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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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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匪通知完他爸, 就推門進了病房, 隨意的說,“床上的那位, 你公公一會兒要來。”

黃單一下子沒聽明白,“我公公?”

陸匪雙手抄在口袋裡, 換了個說法, “就是我爸。”

黃單一愣, “你爸怎麼會來?是你說的?陸匪,我現在這樣的狀態不好, 不適合見你的家人。”

陸匪拿出一隻手撩開青年額頭的碎髮,曲著手指輕彈一下,“沒什麼合適不合適, 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這次回國的就我爸,我媽還在國外,等我們去了那邊, 你也能見著她, 還有我弟。”

黃單問道,“你有弟弟?”

陸匪說, “是一隻柴犬,六歲了,叫小布丁, 你婆婆取的名字。”

“……”

黃單掀開被子坐起來, 還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就聽到了男人的訓斥,“你起來幹什麼?給我躺回去。”

他說,“桌上亂。”

陸匪瞥一眼桌子,又去瞥青年,“哪裡亂了?你別緊張兮兮的,我爸就算是老虎,有我在,他也吃不了你一根頭髮。”

黃單躺回去,這麼正式的見家長,他會緊張也是人之常情,“我出汗了,身上不好聞,你給我打水擦擦吧。”

陸匪彎下腰背湊在青年的脖子裡,鼻子嗅了嗅,還用嘴唇蹭幾下,“挺好聞的,不用擦,你就給我老實在床上待著,讓我省點心。”

黃單聞聞病服上衣,“我覺得我有點餿了,頭髮兩天沒洗,都出油了,軟趴趴的趴在頭上,不好看。”

陸匪捧住青年蒼白的臉仔細瞧瞧,他長嘆一聲,嫌棄的說,“你現在抓緊時間洗個澡,洗個頭髮,換個髮型,換身衣衫,臉還是這鬼樣子,別折騰了,聽話。”

黃單把頭偏到一邊,“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陸匪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長腿一疊,抱著胳膊說,“不想跟我說話,那你想跟誰說話?上午給你量體溫的小護士?早上來查房的那個主任?還是剛才離開沒多久的章一名章警官?”

黃單不說話,只是慢悠悠的看男人一眼,那眼神挺微妙。

陸匪把臉一繃,“看我幹嘛?”

黃單篤定的說,“你在門外都聽見了。”

陸匪的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轉瞬即逝,他一言不發的拿出打火機,低頭啪嗒按出火苗,甩滅了又按。

黃單發現男人的耳根子紅了,他在心裡搖搖頭,害羞了,“別按了,打火機會壞的。”

陸匪眼皮沒抬,“管的還真寬。”

話是那麼說,他按打火機的動作卻沒再繼續。

“我爸來這邊是我的意思,你一定挺奇怪,我為什麼會選這個時候,告訴你吧,我沒選,是你幫我選的,季時玉,我被你嚇的整晚整晚的都從噩夢中驚醒,你可憐可憐我,讓我安心點。”

黃單默了默說,“對不起。”

陸匪的眉頭緊鎖,他聽著這三字,心裡悶,“我問你,以後還犯嗎?”

黃單沒吱聲。

陸匪氣不打一處來,他憤怒的一腳踢開椅子,抿緊薄唇在病房裡來回踱步,周身氣息暴戾。

黃單有點怕現在的男人,“別生氣。”

陸匪走到床前粗聲喘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邊掉冰渣子,一邊掉火球,“我他媽的能不生氣嗎?我都快被你死氣了!”

黃單說,“這是醫院,你別發火,待會兒護士會過來的。”

陸匪撐著床看青年,“我看你這副平淡的樣子就來氣,整的好像什麼事都無所謂一樣,你跟我說說,有什麼是你在乎的?”

