,“想什麼呢?”
黃單在想著事,警方不能因為拍到周春蓮大半夜的出來走幾步,就把她帶回局裡審問,那樣未免也太草率了,畢竟人證物證哪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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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陸匪說的,沒有哪條規定說夜裡不能出來走動。
黃單想起那封恐嚇信,根據趙曉報案時的口供,她在衛生間裡聽到的腳步聲是帶了跟的拖鞋,女士的。
趙曉說當晚門窗都關了,黃單是信的,之前她受到過驚嚇,一定會更加小心謹慎,既然門窗都關了,那人是怎麼進去的?
從樓底下爬水管爬到四樓,再翻到陽臺,一個女的能做到?
假設不是從樓底下爬上來的,那是哪一層樓?
黃的眼皮跳了跳,他忘了,周春蓮一家就住在趙曉隔壁,陽臺是連著的,方便翻爬,對方也是女性,比較符合。
只是他想不明白,窗戶關了,要想從外面進去,需要的技巧一般人不可能掌握得到。
除非……
那個人沒有從陽臺翻爬,而是直接拿鑰匙開門進去的。
黃單現在假設恐嚇趙曉的人就是周春蓮,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冷靜下來,別慌,黃單說服自己冷靜,他撐住額頭,將這段時間獲得的所有資訊都翻出來,一點一點的撥開。
趙曉,周春蓮,原主,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連接點是什麼?
黃單突然站了起來,後面的陸匪猝不及防,下巴被他的頭給磕到,疼的眼冒金星。
陸匪嘶一聲,眼睛瞬間就紅了。
黃單反應過來,立刻就關心的問他怎麼樣。
陸匪一嘴腥甜,“你說呢?”
黃單抱住男人,拍拍他的後背,“對不起,我沒有留神。”
陸匪去衛生間漱口,吐掉嘴裡的血水,出來時眼睛更紅了,好像在裡面哭過,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蹦,兇巴巴的吼,“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
黃單抿嘴,“我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線索,現在要打電話給章哥。”
陸匪想要弄死他,“你不先管管你男人?”
黃單看男人一眼,“我陪你去醫院吧,看看牙齒有沒有傷到。”
陸匪說他不去,“摸摸抱抱親親我就行了。”
黃單很認真的把那一套做全,陸匪不滿意,說他不走心,“你抱我的時候,是不是想的那棟樓裡的哪個鄰居?”
“……”
陸匪不疼了,還賴在黃單身上不下來,他費力夠到手機給章一名打電話,在電話裡說自己有新的進展。
章一名說,“見面說吧,等著,我馬上過來。”
那通電話結束後沒到半小時,章一名就出現在了黃單面前,“說吧,什麼進展。”
黃單把接觸到的現象說了,包括自己的分析。
章一名沉默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你跟趙曉收到的恐嚇信都是周春蓮寫的,你受傷是出自她的手,她還殺了劉大娘,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她覺得你們要對她的孩子不利?”
黃單嗯了聲,他把那個點找到,一連線,就得出了這樣的猜想。
章一名說,“劉大娘對周春蓮的孩子好,這點鄰居們都知道,你說你見過她想碰孩子,周春蓮厭惡的阻止了,那趙曉呢?根據調查,她跟鄰居們的關係很一般,對誰的事都不關心。”
黃單說,“周春蓮讓趙曉去她家待過,之後趙曉跟她走的近了一點,我看到過趙曉買了汽車玩具去她家,至於我……”
他停頓了一下,“我剛搬來的那天,在樓底下碰到了推著孩子出來的周春蓮,我摸一下孩子的頭髮,手上戴的串珠碰到了孩子的臉。”
這個片段一直都存在原主的記憶裡面,黃單沒有注意過,誰會往那方面想?
章一名聽著覺得很荒謬,“這叫什麼?產後抑鬱症能這樣嗎?不能吧?還是該叫被害妄想症?臆想症?”
黃單說,“別問我,帶她去看醫生就知道了。”
章一名想起來了個事,“老張也是因為碰過孩子?”
