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只有李順一個人的哭聲, 夾雜著他可憐的哽咽,他還在說著什麼, 對面的錢胖子聽不清,問了幾遍也沒有反應。
監控室裡的詭異氛圍被章一名打破, 他的聲音乾啞, “精神分裂?”
其他人都沒出聲,現在的生活壓力大的很,精神有疾病的人數在以可怕的速度擴大,他們不是沒見過精神不正常的, 卻沒見過這種……
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覺得滲得慌。
詭異的氛圍又有重合的跡象, 有人受不了的開口,跟同事小聲議論。
“看他的樣子,不是想把罪行嫁禍給自己的老婆,以此來洗脫嫌疑,是以為分裂出的那個自己就是他老婆。”
“把殺人的進過描述的那麼詳細, 明顯就是參與者, 如果是嫁禍,那手法也太差勁了, 我贊成你說的,在他心裡,他說的都是真的, 所有的事都是他老婆做的, 他在替他老婆懺悔。”
“越說越繞口, 總之就是有病。”
章一名走出監控室,推開左側審訊室的門邁步走了進去。
李順看到進來的章一名,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騰”地一下站起來,椅子倒地的聲音裡伴隨著他的苦苦哀求,“章警官,我都招了,求求你在法官面前幫我老婆說說情,她……”
章一名心裡發毛,他開口打斷,“李先生,劉大娘死的那天早上,你老婆不在家,她在醫院。”
李順茫然的抬起一張溼漉漉的臉,“什麼?”
章一名說,“醫院的監控顯示,她一個上午都在醫院等著叫號,下午才回去的。”
李順震驚的瞪大眼睛,語無倫次的說,“不可能的,她哪兒也沒去,就在家裡啊,我看見了的,怎麼回事?不對,不對不對,我看著她把劉大娘的頭按在浴缸裡,水還弄溼了她一身,我都看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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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狼狽不堪的哭著解釋,“章警官,我老婆是太害怕了,求你們再給她一次機會,我去跟她說,錢警官說過,她自首了,會減輕處罰的。”
是不是裝的,一看便知,章一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沒在裝,他抿抿乾燥的嘴唇,“李先生,你老婆就在隔壁。”
“你們也把她叫過來了?那快帶我過去!”
李順急忙繞過桌子,錢胖子準備將他鉗制,章一名阻止了,他想攻擊也不是對手。
周春蓮看到丈夫,她愣了愣,剛要開口,就被對方握住了手,那力道極其恐怖,是掙脫不開的。
李順蹲在周春蓮面前,顫抖著說,“春蓮,他們都查出來了,你就招了吧。”
周春蓮錯愕的看著丈夫,好一會兒才聽到自己的聲音,變的不成樣子,“李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李順滿臉的焦急,“你不要再糊塗下去了,只要你認錯,法官會減刑的,春蓮你放心,你進去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孩子,把他撫養成人,等你出來了,我們一家三口會好好在一起。”
他哭的泣不成聲,“求你了,春蓮,我求你了,不要再這麼下去了,你這些年活的很痛苦,我都知道的,把一切都說出來吧,說出來了就好受了……”
周春蓮的目光落在丈夫眼角的皺紋上面,看清他面上的疲憊,擔憂,更多的是慌亂,她的手指抖個不停,難受的閉上了眼睛。
章一名說,“你知道他有病。”
周春蓮沒說話。
章一名皺眉,厲聲道,“為什麼不在發現以後就帶他去看醫生?早點讓他接受治療,他不會有今天的結局,悲劇也不會發生。”
周春蓮還是沒說話。
章一名的憤怒被愕然取代,這個中年女人在哭,她哭的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如果不是越來越多的淚水流了下來,很難讓人發現她在哭。
不知道嗎?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一點都不知情?
章一名抬手,有兩個人進來,將失控的李順押走。
“春蓮,還有機會的,我們還有機會的,你回頭吧……放開我,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裡?春蓮救我!春蓮——”
李順的聲音變的驚恐,又漸漸模糊,徹底消失。
周春蓮的雙眼依舊緊閉著,她一動不動的坐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空了。
章一名說,“周女士,我讓我的人送你回去。”
周春蓮呆了片刻,她擦擦眼睛,抹掉臉上的淚水抬頭問道,“章警官,我的丈夫接下來會怎麼樣?”