黃單愣了一下,“陸匪,我在乎你。”

陸匪的呼吸一頓,他自嘲的笑了笑,“這話真假不論,我都喜歡聽,你贏了,季時玉。”

黃單說,“我不騙你。”

陸匪哼了聲,涼颼颼的說,“這就是最大的謊話。”

黃單的嘴角抽抽,他在心裡把不能說出口的後半句補上,除了任務。

無論是哪個理由,隱瞞了就是隱瞞了,但在感情上面,黃單絕對真誠,也毫無保留。

沉默片刻,陸匪說,“你別太去在意我爸的態度跟想法,他是他,我是我,總之你記著,你不是人民幣,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喜歡你,知道嗎?”

黃單說,“我知道的。”

陸匪摸摸他的頭髮,“現在能不緊張了嗎?”

黃單點點頭,他問道,“陸匪,你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匪說,“就是個普通的老頭子。”

黃單見到陸匪的父親,才知道真人跟陸匪說的不是一回事,哪裡是老頭子,身子骨分明很硬朗,看不出是在花甲之年。

陸父進了病房,看見兒子給床上的青年梳頭髮,他只是把一雙渾濁的眼睛瞪大了,以此來表露初次見兒媳時內心的震驚,卻沒當場發火,沒擺臉色,更沒摔門走人,說明他是個修養很不錯的老人。

可問題是,修養再不錯,也是個人,是人就有喜怒哀樂,理智也有限。

陸父在沉悶的氛圍裡開口,“陸匪,你出去。”

陸匪紋絲不動。

陸父加重了語氣,“出去!”

陸匪淡淡的說,“爸,架子什麼時候擺都行,非要在今天?”

黃單可以確定,他看見陸匪他爸氣的手都抖了一下,想給兒子一巴掌,但是那一幕沒發生。

理智還在,沒到極限。

陸父深呼吸,“我跟這位小朋友單獨聊聊。”

陸匪還是沒動,“單獨聊?有什麼是不能讓我聽見的?”

陸父索性不去跟兒子理論,換了個說話的物件,“小朋友,伯伯有些話想對你說。”

黃單看向男人,“陸匪。”

陸匪也看過去,投過去一個“你確定?”的眼神。

黃單對男人點點頭,心說,可以應付的,你要相信我。

陸父見兒子還杵著,就很看不起,回國一趟,變的瞻前顧後了。

說來說去,就是感情沒談對。

“婆婆媽媽的,不放心就在門口站著聽。”

結果陸匪後腳邁出病房,陸父就直接把門給關上了,手腳非常麻利。

姜還是老的辣。

門口的陸匪面部抽搐,他從煙盒裡甩出一根煙叼著,腿斜斜疊在一起,聽著裡頭的動靜。

陸父看著床上的青年,“今年多大了?”

黃單說,“二十一。”

陸父沉吟,“比陸匪小九歲。”

黃單用沉默來回應,九歲的年齡差距,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數字,並不影響什麼。

陸父把現實丟出來,攤到他面前,分析給他聽,“你三十出頭,陸匪四十出頭,你到了我這個年紀,陸匪已經頭髮花白,記不清事了。”

黃單說,“人都會老的,他只是比我走的快一點。”

陸父說,“你與其找個走在你前頭的,不如找個能跟你並肩走的,那樣能相互扶持,摔了碰了,都能有個照應,你說呢?”

這話在理。

黃單露出無奈的表情,“沒辦法,我喜歡他,他恰好走在我前頭。”

陸父覺得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他坐到椅子上問道,“剛畢業吧?”

黃單嗯了聲。

陸父說,“現在的經濟不景氣,剛畢業想找到滿意的工作,沒那麼容易,要是不想走一些彎路,最穩妥,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有人脈。”

黃單說,“陸伯伯,我沒有讓陸匪給我介紹工作。”

陸父的言詞變的犀利,“是沒想,還是沒做?”

黃單說,“兩樣都不會有。”

他的語速不快不慢,從容不迫,“我有手有腳,本科畢業,身體沒有疾病,一畢業就想進大公司,享受高薪是不可能,但是找份工作是可以的。”

陸父聽完青年的這番話,面上不見情緒波動,“那你為什麼會跟我兒子……”

他沒往下說,後面的話不好聽。

黃單說,“您的兒子是單身,我也是,我們互相喜歡,就很自然的走在了一起。”

陸父混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僅此而已?”