黃單說他不知道,“我搬過來沒幾天老張就死了,跟他不熟。”
“章哥,先把老張的案子放一邊,查一查周春蓮吧。”
章一名深呼吸,“小季,這都只是你的猜測跟懷疑,沒有證據。”
黃單說,“證據要你跟你的人去找。”
他頓了頓,“我還懷疑李幼林不是周春蓮的第一個孩子。”
章一名還沒說話,一旁的陸匪就看不下去的開口。
“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跟一智障似的問個沒完。”
“……”
章一名沒多停留,他馬上叫人將周春蓮監視起來,順便動用一切資源去查她跟李順從哪兒搬來的。
結果查到的資料讓章一名吃驚,那對中年夫婦這些年四處打拼,在好幾個城市待過,都是排得上線的城市。
這只是有資訊記錄的,可能待過的地方遠遠比查到的還要多,譬如落後的鄉鎮,縣城。
要想細查起來,工作量太大了,最麻煩的是,可能浪費了人力物力,最後只發現那僅僅就是季時玉的一個猜想,現實中沒有。
章一名咬咬牙,他給他爸打了個電話,之後才跟上頭申請,和那些城市的警||局取得了聯絡,讓他們做好配合工作。
如果周春蓮有過孩子,醫院就有記錄。
連續三天下來,監視周春蓮的人一無所獲,因為她在家照顧著孩子,白天很少不出門。
即便周春蓮出去了,也只是推著孩子在小區裡溜達一兩圈,或是去小區對面的菜市場買點菜就回家了。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全職太太。
而且另一邊也沒查出周春蓮哪一年在哪個城市的產檢記錄。
奇怪的是,她現在的孩子也沒有,只知道她跟丈夫離開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就是一家三口。
要不是那孩子跟李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像周春蓮,章一名都會懷疑是他們從哪兒搶的。
黃單等進度等的臉上都長痘了,他提議道,“要不你們去她家搜查一下。”
章一名說,“以什麼理由?無緣無故的就私闖民宅,此地無銀三百兩。”
黃單想了想說,“就是普通的上門調查,那棟樓裡的每個鄰居都有份,沒有誰是特例。”
章一名,“這個主意好!”
他連續熬夜,思維意識都模糊了,沒想到這一層。
黃單說,“章哥,不要再拖下去了,調查的工作越來越好,最好就是今天。”
因為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就是詮釋了那句歌詞,眼睜睜看著時間從指縫中溜走。
調查工作在下午進行,其他幾家都是做做樣子,到了周春蓮那裡,才開始仔細起來。
黃單也進去了,周春蓮問他時,他說是回來拿點東西。
周春蓮說,“警察正在挨家挨戶的調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
黃單說,“兇手抓到了,對大家都是好事。”
周春蓮嘆氣,“一下子進來五六個人,我怕嚇到孩子。”
黃單說沒事的,“他們都有分寸。”
周春蓮聽到哭聲,就急急忙忙跑去臥室抱孩子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李順不在家,就周春蓮自己,她一去臥室,其他人的行動就方便起來。
有人把風,有人搜查,默契的分工合作。
章一名揉眉心,“小季,這回怕是又白忙了。”
黃單說沒有,他指向一處方向。
章一名的視線跟過去,看到了一雙拖鞋,帶跟的。
之後的調查也做足了樣子,沒有遺漏掉哪家的住戶。
趙曉上著班被叫出去,看到章一名時,她愣了愣,“章警官,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章一名把袋子裡的那雙拖鞋拿出來放地上,讓底下腳小一點的人穿了走幾步。
趙曉的臉色霎時間就白了,身子也抖起來,“就是這個腳步聲!”
章一名問她,“確定嗎?”
趙曉顫抖著點頭,她的情緒激動,“是誰?章警官,這鞋是誰的?”
章一名沒回答,他撓撓臉,自言自語道,“不排除只是同一個款式而已。”
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車裡,黃單一直留意著趙曉的神態,知道那鞋的事被他猜對了。
只不過,黃單覺得哪裡有點怪異,周春蓮為什麼不把鞋丟掉?她那麼做,不是更保險更安全嗎?