章一名沉聲道,“確診後會被送進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周春蓮喃喃,她推著嬰兒車往門口走,走著走著就突然失聲痛哭,不同於剛才,她哭的很大聲,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外面的警員們都驚到了。
章一名摸根煙點上,真相被揭露的同時,又毀了一個家庭。
但是沒有辦法,他和他的同事們都會繼續走下去,讓每一位犯罪分子繩之以法,這樣才對得起他們胸前的小證件,身上的這身警||服。
當晚,章一名從周春蓮那裡瞭解到了更詳細的陳年舊事,詳細到能感受出他們的艱辛跟磨難。
當年一歲多的孩子被害,一個幸福的家轟然崩塌,還很年輕的周春蓮痛苦過漫長的一段時間,她沒日沒夜的折磨自己,覺得是她的疏忽,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害了孩子,她不該活著。
同樣年輕的李順不比周春蓮好受,那天周春蓮頭有點疼,說想睡一會兒,就讓他照看一下孩子,結果孩子就出事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是你的朋友,鄰居,這是李順透過那件事明白的道理,漸漸的,那個道理在他的認知裡面加重,扭曲,變形。
孩子剛出事的那幾天,周春蓮起初怪李順,打過罵過,後來就只怪自己了。
那時候,失去孩子的痛把周春蓮逼瘋,她幾次自殺未遂,李順提心吊膽的守著,索性就放棄廠裡的工作陪著她住在鄉下,不跟外面有任何接觸,甚至跟父母親人斷絕了聯絡。
鄉下僻靜,安寧,沒人打擾,也不會有閒言碎語,李順跟周春蓮夫妻二人整日以淚洗面,活在難言的自責當中。
掙扎著過了好幾年,李順跟周春蓮才從鄉下走出來,重回大城市,慢慢跟上那種繁忙的生活節奏,他們不再去提孩子的事,剋制著不去揭那道口子。
會好起來的,他們都那麼想。
去年查出懷孕了以後,周春蓮就很小心翼翼,李順也跟著緊張起來,過的草木皆兵,吃的穿的用的,都一再的檢查,生怕出什麼意外。
周春蓮的月份大了一點,孕吐反應也那麼厲害了,坐車的安全性提高,她就跟李順離開了一段時間,生完孩子才回來的。
為什麼離開?因為李順告訴周春蓮,他在寶寶樹媽媽幫之類的地方逛,發現大醫院的床位非常緊張,有的快生了都沒有床位,只能在走廊忍受,私立醫院的床位倒是多,但醫學水平一般。
李順原本是想讓周春蓮在附近的一家醫院生的,到時候有個突發情況會比較方便,誰知道被他查到那家醫院的產科出過醫療事故,還不止一次。
人的恐懼,不安,多數時候都是胡思亂想導致的。
小區裡的人照樣都去那家醫院待產,李順不行,他在那些論壇發了很多帖子,問全國哪家醫院好,帖子裡的每一條回覆他都會去看。
李順選了一位二胎媽媽提供的醫院,他帶著周春蓮去了那裡,別人會覺得他們太緊張,也太誇張,根本沒必要。
旁觀者跟當事人,從來都不在一個角度。
母子平安,周春蓮跟李順回到家裡,他們又變成了一家三口,在十幾年以後。
人生的路上充滿了未知,不是你想看到什麼,就能遇見什麼,誰也不知道前面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你。
章一名聽到這裡,手裡的一根煙也燃到了盡頭,他把煙掐了,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醫院那邊也來了診斷報告。
李順是精神分裂加臆想症。
這麼多年以來,周春蓮習慣了把自己的煩惱跟憂慮拿出來對李順宣洩,而李順承受著她的所有負面情緒,怕刺激到她,只能全都積壓在心裡。
久而久之,李順變的不正常,他分裂出的另一個人格是他妻子,而他自己不知道。
章一名心想,只要李順不回到家,聽不到周春蓮帶著情緒的嘮叨跟孩子的哭聲,痛苦的記憶不被勾起,他就是個正常人,另一個人格也不會出來,沒人會看出他有什麼異常,頂多覺得他的生活壓力大,精氣神不好。
至於周春蓮的產後抑鬱症,因素有三個,一是當年痛失過孩子,留下了心理創傷,二是她受過兩份罪,生理上面承受的很多,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三是白天家裡就她跟孩子,不但累,還煩悶,沒有讓她傾吐的物件。
李順下班回家,周春蓮就會把白天跟鄰居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告訴他,不然一直憋著會出問題。
在公司忙了一天,李順很累,回到家聽周春蓮說街坊四鄰的碎碎事情,他心裡煩躁,卻沒有任何怨言,習慣了去承受,不習慣,也不能去往外發洩。
這就是釀成一切悲劇的根源。
壓力誰都會有,有的人被壓力擊垮,從而走上極端,有的人積極向上,樂觀的去面對,區別在於解壓的方式,一旦不去解壓,只是在不斷的承載著,崩潰爆炸是早晚的事。
章一名回過神來,面前的沙發上已經沒了周春蓮的身影,臥室裡傳出嬰兒的哭聲,還有她輕柔的哄聲。
孩子不到四個月,哪裡知道家裡的變故。
第二天上午,章一名接到周春蓮的電話,開車去她的樓底下,帶她跟她的孩子去了精神病院。
護士正在喂李順吃藥,她很有經驗的安撫著,“你乖乖吃了藥,再好好睡一覺,就有麵條吃了,還會有一個雞蛋。”
李順摳著手指頭,神情憤怒,“大家都是鄰居,他們太過分了,一個個的都想要害我的孩子,為什麼啊?!該死,他們都該死!”