黃單輕笑道,“您對我有偏見。”

陸父也笑,“我對一個還沒進社會,不懂世事,卻跟我講大道理的小孩子沒有好感,太不切實際。”

黃單說,“不是這樣的,即便我已經工作多年,在事業上取得的成就不比您的兒子差,或者比他更好,您還是不會喜歡我,因為我是男的。”

“不錯,既然你心裡清楚,伯伯有些話就直說了。”

陸父臉上的賞識很快消失,“陸匪是獨生子,你們在一起,他就會不孝,我跟他媽也會對他失望,家也會變的不像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小朋友,你所謂的堅持跟盲目的喜歡,頂多只能作為他枯燥忙碌生活中的一點調味品,但是你離開,對他對你,都是最好的選擇。”

黃單說,“伯伯,我離開了,陸匪會痛苦,他永遠都不會再去愛一個人,也不會再需要別人的愛,你們還會失去一個兒子。”

陸父聽的一怔,覺得好笑,“你就能肯定,除了你,我兒子的身邊就不能再有其他人?小朋友,人生充滿了誘||惑,尤其是名利雙收的人,哪怕他不主動,也多的是人往他身上塞。”

黃單說,“我能肯定。”

他的表情認真,篤定,沒有一絲不自信的動搖。

陸父感到荒謬,這世上千變萬化,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行,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是這樣,情侶,夫妻也是。

可青年的姿態不是在開玩笑,他的自信不知道是來自哪裡,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說服力。

這讓陸父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他動了怒。

“如果我兒子沒回國,沒有遇見你,他的日子還不是照常過。”

黃單笑了笑,“伯伯,如果跟假設都是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

陸父啞然。

他不得不重新打量青年,處處都被對方佔了上風。

處事不驚,條理清晰,可惜是個男孩子。

對於這個兒媳,陸父不能接受。

門一開,陸匪就把嘴邊被唾液浸溼的煙給拿了下來,“爸,你看了不少言情劇吧,那一套一套的,都是常見臺詞,臨時準備一定很不容易,辛苦了。”

陸父瞪眼睛,“混帳東西,回頭再教訓你!”

陸匪對裡面的青年豎起大拇指,他的目光深邃溫柔,心裡偷著樂。

陸父把手往後面一背,哼道,“你媽那裡,我看你怎麼交差。”

陸匪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陸父看兒子這樣兒,就氣的忍不住拍他一下,“二十出頭的小孩子,你也碰?”

陸匪挑挑眉毛,“他跟我一樣,都是成年人,怎麼就不能碰了?”

“這麼說吧,他要是能懷孕,現在已經懷上了。”

陸父氣結,半天說不出話來。

陸匪離病房遠一點,“爸,棒打鴛鴦的戲碼你是演不成的,我既然沒有把人藏起來,就說明我不會放手,除非是我死了。”

陸父吸一口氣,被兒子的話嚇到了,“陸匪,我要是知道你會變成現在這樣,怎麼也不會讓你回國。”

“別說你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國內有這麼好的人跟事,天註定的,爸,認命吧,裡面那位就是陸家的兒媳,鐵板釘釘的事。”

陸匪眼中的柔情褪去,“機票給你訂好了,下午兩點的。”

陸父的老臉一扭,“我什麼時候說要回去了?”

陸匪的臉也扭,“不回去?”

陸父罵髒話,“回去個屁,我就這麼回去,你媽能讓我進家門?”

陸匪見父親要走,就把人喊住,“等等,見面禮呢?”

陸父的臉都青了,“還想要見面禮?沒有!我這裡只有一大嘴巴子,你要不要?”

陸匪說大嘴巴子就免了,醫院裡動粗是不對的,“見面禮是禮數問題,公公見兒媳,沒有不給的。”

陸父冷笑,“現在跟我談禮數了?你先斬後奏,電話裡都不說,玩這麼狠,你也不怕你爸現場嚇出心臟病!”