他不認為只是同個款式那麼簡單。
陸匪不留情的嘲諷,“你真是操碎了心。”
黃單說,“就快要抓到了。”
陸匪撥弄著青年的手指,“那你是不是能跟我回去了?我還等著你住進我給你準備的城堡呢,季公主。”
他因收購案回國,聽從爸媽的意思回老房子裡看看,碰見這人,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環扣著一環。
“好哦。”
黃單說,“等這邊的事結束了,你去哪兒,我跟你去哪兒。”
陸匪聞言就笑了,“別忘了我們秋天的約會。”
黃單說不會忘的,任一完成,他的生活會很單調。
拖鞋的這條線索還不能用,章一名繼續等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黃單心裡很急,不得不找了三哥,想請他幫個忙。
系統,“小弟,坐享其成是不對的。”
黃單說他曉得的,“可是警方查不到。”
系統,“連警方都查不到,說明就不存在,是你多想了。”
黃單說,“三哥,我的直覺很準。”
系統,“有疑難雜症,怎麼不找你家的陸匪?”
黃單抽抽嘴,“他只是一個生意人。”
系統,“也對。”
“這樣,你唱一遍《雙截棍》,三哥考慮考慮給你破例,歌開始播放了,你記好歌詞跟調子。”
黃單聽了幾遍跟著哼唱,“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
系統,“錯了,是哼哼哈兮。”
黃單,“噢,哼哼哈兮。”
系統,“要連起來唱,不能跑調,不能忘詞,加油。”
黃單,“……”
對五音不全的人來說,唱歌太難了,跟做飯可以並列第一。
三哥的條件等於是在為難黃單。
黃單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唱了多少遍,後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系統,“現在覺得《雙截棍》怎麼樣?”
黃單說,“好聽。”
系統,“不錯,有眼光。”
黃單的腦子裡出現一個資訊,跟他的直覺吻合了。
未免讓人起疑心,他間接的透露給了章一名。
周春蓮跟李順的確有過一個孩子,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黃單心裡輕鬆了一些,覺得離任務完成又前進了一步。
床邊的陸匪橫眉豎眼,“叫你幾遍了,你都不醒,一天到晚的嚇我。”
黃單說,“抱。”
陸匪冷哼,“不抱!”
黃單張開手臂。
陸匪瞪他一眼,彎腰去抱。
下午不到五點,李順從公司被帶去局裡接受審問,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就在隔壁。
李順疑惑的問,“警官,有什麼事請要問的話麻煩你快一點,我白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錢胖子問道,“九號凌晨三點,你老婆從家裡出來過,這事你知道嗎?”
李順搖搖頭,“我老婆懷孕以後,我跟她就分房睡了。”
錢胖子問,“為什麼?”
李順說,“我晚上經常要熬夜工作,開著燈會影響她的睡眠,就提出去了客房。”
“孩子出生以後,她擔心孩子夜裡鬧,我睡不好,第二天的工作狀態會很差,就讓我繼續在客房睡,等孩子大點再說。”
錢胖子問,“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李順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可能是失眠了,出來走走吧。”
“這天熱的要死,我老婆怕孩子著涼,也不開空調,孩子一哭,她就著急上火,心情難免會很焦躁,沒辦法睡覺。”
錢胖子說,“你們之前有過一個孩子。”
李順猛地抬頭,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瞪大。
錢胖子說,“孩子遇害了,你的老婆因此患上了心理疾病,你們換了多個城市生活,為的就是不想被人發現她的疾病,怕遭到歧視跟排斥。”
“十幾年後,你們艱難的有了第二個孩子,而你的老婆對任何接近孩子的人都抱有強大的敵意,覺得那些人會搶走孩子,加害孩子。”
李順放在腿上的手攥緊,凸起的骨節泛白,他故作鎮定,“你們把我叫來,就為了這事?每個做父母的都會緊張孩子,這也有錯嗎?”
錢胖子的語氣變的嚴厲起來,“李先生,我們都查清楚了,現在你還是如實交代吧。”
李順的手開始發顫,“查……查清楚什麼?”