說到後面,他笑了起來,“把他們殺了,我的孩子就能好好的,誰也不能把我的孩子從我身邊奪走……”
這時候,李順是他老婆周春蓮。
護士吸一口氣,腳步飛快的離開,還不忘把門鎖上。
隔著很小的一個窗戶,章一名又體會到了那種毛毛的感覺,他跟旁邊的中年女人說,“這裡的藥會讓病人記憶消退,渾渾噩噩的活著,再過些日子,你丈夫也許就認不得你了。”
周春蓮不回應,她透過小窗戶往裡面看,手一下一下輕拍著懷裡的嬰兒,剋制著哭聲說,“寶寶,爸爸以後不能跟我們住在一起了,他會一直住在這裡,只有他一個人。”
這裡的壓抑連大人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個孩子,細亮的哭聲像一根針,劃破了周遭的氣流。
章一名聽到裡面傳出李順的喊聲,鐵門也被拍打著,造成的聲響巨大,裹挾著當事人的無助跟絕望。
忘了也好,章一名想。
小區樓底下,黃單跟陸匪找了處陰涼點的地兒,他們在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
陸匪靠著椅背,啪嗒按動打火機,“陸太太,案子已經破了,該跟我回去了吧?你婆婆還等著給你見面禮呢。”
“……”
黃單不能說,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扯到他的任務目標,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現在他的狀態就是所謂的心急如焚。
啪嗒聲一停,陸匪撩起眼皮,那裡面是壓制的暴風雨,“你還想怎樣?”
黃單知道這會兒不能跟男人硬碰硬,得軟著來,他說,“我想吃冰棒,你去幫我買一根吧,就是那種一塊錢一根的老冰棒,小區門口的小賣鋪裡就有。”
陸匪的眉頭一皺,“那種東西有什麼好吃的?製作的流程不知道有多髒。”
他的速度飛快,拿出手機一通按,就搜到了一個帖子,“這帖子是一個在廠裡打工的學生發的,我念給你聽聽。”
“第一個透露的就是冰塊類的冰棒,五顏六色的,什麼荔枝,草莓,菠蘿等各種各樣的水果味兒,生產起來很簡單,就是水,香精,顏料,這些東西會被丟進一個大桶裡面,用一根棍子攪動……”
黃單知道後面不會是好聽的東西,“別唸了。”
陸匪說才剛開頭,他慢條斯理的繼續,“從模子裡拿出來的冰棒滾地上是常事,被鞋子踩也不稀奇,他們會從地上撿起來,絕對不扔,被發現是要扣錢的,而且他們包裝的時候不戴手套,直接上手抓,你也知道的,一個生長線上的工人多,活也多,都是憋不住了才去上廁所,出來是不洗手的。”
“發帖子的人在工廠裡打過工,對方總結了一句,說這東西還不如大便乾淨。”
黃單扶住額頭,“你再念下去,我要生氣了。”
陸匪說,“後面還有好幾層。”
黃單的胃裡難受,他在男人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帶著一點警告,“不準念了。”
陸匪很過分的又念了一層的內容,是有關巧克力脆皮雪糕的,蒼蠅喜歡甜味的東西,掉進去了一攪碎,也不會看得出來。
“還好你不吃巧克力的雪糕,不用擔心吃到亂七八糟的巧克力,要是真想吃雪糕的話,大牌子的也許能乾淨點,但也只是也許。”
黃單揉揉額頭,“不是只有這個髒,餐飲方面大多數都不衛生。”
陸匪的眉毛一挑,“所以?”