陸匪咧嘴笑,“我提前跟你說了,你哪兒有驚喜。”

“再說了,爸你年年體檢,身體狀況我一清二楚,能扛得住。”

陸父往電梯方向走,步子利索,“我跟你說話胃疼,三十的你,還不如三歲的時候聽話。”

陸匪追上去,“把見面禮給我。”

陸父頭也不回,“沒有。”

陸匪笑著說,“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口是心非幹嘛?在你兜裡揣著呢,我都看見了。”

陸父把兜裡的紅包拿出來丟給兒子,懶的多看一眼,氣的。

陸匪捏捏紅包,挺厚的,他很詫異,“老頭這回竟然大方了。”

黃單看到男人進來,他問道,“你爸走了?”

陸匪反手合上門,“不然呢?還把他留下來吃午飯?他那嘴挑的很,一碗米飯都能挑出一堆毛病。”

說著,他就把紅包拿給青年,“見面禮,我爸的意思。”

黃單說,“你爸討厭我。”

陸匪刮青年的鼻子,“他也討厭我,全世界他就喜歡我媽。”

他勾了勾唇,“這點我跟我爸一樣,全世界我就喜歡你。”

黃單拆開紅包,看見了裡面的紙幣,“這麼多。”

陸匪嘖嘖,“看來我爸對你很滿意。”

黃單心說,你爸是給兒媳準備的,發現兒媳是個有喉結的男人,恐怕氣的恨不得把紅包給吃了。

這事提出來,沒什麼意義,黃單將紅包收了放枕頭底下,很重視。

陸匪看再了眼裡,他的耳邊響起聲音的青年,“你跟你爸長的真像。”

他聳聳肩,“嗯,常聽人這麼說。”

黃單說,“我沒見過我爸。”

陸匪以為青年想起了孤兒院的經歷,他上前把人抱在懷裡拍拍,“有我呢。”

黃單嗯道,“對,我有你了。”

當天下午,黃單睡著覺,聽到門推開的聲音就說,“陸匪,你把窗戶開一下,屋裡悶。”

他突然意識到腳步聲不對,就立刻醒了。

陸父還在猶豫要不要去開窗戶,冷不丁被青年盯上,他有一瞬間的尷尬。

黃單說,“伯伯,陸匪不在。”

陸父沒說話,臉上寫著“知道他不在,我才來的”這行字。

黃單從老人一天來兩趟的行動裡看出來了,他是真的容不下自己。

陸父說,“小朋友,伯伯回去想了想,覺得你的人生還長,未來有無限可能。”

他一口氣往下說,“這樣吧,你有想去的國家就跟伯伯說,伯伯可以為你打理……”

門口傳來陸匪的聲音,“爸!”

陸父的說詞被打斷,他看向怒氣衝衝的兒子,“怎麼,你是怕他在選擇,”

陸匪一言不發的把一袋子櫻桃扔桌上,徑自邁開腳步出去。

陸父隨後,跟他站在走廊,“兒子突然成了同性戀,我這麼做父親的心裡能好過?”

陸匪說,“我不是同性戀,除了季時玉,我男人女人都不會接受。”

陸父驚愕了好一會兒,“鬼迷心竅了,陸匪,你鬼迷心竅了!”

陸匪按太陽穴。

鬼迷心竅他也認了,沒有那個人,他會活不下去。

說起來很狗血,也顯得虛假,但這他媽的就是事實。

栽了,陸匪狠狠咬牙,他栽在季時玉那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手裡了。

有一串腳步聲靠近,是章一名,他運氣不好,這次來的又不是時候,“我剛才一出電梯,就碰見你爸了,你們父子倆這是談崩了?”

陸匪說,“天崩地裂。”

章一名咂嘴,“一場拉鋸戰就此拉開了帷幕。”

陸匪斜眼,“你來幹什麼?”