錢胖子按照章隊說的,動用最後一招,他先拿出兩封恐嚇信,然後拿出那雙拖鞋,半真半假的開口。
“信是你老婆的筆跡,我們已經請專業人員核實過了,拖鞋是你老婆的,經過查實,當晚出現在趙女士家中的那個人就是她。”
“坦白從寬,李先生,都這時候了,你就別再跟我打太極了。”
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順剋制的情緒到達臨界點,他終於崩潰了,“我招,我全都招,我替我老婆自首……”
接下來李順斷斷續續的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
“劉大娘人好,可就是有一樣不好,她碎嘴,每回來我們家,都叫我們不要太緊張孩子,我老婆就覺得她不懷好意。”
李順摳著頭皮,鼻涕眼淚糊一臉,“我老婆天天跟我嘮叨,我安慰她也沒用,有一天孩子拉肚子,她說是因為喝了劉大娘送的豬腳湯,是劉大娘想害孩子,所以,所以她就……”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想的……她也很怕……從那以後她一天都沒睡好過……”
錢胖子掩蓋著情緒,“那你知道你老婆是怎麼殺害劉大娘的嗎?”
李順的嘴唇哆嗦,“那天早上,劉大娘拿著包下來,我老婆在樓道裡碰到了她,知道她要去兒子那邊,覺得是個機會,就把她叫來家裡,將她的頭按在了浴缸裡,她很快就不掙扎了。”
錢胖子有意無意的看一眼監控,他繼續做筆錄,“那為什麼把屍體放在孫四慶家門口?”
李順說是想嚇他,“孫四慶手裡有我老婆的把柄,他太貪心,拿了一筆錢還想敲詐。”
錢胖子把章隊交代的話說出來,大半是在試探,“孫四慶撞見了你老婆對季時玉出手的一幕。”
李順用手捂住臉,聲音模糊的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死了的季時玉又活了,好好的出現在我們面前,我老婆很慌,她沒有再動手,跟孫四慶一樣的多次試探,確定人就是活的。”
他的肩膀顫動,哽咽著說,“人沒死,孫四慶的威脅就沒用了,況且我老婆還發現了他跟老張的事。”
錢胖子寫字的手都在抖,激動的,“趙曉如果不走,你老婆會像對待季時玉跟劉大娘那樣,動手殺了她。”
李順說,“趙曉給孩子買的玩具都很貴,我老婆說她有別的心思,她搬走了就沒事了,搬走了就沒事了……”
錢胖子問,“那老張是怎麼死的?”
李順放下手,滿臉的淚水,“我老婆沒殺老張,他的死是別人幹的。”
錢胖子說,“可老張的腳上也有一雙拖鞋,跟劉大娘腳上那雙,趙曉家裡被發現的那雙都是同一個款式。”
李順哭著說,“拖鞋是我老婆放的,她只是想弄成是同一個人幹的,但殺害老張的兇手另有他人,可能是孫四慶。”
他停下哭聲,“對,一定是孫四慶!”
監控室裡面,章一名聽見了李順的那些口供,他壓壓嘴角,果然是周春蓮。
有人鬆口氣,“這下子總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不能吧,死者老張的案子還沒破。”
章一名的手機響了,他走出監控室,語調輕快的說,“喂,小季,我跟你說,李順全都招了,他老婆做的那些……”
那頭的黃單打斷他,“錯了。”
章一名沒聽明白,“什麼錯了?”
黃單說,“周春蓮只是普通的產後抑鬱症。”
章一名的腳步頓住,“什麼?”
黃單說,“我找到了彆扭的地方,那晚出來的人不是周春蓮,那個人不是她。”
章一名眉頭緊鎖,“不是她?小季,你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黃單說,“是李順。”
章一名的表情一變,他掉頭就跑回監控室。
隔壁的審訊室裡面是另一番景象。
周春蓮凝望著嬰兒車裡的孩子,目光溫柔。
中年人開始審問,“周女士,劉大娘出事的那天早上,你在哪裡?”
周春蓮說,“孩子的耳後長了幾塊紅色的東西,我起早帶他去兒童醫院掛號了,你們不信可以去調監控。”
她說著,就把孩子耳後那塊露出來,“醫生說沒關係,一歲以後會慢慢消的。”
章一名立刻叫人去查。
那家醫院的監控被調過來,證實了周春蓮沒撒謊,當天的早上她的確在醫院,有不在場的證據。
而另一間審訊室裡的李順還在痛哭流涕,“警官,我老婆的壓力太大了,她很痛苦,她不想殺人的……”
他說的就跟真的一樣,從始至終都是。
不是在演戲,也沒有撒謊,他看見的是他自己。
章一名在內的幾人都吞嚥了口唾沫,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