黃單抿嘴,不開心的說,“所以我不吃了。”
陸匪說,“老北京呢?”
黃單抽抽嘴,說也不吃,“去買水吧,怡寶或者農夫山泉。”
陸匪去買了兩瓶怡寶回來,遞一瓶過去,“拿著。”
黃單擰開瓶蓋仰頭喝兩口,“幾點了?”
陸匪說,“快十點了。”
黃單說,“那快回來了吧。”
陸匪的氣不打一處來,國外的工作堆成山了,秘書打電話過來時已經多了哭腔。
他放心不下這人,不可能自己先回去,肯定是要帶在身邊的,對方倒好,還扒著這個案子那個案子不放,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大的吸引力。
“這個月能跟我回去嗎?”
黃單說,“能的。”
陸匪聞言,心裡的那股子火沒繼續蔓延,他愣怔住了,什麼時候這麼不顧一切的在乎過一個人?
沒有,也無法想象。
說來也是邪門,陸匪沒看上這個人以前,他一直都在追逐名利,沒日沒夜的打拼,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那麼拼命。
那種感覺就像是曾經被高高在上的某個人看不起,無視了,一次又一次,他發奮圖強,想要爭口氣,讓自己更有價值,哪一天可以挺直腰背站在那個人面前,和對方並肩,甚至超越。
但陸匪的生命裡沒出現過類似的經歷。
現在看上了身旁之人,曾經迷戀的名利突然就讓他乏味起來。
樹底下的氣氛安寧,斑駁的光影灑滿青年的臉,美好而又無比的溫暖,陸匪看著,入了神。
他忽然覺得自己會愛上這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黃單摸摸男人的手背,“你在這邊陪著我,公司沒事吧?”
陸匪反手捏住,他誇張的嘆氣,“老闆當起甩手掌櫃,公司上下一團亂,秘書高管輪班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
黃單說,“回去加加班,問題不會很大。”
陸匪哼笑,“我以為你會跟我來一句,‘不然你先回去’這種話。”
黃單說,“我要是那麼說了,你會打我。”
陸匪睨他一眼,“不止,我還會咬死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黃單把那瓶水拎著丟到椅子上,認真的說,“陸匪,我答應你,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知道男人的不安,位置轉換,沒有痛覺的不是他,是男人,自己也會一樣,無休止的不放心。
有多在乎,就有多害怕。
陸匪的身子一震,他的眼簾半闔,看不清裡面的東西,唯有沙啞的聲音洩露了失常的情緒波動。
“廢話,你當然要陪著我,一直陪著,永遠陪著,要是你敢玩兒消失,我就是找遍全世界,找的頭髮白了,也要把你找到了抓回來,再打斷你的腿。”
黃單脫口而出,“我不會痛。”
陸匪瞪過去,低吼道,“那我就打斷自己的腿!”
他又罵,眉眼間盡是隱忍的痛苦,“媽的,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哪天不讓我心痛就不舒服。”
黃單摸了摸男人的腦袋。
陸匪沒被人這麼當小狗的撫摸過,他有點彆扭,嘴上嫌棄道,“剛才我看你摳鼻子了,手擦了嗎?”
黃單說,“沒摳,只是撓了兩下。”
陸匪皺著眉頭下命令,“手伸過來,我要檢查。”
黃單把手伸過去,就被親了,他環顧四周,“會有人看見的。”
“看見就看見,我們又沒犯法。”
陸匪似笑非笑,“陸太太,我以為你大上午的叫我跟你過來這邊,是想通知整個小區的鄉親父老,我們好上了。”
黃單無語的看男人一眼,他是來找周春蓮的,對方知道。
沒過多久,陸匪看到了章一名的車。
黃單也望見了,他站起身,朝他們揚揚手。
車裡的章一名注意到了黃單跟陸匪,後座的周春蓮也不例外。
章一名將車停在路邊,周春蓮下了車,抱著嬰兒走到黃單那裡,她彎下腰背,“小季,求你原諒我的丈夫。”
黃單心說,我無所謂的,只是這副身體的主人已經去投胎了,原不原諒也沒有什麼意義。
頓了頓,黃單還是開了口,“都過去了。”
周春蓮抹去眼角的淚水,“謝謝。”
黃單衝章一名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他把視線收回,再次放在周春蓮身上。
“見到人了?”