章一名說,“來看看你家小朋友。”

陸匪說不行,“下次。”

章一名,“……”

他挑高了眉毛,“陸匪,我來是為了正事。”

陸匪說,“出櫃,父子談崩,公公跟兒媳打了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今天發生的哪一樣不是正事?你那事就別往裡面湊了,改天再說。”

章一名一臉遺憾,“聽起來很壯觀,我錯過了,下回記得叫上我。”

陸匪說,“趕緊滾。”

章一名搖搖頭,邊走邊說,“好,我滾,案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搞定……”

在那之後,黃單就沒再見到過陸匪他爸。

陸匪的心情挺好的,看不出有被他爸施壓的跡象,估計他有十足的把握能過父母那一關,也有可能是他足夠堅定,確信不論是什麼人,還是什麼事,都不能讓他放棄。

所以沒什麼好顧慮的。

黃單心裡著急案子的進展,吃不好睡不好,章一名來了,他比誰都高興。

為這事,陸匪還吃了兩回醋。

章一名噁心的不行,覺得陸匪沒救了,他往醫院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忙的嘴巴上燎泡。

因為那棟樓裡接連發生命案,已經引起媒體的關注,他們必須儘快破案,以免引起民眾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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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單提前出的院,他回去就去敲對面的門,“周姐姐,你最近有見過孫叔叔嗎?”

周春蓮說沒見過,“我在家帶孩子,很少在意別人的事。”

她想起來了什麼,“對了,前段時間我看到他提著一個箱子,像是要出遠門,小季,你找他有事?”

黃單煞有其事的說,“他欠我錢。”

周春蓮問他,“多少啊?”

黃單隨便說了個數字。

周春蓮說,“房子還在,人早晚是要回來的,別擔心。”

黃單嗯了聲,他的視線沒從中年女人臉上移開,“周姐姐知道他有什麼朋友嗎?”

周春蓮已有不耐煩,“小季,我跟他不熟,你問錯人了。”

黃單說,“那我再去問問別人。”

周春蓮奇怪的問,“你對他的事怎麼這麼關心?”

她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過多的插手不太合適,還是應該把自己的事處理好。”

黃單說,“孫叔叔跟我聊的來,我找他不光是為了錢的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這些天都沒回來,我擔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事。”

周春蓮沒往下接,另起了話頭,“五樓開淘寶那個殺人藏屍被抓的事都傳開了,真想不到看起來對誰都笑容滿面的人會幹出那些事。”

她似乎是不太喜歡議論別人的是非,說到這裡就沒再繼續,“你的傷好了嗎?”

黃單說好的差不多了,他始終都在觀察著周春蓮這個中年女人。

王志說的那番話黃單記得,周春蓮跟孫四慶之間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關於錢,威脅,把柄。

人都會偽裝,看誰裝的更像。

周春蓮關上門後就有腳步聲上樓,黃單沒想到是劉大爺,他看到對方爬到四樓,還往上爬,就跟上去,“大爺,你住在三樓。”

劉大爺說他知道,“我去五樓買拖鞋。”

黃單一愣,老人有時候把現實當成幾十年前,有時候又沒那麼瘋,譬如現在,他還知道五樓有一家開淘寶,有拖鞋賣。

“那家不賣了。”

“不賣了?為什麼?我跟他說好了要來買的啊!”

劉大爺碎碎叨叨,“怎麼會不賣了呢,那我上哪兒買拖鞋去?沒有拖鞋我穿什麼?腳好冷……”

黃單看了眼老人腳上的鞋,沒說什麼。

劉大爺突然回頭。

黃單嚇一跳,他一直覺得人比鬼可怕,這個想法從來沒變過,“大爺,怎麼了?”

劉大爺問道,“五樓不賣拖鞋了?”

黃單點頭,“嗯,不賣了。”

劉大爺突然發起脾氣,“拖鞋呢?我的拖鞋呢?為什麼要偷我的鞋子?”

他說著說著就罵起來,語無倫次,一會兒是幾十年前過往,一會兒是前段時間老伴還在的時候,一會兒是現在。

黃單怕老人摔下樓梯,就一路把他扶回了三樓的房子裡。

303的門關著,孫四慶不知道上哪兒去了,黃單記得他之前說有一筆錢要拿,也沒有什麼後續,可能是錢的事出了意外。

三四五樓的住戶裡面,兩個被害,一個被抓,成為鄰居們午後黃昏閒來無事的談資。

他們似乎是認了一個死理,覺得冤有頭債有主,自己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就不會遭遇那些不幸,所以才能事不關己的議論。