周春蓮嗯了聲,“章警官說他會忘記我們。”
她調整位置,給孩子擋住陽光,“忘記也好,我們只會給他帶來痛苦。”
說著,周春蓮的聲音裡就多了哭腔,“我不知道他的壓力會有那麼大,他從來不說。”
黃單看了眼睜著雙大眼睛的嬰兒,話是問的中年女人,“你打算怎麼辦?”
周春蓮說會把房子賣了,換一個生活節奏慢一些的城市生活,“這裡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可以不在意鄰居們的指指點點,可孩子不行,我不想他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裡長大。”
黃單瞭然。
周春蓮垂頭輕輕捉住孩子的小胖手,一滴淚掉落下來,落在了孩子烏黑的頭髮裡面。
黃單抿嘴,他之前查資料查的仔細,知道產後抑鬱症最嚴重的是在六週以內,後面會慢慢減輕的。
不過,周春蓮一個人帶孩子,情況還真不好說。
“請個保姆幫著一起照顧孩子,能空出來一些時間給自己。”
周春蓮說,“我已經跟我父母透過電話了,他們會來給我搭把手,等孩子大一些,我會去找份工作。”
黃單說,“那樣你會輕鬆很多。”
“日子還長,過完今天是明天,過完明天是後天,怎麼過都得過下去。”
周春蓮輕輕嘆氣,帶著強烈的後悔,“如果我每天能少說幾句,李順也許就不會把自己逼瘋了。”
她自嘲的笑笑,眼睛紅腫的厲害,“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小季,以後大概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多保重。”
黃單說,“保重。”
周春蓮轉身回到車旁,把孩子放進嬰兒車裡,推著往樓道裡走。
黃單想到了什麼,他跑著追上去,“我聽章警官說了當年你的孩子出了事,為什麼不報警?”
章一名查不到,說明沒有報案記錄。
周春蓮淡淡的說,“那個人在當天就被車撞死了。”
黃單一愣。
周春蓮說,“是意外,跟我們沒關係。”
“那天我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顧不上去找他,既然他人已死,做過什麼都跟著一把火燒了,所以我們沒有去報警。”
黃單說,“報應。”
周春蓮喃喃,“報應?也是,會有因果報應的。”
黃單又問,“你那次叫我找工作,讓我離開這裡,是在提醒我吧?”
周春蓮承認了,“對。”
黃單問道,“那你是知道你丈夫要害我,還是……”
周春蓮說,“不是,你說的我不知道,是另外一件事。”
黃單問,“是什麼?”
周春蓮走進樓道裡,陰涼撲面而來,她的聲音很輕,“小季,你管的有點多了,有的人不想被你盯上,自然就容不下你。”
黃單的聲音也輕下來,“那個人是誰?”
周春蓮給出的答案讓黃單意外,她說是孫四慶。
黃單說,“警方在找他,一直都沒訊息。”
周春蓮說,“會出現的。”
她只說到這裡,就抬著嬰兒車一層一層的上樓,背影消瘦,又很堅強。
黃單看不到周春蓮的身影了才走,他在心裡說,“三哥,這次要不是你給我提供了那個關鍵的線索,信息點就連不起來,案子也不會這麼順利。”
系統,“你比三哥走運,當初三哥遇到了困難,只能禱告。”
黃單很詫異,“原來三哥你是從系統晉升成為主系統的,升職的考核就是做任務,帶你的系統還不幫你。”
大概是沒想到宿主智商這麼高,一提就猜中,系統默了。
黃單說,“通過考核一定很不容易,三哥真厲害。”
系統,“三分勤奮,三分努力,加三分天賦,就會成功。”
黃單說,“三加三再加三是九。”
系統,“不愧是理科狀元。”
黃單,“……”
系統,“小弟,你有金大腿可以抱,任務不完成都說不過去。”
黃單詢問,“金大腿?在哪?”
系統又默了。
黃單想了想,就想明白了,“金大腿就是三哥,謝謝你。”
系統終於欣慰了點,“嗯,乖孩子。”
“春天裡那個百花鮮,我和那妹妹啊把手牽,又到了山頂呀走一遍啊
看到了滿山的……”
黃單聽見了手機鈴聲,大腿根那裡有震動,他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鈴聲是陸匪給他弄的,說很喜慶,歌名歌詞都是。
電話是陸匪打的,問黃單還想磨蹭多久,是不是要在周春蓮那裡吃午飯。
黃單走出樓道,下了臺階現在太陽底下,“我餓了,去吃飯吧。”
長椅上的陸匪掐斷通話,他把手機塞回口袋裡,“你呢?怎麼著?”