那天夜裡,黃單睡的不怎麼好,大概是陸匪怕他著涼,把空調的度數打的有點太高了,他感覺撲進口鼻的空氣特呼呼的,難受。

迷迷糊糊的,黃單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他的眼皮動動,下一秒就立刻睜開了。

那聲音黃單熟悉,他在孫四慶家喝酒的那晚聽到過,是鞋子被人不斷拋起,落下,拋起,落下的聲音。

黃單的眼皮跳了跳,他正要去推枕邊的男人,就被拉住了手,耳邊是刻意放低的嗓音,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不要去管。”

大半夜的,鄰居們都各自關著門陷入沉睡當中,哪怕有一兩個夜貓子還在死撐著打遊戲,看電影,或是趕工作,隱約聽見了上下樓的腳步聲,也不清楚是哪個人,去的誰家。

更不會就僅僅因為聽到了樓道裡的腳步聲,就開門出去看是誰在外面,沒人會閒到這個地步,這麼晚了不睡覺,

鞋子被拋起,落下的聲響還在持續著,以一種令人悚然的頻率刺激著神經末梢。

黃單從男人懷裡抬起頭,“去看看。”

陸匪把人圈在胸口,沒好氣的說,“看個屁,睡覺!”

黃單說,“陸匪,那人在等著我們。”

陸匪在青年頭上拍一下,力道不重,“先是被打了頭,差點死了,又被推下樓梯,摔的鼻青臉腫,身上多處淤青,前些天才被捅了一刀,在醫院半死不活,你得到的教訓還不夠是吧?季時玉,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張死人臉了,聽見沒有?”

黃單在心裡嘆息,這要是在現實世界,他是絕不會管的。

形勢所迫,他也沒有辦法。

三哥說的驚喜,黃單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他將那些可能性會得到驗證的機率一一列出,最終發現,機率最大的可能性是跟男人的身份來歷有關,不能不去爭取。

那聲響還在,拋鞋的人格外堅持,又很神經質,對門跟隔壁都沒有任何動靜,也許是聽見了,裝作聽不見,或者是沒聽見。

黃單更相信是前者。

夜晚很寂靜,一點聲音都會被放大,所以鞋拋起落下的響聲很清晰,像個頑皮的孩童,趁大人不注意後偷偷跑了出來,自己不睡覺,也不讓別人睡,也似是哪個精神病患者,在呵呵笑著玩鞋,指望能得到一些關注。

陸匪暴躁的低罵了聲,他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摸到牆上的開關把床頭櫃的燈開啟。

黃單閉了下眼睛後睜開,“我跟你一起去,帶著槍,不會有事的。”

陸匪皺眉看青年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開口道,“警方要是有你一半上心,案子沒破也快了。”

黃單抿嘴,“我跟你說過的,我也是受害者,不能事不關己,況且對方已經找上門了,陸匪,我不會有事的。”

陸匪毫不留情的嘲諷,“你誰啊?你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季時玉,有時候我真的不能弄懂你,看你就是個智障兒。”

他大力揉著額頭,氣急敗壞,“不用說,喜歡上智障兒的我,就是個天下第一的大傻逼。”

黃單不說話。

陸匪收進下顎線條,凶神惡煞的瞪了青年一眼,“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黃單說,“我說了,你不信,還嘲諷我。”

陸匪的大手蓋在青年頭頂,把他的頭髮揉的亂七八糟,“能不能有點堅持?我不信,你就不能再多說說,說到我信為止?”

黃單的嘴角抽了抽,他說,“陸匪,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現在告訴你。”

陸匪聽著青年認真的語氣,他也擺正了神色,“什麼?”

黃單說,“過完這輩子,我還想跟你過下輩子,下下輩子,我想和你做愛人,不想和你做陌生人。”

陸匪愣住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嗓音沙啞,“就你這往我心口上捅刀子的力度,一輩子就夠我受的了,下輩子我才懶的理你。”

黃單說,“你心裡不是那麼想的。”

陸匪喲了聲,故作驚訝的說,“這麼厲害啊,我心裡怎麼想的,你都知道?”

黃單說,“眼睛是會說話的,你撒謊,我能看的出來。”

陸匪不出聲了。

倆人聊了幾句,氣氛緩下來,那聲音竟然還在,卻沒像之前那麼陰森了。

黃單拿出三哥給的那把槍,兇手在更好,他一槍打過去,對方插翅難飛,任務也就能完成了,之後他可以好好陪著男人,過一過清閒的日子。

陸匪也拿了把槍,他跟黃單走到客廳,鞋落地的啪一聲響從門外傳了進來,異常清楚。

黃單被陸匪拽到身後,他們輕著腳步靠近大門,好像有個人站在一門之隔的位置,手拿著鞋往地上一拋。

陸匪猛地一下拉開插銷把門開啟,門口沒有人,地上也沒有看見什麼鞋子。

黃單用力跺地,把感應燈跺亮了,他看清眼前的這條走道,也看見402跟403的門緊閉著,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東西。

陸匪拿著槍的手放下來,“媽的,跑了。”

黃單問著男人,“陸匪,你覺得那人是往樓上跑的,還是往樓下跑的?”

陸匪說,“不想猜,沒勁。”

黃單眼前的門被關上了,他的視線被阻擋的那一刻,直覺又冒了出來,不對勁,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上次在王志家,黃單就是憑直覺發現了塑膠模特的破綻,這次他會發現什麼?還是說,有什麼在等著被他發現……

陸匪把門後的插銷拉上,“傻站著幹什麼?。”

黃單看看槍,“以為能用上的。”

陸匪捏了下他的後頸,“別不怕疼就想上天入地,安分點,季時玉,季祖宗,算你哥我求你了。”

黃單望見男人眉心擰出的川字,“好哦。”

陸匪拿著槍去檢查窗戶,都是關著的,沒問題,他點根菸抽上,“去睡吧。”

黃單走到床邊,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整個人都不動了。

陸匪皺眉,他剛要說話,就看見了床底下的一雙拖鞋,面色瞬間變的難看起來。

黃單說,“是早就放在這裡的。”

那個人不可能是趁他們開門的功夫,從陽臺翻進來放的拖鞋,因為時間不夠,人是辦不到的。

也就是說,拖鞋是一直就在床底下放著,只是他們誰都沒有注意。

陸匪給章一名打了個電話,“那兩雙拖鞋都在你那邊?”

章一名沒抱怨老友這麼晚了打電話過來,一定是有事發生了,他聞言,當下就從床上起來,“在局裡,怎麼?”

陸匪問他,“能確定?”

章一名說能,“是不是有拖鞋出現了?”

“在床底下,見面再聊。”

陸匪掐斷通話,對盯著拖鞋看的青年說,“明天跟我去酒店。”

黃單看看男人鐵青的臉色,什麼也沒說。

陸匪沒去碰拖鞋,“睡吧。”

黃單也沒碰,剛才陸匪跟章一名的通話,他聽見了,看來他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出現的不是同一雙拖鞋,只不過是同一個款式,同一個顏色。

黃單心想,兇手這麼做是在警告他們,自己可以隨意進出他們的屋子,要是再多管閒事,下次放的就不是拖鞋。

陸匪躺在旁邊,一下一下拍著青年的後背,帶著安撫。

黃單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陸匪沒有一絲睡意,他起身下床,站在窗戶那裡抽菸,滿臉的陰霾。

第二天上午,黃單跟著陸匪離開小區,他們沒大包小包,看起來就是出個門。

在樓底下,黃單碰見了上樓的劉大爺,他打了聲招呼。

劉大爺先是喊了聲要來啊,一定要來,在盯著黃單的臉看了幾秒後,佈滿皺紋的臉上就出現了厭煩之色,“快點走,討厭鬼,看著你就煩,別回來了!”

黃單說,“大爺,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劉大爺看傻子一樣看他,“關心你?你誰啊?”

黃單說,“我會回來看您的。”

劉大爺吹胡子瞪眼,半響把小竹椅往樓道裡一丟,“討厭鬼!”