坐在旁邊的章一名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我也餓了,一起去。”
陸匪的臉色頓時就臭了,“三人行,必有一傻逼。”
“……”
章一名扒拉頭髮,“實話跟你說吧,我加油的錢還是問同事借的,未來我會很窮,能蹭一頓是一頓。”
陸匪幸災樂禍的瞥他一眼,“你爸把你卡上的現金凍結了?”
章一名咳兩聲,學著他爸的口吻,“想要自由,還想刷你老子的卡,想得美!”
陸匪忍俊不禁,“你一個大隊長,還怕餓死?”
章一名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我怕啊。”
陸匪面部抽搐。
章一名一哭窮,就從老友那兒順到了一張卡,他感激涕零,“夠仗義,哪天你跟小季舉辦婚禮,我去給你們當證婚人。”
陸匪說,“就今年下半年。”
章一名驚愕,“這也太快了吧?你們七月才認識的。”
陸匪語出驚人,“我還嫌慢。”
章一名想不通,他狐疑道,“難不成你還怕小季後悔?”
陸匪沒回答,他望著迎面過來的青年,目光就像一個牢籠,緊緊的把人鎖住。
章一名難以置信,“你三十,不年輕也不老,正值壯年,有錢有權,長的也就比我差那麼一點,不至於吧?”
陸匪對他上下一掃,“我要是長的比你差一點,那他看見我就繞道走了。”
章一名,“……”
不多時,三人坐在餐館裡面,隨意的點了幾個招牌菜,要了壺龍井。
黃單吃著陸匪夾的豬肝,“章哥,你見過小傑嗎?”
章一名說見過幾次,“那孩子性格內向,問半天都蹦不出一個字,長的像他媽媽陳麗。”
黃單嚥下嘴裡的食物問道,“書店離小區有多遠?”
章一名說不遠,“有公交直達的,就兩站路,騎電動車會更快。”
黃單不再多言。
陸匪給他夾菜,“我就沒見過有誰比你吃飯更慢的了。”
黃單說,“習慣了。”
陸匪單手撐著額角,“看著你吃飯,覺得你像一個……”
章一名接上去,“少爺。”
黃單不搭理。
陸匪跟章一名沒覺得不妥,似乎青年就該是個冷淡的人。
把面前的兩盤菜吃的底朝天,章一名放下碗筷,“待會兒我要去一趟書店。”
他這話是說給青年聽的。
黃單沒反應。
章一名就清清嗓子,“我要去書店看小傑了。”
陸匪眼皮,“把門帶上。”
章一名裝作聽不見的轉頭看青年,天賦這玩意兒他是信的,以前信,現在更信了。
黃單吃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菜,他拿紙巾擦嘴,“我正好要去買書。”
陸匪面無表情,“是嗎?”
黃單知道男人已經動怒,不是章一名在場,他會被打屁股。
任務的事不能往外說,在別人看來,他對案情的關注早就過了那個度,陸匪反對是情有可原的。
畢竟很不安全。
黃單桌子底下的腳蹭蹭男人。
章一名不知道桌子底下是什麼景象,就發現老友身上的氣息從凍到秋,跳過了夏直接到春,溫暖和煦的不行,挺匪夷所思的。
陸匪側頭問他的陸太太,“要買什麼書?”
黃單隨口說,“有關人與自然的。”
章一名插了一句,“好書。”
氣氛突然尷尬。
陸匪嗤笑,“看見沒有,這就是人形的智障,你還要跟他湊一塊兒,不怕自己也變成智障?”
黃單說,“智障不具備傳染性。”
章一名的臉部肌||肉抽了抽,“喂,你們……”
陸匪的長腿疊在一起,手指曲著敲點幾下,“我勸你再三考慮。”
黃單說,“只是暫時性的接觸。”
章一名頭頂飄著智障二子,“不是,我說你倆能不能……”
沒人理睬。
章一名大聖咳嗽,快把肺咳出來了,“能不能讓我說一句?”
黃單跟陸匪異口同聲,“你說。”
章一名張張嘴吧,半天才罵,“操,我給忘了。”
“……”
飯後黃單跟陸匪回酒店睡了個午覺,順便打了個嘴炮。
兩點多,章一名來找,三人一同去了書店。
這個時間,書店裡沒有人,空調度數打的極低,跟外面的溫差太大了。
黃單進去就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