陸匪去取車,沒把黃單丟一邊,而是一直帶在身邊,他們在中途跟章一名碰頭,把那雙拖鞋給了對方。

章一名拿到了結果就給陸匪打電話,他的語氣沉重,“拖鞋上的指紋被破壞了,無法識別。”

陸匪在監督青年吃藥,“你想說什麼?”

章一名說,“人聰明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在不該用的地方,策劃一些不該策劃的事,陸匪,這次我們遇到對手了。“

陸匪把手機丟桌上開了擴音,低頭給青年把另外一瓶藥擰開遞過去,“有嫌疑人嗎?不方便透露就當我沒問。”

章一名說沒有,“303的孫四慶失蹤了,還在找,找到他,也許能有收穫。”

陸匪揪出關鍵詞,“只是也許。”

章一名沉默了幾個瞬息,“我打算按監控,雖然也不一定會有效果。”

陸匪說是一定沒效果,“兇手如果就是那棟樓裡的住戶,按了監||控就是打草驚蛇,況且那是快拆遷的老房子,你不但按監控會很麻煩,也不可能挨家挨戶的裝。”

章一名扒拉扒拉頭髮,這兩起案子本來不歸他管的,是陸匪讓他幫個忙,他才申請調過來的。

有陸匪從中干涉,調動的流程辦的飛快,案子比他想象的還要棘手,現在他興奮又煩躁。

章一名說,“跟你說個事,我想讓我的人搬到你跟小季的房子裡住幾天,案子破了再走,行不?”

陸匪說,“我這邊沒問題,季時玉那邊我做不了主,我把電話給他,你跟他說。”

章一名誇張的嘖嘖,“做不了主?你拉倒吧,你向來都是獨裁慣了的,現在都知道尊重人了?”

陸匪沒搭理,他把手機給了青年。

黃單把水杯放下來,拿著手機說,“喂,章哥。”

章一名把事重複說了,“可以嗎?我知道那是你外婆的房子,我會叮囑他們不要動房子裡的東西。”

黃單說可以的,“你讓你的人小心一點。”

章一名說,“他們皮糙肉厚,沒問題的。”

黃單想了想說,“東西隨便碰,既然是租戶,就要像一些,別露餡了。”

他是為了任務考慮,現在能用的都用上了,章一名跟陸匪都不知道,只覺得他比警||方還操心這兩起案子,還這麼配合,真是深明大義。

“那就這麼說好了,鑰匙我明兒去取。”

章一名的身份在抓王志那天曝||光了,不然他就可以自己行動。

黃單說行的,他掛了電話繼續吃藥。

陸匪撩起青年的t恤,摸他背後的刀疤,又去檢查他身上其他地方。

黃單乖乖的給男人檢查。

自從他沒痛� �這事暴露以後,男人就多了個毛病,時不時摸摸他的胳膊腿,對他做一個全身檢查,生怕他哪兒傷到了,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章一名來拿鑰匙,黃單向他打聽了案子的進展,還把孫四慶給拎了出來。

很快,鄰居們就知道401跟503的小夥子搬走了,還把房子租了出去,401是一對年輕的情侶,503是表兄弟。

多數時候,每個人都是今天重複昨天,明天重複今天。

大家一邊厭煩日復一日的生活,希望能有大的改變,但又害怕,怕承受不了,很矛盾。

新搬來的兩戶起初被鄰居們排斥,慢慢的才開始接納他們。

章一名的人集中調查孫四慶,他們主要走訪對方平時活動的大排檔,酒吧,賭場,一路往下摸,摸到了l城固定的幾個老牌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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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那幾人透露,孫四慶的公司剛起步那會兒,跟不少人借了錢,其中就有一個女的,他們兩個還有一腿。

這事是孫四慶在酒桌上不小心透露的,大家說他傍上了富婆,他一時得意,就多說了兩句,說是真心相愛的。

後來孫四慶發達了,搬到現在的房子裡住,還成了親,再後來,他又破產了,還沒混到更高的地方,就不走運的跌了下來。

章一名順著那條線查下去,查到借錢給孫四慶,跟他有一腿的那個女人是老張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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